“五郎?”
李仙尘既惊且喜。他忙翻身下马,牵着良驹走到程怀憬面前,惯来微垂的点漆眸亮得惊人。“你怎地会在此处?”
程怀憬也没料到来客是他。但既然迎面撞见了,于公于私,他都须含着三分笑。便也往前迎了迎,笑如春水漫涣。“送阿四来此处求医,不想遇见二十三郎。”
李仙尘怔了怔,想起前段日子程府流水似的延请长安名医。眉头蹙起,沉吟道:“五郎的病,眼下当真不打紧吗?”
“多亏了阿四救我。”程怀憬话里似真似假,只笑了笑。“阿四自幼擅医,只是这药引儿却是伤人。”
“怎么?”
“须以鲜血为引。”
两人边走边说,程怀憬说完这句后,却默了足有十息。偏过头,掉了个话题。“说起来,弟还没谢二十三郎前些日子送来的方子,还有这许多药。”
“为兄去看过你几次,”李仙尘不自觉又捻动左腕念珠,顿了顿才道:“只是五郎病的甚是蹊跷,那些个庸医,竟然都没甚用处。”
“太医都来了两位,怎地能叫庸医!”程怀憬带笑叹息。“弟虽然病着,却还总挂念要去好生谢谢二十三郎与游十一郎。”
游十一游宴陵自然是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况且游宴陵离了四皇子后,本也在御史台任中丞。这次回到长安,昔日同科旧友倒都尽了礼仪,独有刘仃,再不肯来程府了。
程怀憬抬眼看了看日头。
黄昏这约,他怕是赴不了。来者是李仙尘,闲话后,怕是要拉他长谈。寻思着,秦肃那厮在伏龙寺内必定也不得安生。
程怀憬顿时觉得头疼。
“……五郎、五郎?”
“嗯?”程怀憬回神,笑道:“二十三郎方才说什么?”
李仙尘觑他神思恍惚,眼皮轻垂,又转了颗佛珠,淡淡道:“没什么。程四郎如今可还好?”
“不好,很不好。”程怀憬又叹了口气。“所以方才情巳说有客来访,弟拦了他,眼下正把人锁在里头给阿四治病!”
李仙尘又是一怔,失笑道:“看不出五郎也会锁人。”
“也是不得已!”
程怀憬并不辩驳,只抬眉一笑。
**
一个时辰后,伏龙寺。
程怀憬差不多将茶水吃尽了,对面李仙尘依然没有走的意思。倒是不谈□□,却总捡朝中琐碎趣闻来说,程怀憬渐渐有些不耐。
“听说光禄寺梅大人替五郎保了媒,”李仙尘依然低垂着眼,过十息,捻一颗念珠。“宫中诏书已经拟了,是刘七郎替圣人磨的墨。”
“唔,”程怀憬怔住,挑眉深深看了眼李仙尘。“那日去卫尉府,李夫人也曾替某保媒。”
“是我陇西李家庶女。”李仙尘神色淡淡。“大皇子一直有意让五郎与我李家联姻。”
他说的这样直接,又在程怀憬意料之外。
“某拒了。”
李仙尘放下念珠,到底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五郎是个聪明剔透的水晶人儿,为兄也不瞒你,大皇子这头,原本一直以为……倘或如此,一则你会与大皇子府亲近,二则,你我或许可结契。”
结契,还是说的太客气。大皇子秦蔺分明是拿他当作搭头,赠与李仙尘肆意玩弄!
程怀憬心内冷笑,唇边却仍挂着抹凉淡笑意。“承蒙大皇子抬举,属意让弟与其妻族联姻。只是,大皇子让卫尉府提的是陇西李家女,宫中圣人却让梅大人来提了许鹏飞之妹。”
他刻意沉吟,入鬓长眉轻挑,佯装不懂。“中宫这对母子,怎地会分别给弟提了两家亲事?”
中宫旻皇后与其嫡子秦蔺不睦,这点在上次入宫时,程怀憬便瞧出来了。但他须听李仙尘说。有些事,也只有李仙尘能说。
李仙尘抬手端起茶,眼皮垂着。良久,叹息一声。
“为兄原本说过,五郎是个聪明人。如今圣主久病,朝中实则女主柄政,立太子的呼声却越来越高。情巳曾有言,滔天富贵,即便亲如母子夫妻,亦不能相让。”
顿了顿,又道:“五郎天资聪颖,当知晓,历来世家联姻,不过是各取所需。你既不愿与我李家联姻,娶朝官之妹,本也应当。”
“二十三郎当真以为应当?”
程怀憬笑容渐冷。
他这句话,李仙尘不能答。不仅不能答,每次听到时,都会觉得心痛难忍。因此这段时日他来伏龙寺越发殷勤。起先是为了替程怀憬祈福,后来又是为了程怀憬要娶妻。
其实即便不娶妻,程怀憬也不会多看顾他一眼。可到底,娶妻后再不同了!况且十二皇子野心勃勃,许鹏飞掌管地方税赋亦颇有实权,结了十二皇子那头,程怀憬怕是又多一层助力。
江南那人,须又是个心腹大患。
李仙尘心内三折九曲,黑莲子念珠挂在腕骨,只觉得沉痛。“圣人下诏,五郎也要拒吗?”
程怀憬也沉默下来。
这道赐婚的诏书一旦下来,他的确不能拒。可是他还有许多事要办!月氏国与西域相邻,月南华之所以不在长安,便是去查找大司马石广私通西域的证据。宿桓潜入深宫,也是为了尽快向天下宣告,渌帝已薨,深宫内祸起萧墙。
两边儿都有了眉目。却都救不得急。
“二十三郎可有甚法子,替弟将这门亲事,略拖上一拖?”
“五郎不愿成亲,还是……不愿与十二皇子的属官许鹏飞结亲?”
“都不愿!”
程怀憬挑眉,答的截然。
捻动黑莲子念珠的手指顿了顿,李仙尘也抬起眉,点漆般的双眸定定地凝望程怀憬。忽而一笑。“五郎若是想脱身,为兄倒是有个法子,只怕五郎又不愿试。”
“哦?二十三郎有何高见?”
李仙尘笑了笑。“为兄慕五郎,在长安城早已人尽皆知,自乾元二十三年后,更成为各世家笑话。”
程怀憬的眉头不自觉跳了一下。
“是以,各位皇子连同中宫,亦都有耳闻。若五郎当真想推拒旁人提亲,只须与为兄结契,如此……为兄自会去求大皇子,让他务必全了某平生所愿!”
程怀憬略觉意外,顿了顿,狐疑地道:“大皇子不是也有意让我娶你家庶妹?”
“那是因为五郎对为兄不屑一顾,思慕既不可得,当用强权。若你当真娶了陇西李家庶女,为兄便可欺五郎于微时。”李仙尘毫不避讳地揭破秦蔺谋划,点漆眸底暗光沉沉。“此事五郎当已窥破!但那时是那时,今日是今日。”
最后这十个字,原本是刘仃替李仙尘约程怀憬赴华池之约时,程怀憬说的原话。李仙尘原璧奉还,又笑了笑。
“倘若今日五郎应诺,今生只属意为兄一人,为兄自然求之不得。大皇子只须助为兄护住你,便可得为兄死心塌地追随他,他必定极高兴!也,极乐意成全此事!”
他说了这许多话,程怀憬只安静地端着喝尽了的茶盏。僧庐内一时天光悄然。伏龙寺原本改自光帝时的霁月观,原观主绰号“疯道人”,擅丹丸术,又酷爱研制烟花。“疯道人”之所以会死,据传是因为宫廷私事。后来霁月观便荒废了,直到胡僧情巳来到长安,寻了此处,改设成佛寺。
程怀憬怀疑,“疯道人”之死,与渌帝常年服食的丹丸散配方有关。
光帝弥留之际,誉满长安的“疯道人”暴.毙而亡。时机也太过巧合!倒是刚巧与月南华查到的线索有关,“疯道人”死后,有几味药材宫中黄门再没采购过。
程怀憬捻动茶盏,撩起眼皮,安静地对上李仙尘那双意味不明的点漆眸。发现对方那双点漆眸里头,含了点笑意,又混了点苦涩,灼灼地暗沉。
像是黑暗里的光。
“二十三郎所议,弟觉得……”
砰!
黄铜大茶壶重重地堕在案台,未合严实的壶口溅出大片水珠。
程怀憬收住口,与李仙尘一道抬头看来。却见秦肃乔装成胡僧模样,额头压着道箍发的铁界尺,披头散发,扮作个凶悍头陀,鹰眼大瞪,阴测测地道:“贵客,吃茶!”
李仙尘皱眉,不搭理他,扬声高唤寺主情巳。“几日不见,怎地你家寺里来了个野头陀?”
秦肃拳头捏的咔咔响,握在手中的铜壶把也在啪啪轻摇,眼见着这厮就要活生生碎了茶盏几案!
程怀憬又好气又好笑,面色却丝毫不显,低垂着眼皮反而转向李仙尘笑道:“二十三郎既然不喜,何不出屋走走?你我来此为客,须不好赶这僧人出去。弟惯来听闻这伏龙寺内,野花甚是烂漫,不,堪称嚣张!”
李仙尘骂他野头陀,秦肃忍了。程怀憬如今将他比作野花,秦肃抬眉张口,易容后的脸皮有些崩。
他觉得委屈,又恨眼下须隐姓埋名,不能亮出兵器将李赟这厮给斩杀了!
程怀憬却看也不看他,施施然起身,就在秦肃的眼皮子底下,把住李仙尘宽大的黑白纹衣袖。
“二十三郎,你我且出去一叙。”
李仙尘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眼悄然的四周,又掠过两家仆役,点了点头。“为兄正有此意!”
两人把臂出了僧庐,刚迈出门槛,就听见身后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精铜茶壶撞在嵌银杯上。随后又是银杯被人刻意用靴底碾扁的噗突声。
程怀憬垂眸,殷红唇角微勾。
**
酉末,深宫内。
梅纶微垂着眼望向跪在脚边的长乐宫宫娥,温柔地笑了笑。“阿如,你可当真瞧清了,圣人如今已经昏乱,不辨人事?”
阿如梳着飞天髻,即便是跪地,依然肩背拔直,努力将她最好看的一面呈露给这人。语声细柔,从淡藕色薄纱下露出白鹤般优柔雪白的脖颈。
“是,阿如按照大人的吩咐,将燕王府近卫于邺城附近报来的消息说了。圣人听闻燕王薨逝,大叫了三声,‘不、不、朕不允许’,随后便昏厥过去。如今已是神智昏沉,就连阿如也不识得了。”
“阿如!”
梅纶起身走到她面前,紫衣熏染馥郁的龙涎香。他轻轻抬起阿如下巴,望入她眼底,温柔地道:“阿如,你做的很好!”
阿如抖了抖眼睫,双颊绯红,神色靡丽地痴笑。“阿如只求能帮到大人。”
“圣人带你从博陵出来,”梅纶呼气如兰,轻柔地吹入阿如发鬓眼角。“你如今这样待她,你胆子好大啊!”
话语声很轻,甜蜜的,就像是每个长安少女春.梦里的呢喃。
阿如脸颊越发地红,对着这样美的郎君,她觉得目眩神迷。唇瓣一启一阖,喃喃地道:“阿如、阿如愿意为了大人去死!”
“嘘!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梅纶莞尔一笑。玉做的郎君,就连笑起来也格外温柔。
阿如不知道自家是怎样走出去的,长长的长廊,每隔十步就有禁卫兵把守。可是他们都不知晓,她刚才偷偷地见到了谁,又说了些什么。她有种隐秘的欢喜,于是挺了挺雪白.胸.脯,飞天髻下的脸露出快意微笑。
旻皇后自幼便是高高在上的博陵崔家嫡女,内定的帝后,视她们这群出身寒微的良家女为蝼蚁。可是她谭家阿如,当年也曾读书认字,也有过如意郎君的美梦。——凭什么崔阿棠什么都能得到,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阿如回过头,雪白脖颈宛如一只鹤。她孤零零立在廊灯下,只觉得,这宫殿太大了,这长廊……也太长了些。
那个永远著紫衣温柔笑着的梅大人,笑起来,也太好看了些。
长长的长廊。
梅纶转身,背后是粲然灯烛。可是他的脸却埋在暗影处,玉冠下的眉目不甚清楚。许久后,他轻轻揭开从江南道来的秘信。
油蜡封口,揭开后,里头的字笔走龙蛇。赫然正是燕王王傅冷松先生的笔墨。信内托另一位光帝老臣,尽快写好檄文,交付予他,他好派人去张贴天下。
讨伐渌帝的檄文?呵!
梅纶勾唇冷笑。渌帝早已死了,就死在这静悄悄的宫室内。除了他与旻皇后,这世间再无第二人能寻得到尸首。
也无人能瞧见,渌帝那老贼在死的时候,胯.下簌簌发抖,尿了一床骚尿。瞳仁睁得极大,嘴角留下涎水。
那老贼,到死前一刻,还骑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梅纶慢条斯理地撕碎冷松先生寄给中书省的密信,唇边笑意越发地冷。
可怜这起子光帝托孤的人,到现在还以为渌帝活着。又或许,他们只是,不得不假装渌帝仍然活着,如此才好打着为光帝复仇的名义起事。
渌帝毒杀了亲兄光帝,坐上龙椅后,却又死于他胯.下.脔.宠与他的正妻合谋之下。怕是他死也想不明白吧?
想不明白,也好。
梅纶对光帝或者渌帝,都没甚好感。光帝杀了他的亲族,渌帝骑了他,都是一丘之貉。
碎片雪花般落入炭盆。
六月里的夜,梅纶依然双手笼着炭火,眼皮垂着,慢慢地想起恩师的外孙、如今被安排去做绣衣的程怀憬。
依着旻皇后的意思,程怀憬侥幸没在淮地死成,在回长安路上就得杀他。但程怀憬一路又是弘农杨家,又是南阳郭家,居然与几个具尊位的王妃母族都甚为相得!
旻皇后无奈,又打算故技重施,召唤程怀憬入宫,明着是允他官职,实则寻个由头以失仪罪将其活活槌死。
是他护了程怀憬。
他假装奏琴,在竹林外,似有意若无意地,就程怀憬入宫一事与黄门闲话。弘农杨妃性喜竹,又爱茶,每日总要派宫娥去取那处的斑竹竹叶,回去煮茶喝。
他算得刚刚好。
程怀憬生具美人骨,言笑间风姿太盛,梅纶总嫌此子太过妖冶。听闻此子,亦与光帝子燕王秦肃有不清不楚的纠葛。据他藏于燕王府的暗十二数次密报,秦肃竟似已成程怀憬入幕之宾。
踏着污脏脂粉爬.床的路,他梅纶已经走了。他不愿恩师外孙再走这样的路!被世人唾骂,有他一人就够了。姜家子弟尽数流放南疆,恩师血脉,只得一个外孙入朝。
他千辛万苦、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程怀憬,巧妙安排他步步高升,甚至不惜动用燕王府另一枚暗桩,命昔日霁月观“疯道人”徒弟小郭大夫主动请缨,跟随秦肃去淮地,就是为了提示程怀憬,那处旱灾是个幌子。只须炸了堤坝,便可活民。
“疯道人”死的忠义,他留下的道童小郭大夫也甚是明德。
他护程怀憬,护的这样用心良苦……不过是因为,程怀憬垂眸不语的模样,像极了乾元十一年的恩师。
乾元十一年,他恭谨地立在姜园廊下,低头唤了声。“大人!”
姜度怀中斜斜插着白玉柄麈尾,常服微敞,膝边跪伏着与他年纪仿佛的仆童。闻声望过来,语气令人出乎意外的温和。
“你便是坊间所传的神童?七岁能诗,还是靠着偷学来的。善,甚善!”
春风吹拂,七岁的梅纶诧异抬头。身上单薄的素白麻衣,以及他狼狈被人揪进来的姿势,无一不昭示着他与这位权势滔天的大司空之间,判若云泥。
姜度笑了,好看得就像云端上的仙人。他漫不在意地掸动麈尾,温声道:“玉郎,你该唤我恩师。”
“我……我不是,大人,某是个育婴堂内的弃儿,是罪人之后。官家说,不配有名字。”
“无妨,吾今日便赐汝名。”姜度转过头,朝帘幕后头正在辩论的姜家子弟们高声笑道:“你们也来瞧瞧!这小儿,是否生的颜色如玉?”
“恩师谬矣,当是君子如玉!”
姜门子弟们也纷纷从帷幕后鱼贯走出,语笑晏晏,都来瞧他这个得了天大便宜的寒门弃儿。
得以大司空为师,可不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梅纶从此一步登天,跻身于士族名门,成为举国闻名的姜门最小弟子。
后来,位极人臣的大司空姜度死于馋佞,昔日姜门子弟盘根错节,除了极个别能逃出生天,余下的,大多被牵连。姜家举族流徙南疆,昔日门庭若市的姜园人去楼空,一夜西风凋碧树。
梅纶弃姓埋名远走他乡。
直到乾元十八年,梅纶辗转托了许多人,终于如愿被领到渌帝面前。他浑身只着了件薄纱,满面绯红,像条野狗那样跪地承欢。春.药灌入□□,渌帝执铁鞭抽打他清瘦脊背,癫狂大笑,让他在冰窖内爬行。他披薄纱,双手撑着往前爬,口中嘤嘤泣道,圣主,求圣主怜惜!
乾元十八年,那是他最好的年华。他本该在那年春闱,凭借文章独步天下,一鸣惊人!
“……恩师!”
暗影处的梅纶久久凝视炭盆内燃尽的江南道密信,抬起袖,紫衣下的身影簌簌发抖。
他又觉得冷了。
“大人,奴有要事禀报!”
门外响起轻声呼唤。是他安排于幽篁宫杨妃处的黄门。
“何事?”
“禀大人,今日在宫门外劫走宿桓的那人查清了,正是江南燕王。”
梅纶霍然起身,紫衣浮动馥郁龙涎香。他走到门边,小声问道:“他人在何处,速速去截!”
“怕、怕是来不及了。”黄门跪趴在门外,嗓子抖的厉害。“兴庆坊已经知晓这件消息,奴刚才来时,见禁卫兵全副铠甲匆忙出宫,约有上百人,已是与大皇子的人在门口起了争执。”
“禁卫兵为何出宫?”
“大皇子要去西郊捉拿燕王,不知怎地走漏了风声,叫长乐宫知晓。圣人听闻燕王未死,已是醒了。”
“……愚蠢!”
梅纶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玉牙。数息后,压低嗓音问道:“他如今在何处?”
“西郊伏龙寺,与那位小程大人在一处。”黄门顿了顿,瑟缩道:“鸿胪寺寺卿小李大人也在。”
“他们想要瓮中捉鳖?”梅纶负手冷笑,一袭紫衣半明半昧,玉面含霜雪。“速去启钥,传唤那名死囚,就说用他的日子,到了。”
“喏!”
黄门趴伏在他脚边,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深宫内禁苑连廊。旻皇后以为这天下一切皆在她指掌内,大皇子秦蔺以为,他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储君。呵!这对儿蠢货母子,约莫是忘了,从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且让他们得意!待人捉了来,旻皇后押着“燕王秦肃”入帐,那时,会有莫大的惊喜在候着她。不,是候着这偌大帝国。
梅纶抬眉,终于自深宫灯烛暗影中扬起脸,无声地勾唇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