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2

程怀憬此生,最恨别人负他。

虽然眼下秦肃条条桩桩都说的在理,再三再四地强调只是去博陵崔家走个过场,但若下了聘,哪怕不过门、哪怕不同床,那也是他秦肃正而八经的燕王妃!这口气,程怀憬咽不下。

何况前世秦肃都不曾娶亲纳妃,为何今生重新来过后,他反倒不明不白地夹在里头,受这口冤枉气!

因此,虽然秦肃逼问到他脸上,他却不闪不避,反倒瞪圆了一双桃花眼,满面怒容。口里的话语越发冷冽,像是叮当玉石坠地。

“王爷这话说得蹊跷!”他说着又冷嗤一声。“只许你知晓旁人秘辛、算的出应天十来年后的变化,却不许旁人从中揣度,料到些蛛丝马迹?”

矢口否认了他自家也是重生的。

两人距离实在挨得太近,彼此甚至能见到对方瞳仁内映出的自己。秦肃盯着那双春水潋滟的桃花眼,沉默了半晌,随后忍不住哑然失笑。

“先生莫急,孤并未疑你。孤只是……”

秦肃蓦然顿口。他发现,他每说一个字,程怀憬脸色便越难看。殷红薄唇抖个不停,呼吸声起伏,若断若续。

方才秦肃跳窗进来后,窗户关上了,鲛绡柔软地映出外头灯烛。有那么一两个瞬息,烛火的光打在程怀憬身上。秦肃不错眼地盯着榻上侧卧的少年。隔着薄薄一层纱衣,隐约可见下头冰肌玉骨。就连少年这袭纱衣上熏的寒梅香也极具侵略.性。一丝一缕的,直往浑身毛孔内钻。

秦肃呼吸粗重了几分。

暗室掩埋了一切克制矜持,反倒将人心底那点子渴望勾勒的毛发毕现。某处地方,昂然抬起头,咻咻地抖动起来。

秦肃一个晃神,再开口时就已经完全不对味儿了。“你莫慌!孤须瞧不上这崔家女,孤只欢喜男子……”

“谁管你瞧得上、瞧不上!”

程怀憬恨声打断他,猛地从被窝里坐起身,双手抵在秦肃胸前,将人往后推了一把。按照秦肃这样的块头,他原本推不动,但是秦肃整个心都扑在他身上,竟然叫他推了个趔趄。

“先生!”

秦肃抬头,微有些愣怔。

“你且去旁处认先生!”

程怀憬冷笑,抬起春葱般的指尖,指向紧闭的绮窗外。“烦请王爷,怎样来的,便怎样回去!须趁紧些,没的打扰了人睡觉!”

“先生!”

秦肃慌了,忙不迭扑过来,想要再多说几句。

程怀憬却一句话堵死。

“亏你还记得我还是个士子!明日一早便得下场!一生的荣华富贵,就在明日这一场秋试中!不知燕王爷到底安的什么心,居然紧赶着这个点儿,巴巴的来惑人心神!”

“没有!不是!孤不是这个意思!”

秦肃一慌,口齿便不太伶俐。一双大手下意识的就要过来将这人抱在怀里,好好顺毛。

但今生的程怀憬显然没有前世好哄!他看见秦肃动作,只将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殷红薄唇下撇。

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秦肃手落在半空,眼底偷觑程怀憬神色。却见那双桃花眼内冷淡的,仿佛藏着一对儿冰刺。冰刺扎入皮肉,燕王爷瞬间血肉纷飞。

他那双大手,到底伸不下去了。

秦肃觍着脸,立定了脚后跟,只得嘿嘿笑了几声。“孤当真是一心一意待先生!”

“你走!”

“……不走!”

他俩争执不休,到底将伏在案头小憩的十四郎吵醒。听到室内有人同程怀憬在说话,十四郎下意识攥紧长剑。剑鞘击在黄杨木桌,发出轻微的响动声。

正在床榻边纠缠不休的程怀憬与秦肃一怔,齐齐回头望来。

十四郎细长眼尾耷拉着,道髻微乱,显然尚未完全清醒,但是口中已经冷声质问道:“燕王怎会在此处?”

秦肃略一沉吟,还未说话,程怀憬已经抢先开了口。

“阿四,你送这人回去!这人怕是得了失心疯!没脸没皮,大半夜的混缠!”

秦肃挂在唇边的笑容一滞,倏地转头望向程怀憬。

程怀憬面不改色心不跳,桃花眼底波光潋滟,笑如春花。殷红薄唇微启,说的话语却分外凉薄。

“明日是九月初一,卯初某便得整理行囊,卯中二十三郎他们会派车来接。卯正,某须得与他们一同入考场号舍。”

顿了顿,又含笑道:“王爷,某……忙的很呐!”

秦肃听了只觉得一阵牙酸。这几个月与程怀憬交好的这些士子们,他早就仔细排查过。当先的便是这卫尉李鸿乂的族侄,陇西狂生李仙尘!其他如刘仃等人,也均是出自三十二高门。个顶个地张狂,个顶个地,瞧他燕王爷不起!

秦肃不知程怀憬心中也有所图谋,只道他家卿卿惯爱名士派头,因此总没派人来打搅。平常,他倒也不觉得如何,但此刻亲耳听见程怀憬亲亲热热的唤了一声“二十三郎”,顿时从心脏肺腑每一处都泛起了酸味。咕嘟嘟,酸醋从喉咙口往外冒。

“先生便如此急着赶孤走?”

“王爷明日不是也要出门?”程怀憬眼波微转,随即冷笑一声。“呵!赶着去博陵崔家下聘!”

“什么?!”

刚睡醒的十四郎只听见了这句,倏然起身,手按着长剑拍在桌上。“燕王要娶亲?!”

那一瞬间,十四郎凌厉的就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杀气扑面,破空而来。

秦肃顿时口干舌燥,笑容粘在牙齿上,落不下来。他今天孤身夜探饮虹楼,惯常用的拿手武器方天画戟须没带在身旁!若是赤手空拳,他自问没把握能接得下十四郎的快剑。

但是若让他就此认输,灰头丧脸的被十四郎与程怀憬联手撵出去,他燕王爷的面子须往哪儿搁!

秦肃尬了片刻,突然一本正经地道:“今夜,孤本就是特地来同先生报知此事的。就是怕先生误会!”

“误会?”程怀憬冷笑不已。“明日就去下聘了,媒妁齐全,某不知晓哪儿来的误会!难道王爷的意思,还非得某亲眼见你手上提着一双大雁、身后跟着八十抬聘礼?如此,才不叫误会?!”

程怀憬怒极,于是秦肃也真急了。

“你分明知晓孤待你的心意!”秦肃霍然扭头,一双鹰眸在暗夜中亮的惊人。绮窗外稀薄月色投入琥珀色瞳仁,幽而折曲,蕴育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先生,这个玩笑,孤……受不起!”

程怀憬拥被坐着,对于这句话,只当作没听见。

十四郎已经提着剑快步走到榻前,整个人杵在秦肃面前,板着脸,丝毫不理会程怀憬与秦肃商讨的是什么。

他一心一意,只想把这个半夜摸进来骚扰阿淮下场的闲人撵走!

“王爷请回!”

十四郎板着脸,说出来的话又狠又硬。“明日阿淮要下场。若王爷当真待阿淮好,想要长长久久,便须替阿淮想想!阿淮今科下场,博的是魁首!须受不得任何叨扰。”

十四郎将话说到这步田地,秦肃只能摸着鼻尖,振衣,从袖底摸出来时那块面巾,重又罩住脸。他抬脚走了两步。

想了想,到底不甘心。

人已经站到窗下,却仍对程怀憬沉声地道:“先生勿忧勿疑!待先生今科高中后,孤必定赶回长安,替先生设宴三日,庆贺先生高中魁首!”

十四郎皱眉,一脸戒备地守护榻边的程怀憬。防备这个不要脸的燕王再来个回马枪。

“王爷出去的时候……”程怀憬唇边挂着一抹吟吟的笑,凉凉地开了口。

“记得把窗户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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