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儿,我告诉你,你可得把我伺候得好好儿的,下个月我就要嫁到林家当林夫人了。到时候全家都得仰仗我,只要我一句话,你和你娘统统都得被轰出去!”梁箐蕊仰着头,鼻朝天,得意到都不拿正眼看人。
“说破天了也没用,我和我娘又不靠你们吃饭。家里猪是过年吃的,眼下也没钱买肉,你要是想吃肉,去林家吃去。”梁秋儿却压根没看她,顾自在灶台前忙碌。
那前一天买的春笋在她手下利落地被切成粗细均匀的笋丝,又从厨房一角里抱出一只缺了口的老陶罐,从里面取出她年前就腌好的酸菜,准备炒一盘酸菜笋丝。
她的脸是稚嫩的一张脸,过了二月初三才刚十六,但是她手下娴熟的动作,和那双显露锋芒的眼睛,都让人觉得她身上有种超出年龄的成熟。
“你……”梁箐蕊被梁秋儿那不咸不淡的口气呛得脖子都气粗了一圈,“你这个贱蹄子和你那个老不死的病秧子娘,要不是我爹我娘心善给你们片瓦遮头,你们现在指不定死在哪儿了呢!”
梁秋儿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地给她看回去,手里的动作也一点都没停下,“这宅子当初本就是我爹和大伯拆了祖宅合建的,说好堂屋为界一人半边,是谁趁我爹意外身故就占了宅子,还欺负我娘软弱,作威作福到今天?”
“……”梁箐蕊被噎住。
梁秋儿继续说下去,“话说回来,当年我爹是上山采药一把好手,大伯游手好闲一身赌债,建这宅子大半的花销从哪儿来你心里不清楚么?在这里充什么好人!”
梁箐蕊气得发抖,那细长显得刻薄的一双眼睛里喷涌出想要烧死梁秋儿的怒火,“梁秋儿,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就要飞上枝头了,到时候你和你娘就是我脚下的泥,我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梁秋儿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嫁过去会是什么光景就在这里张狂,别到时候后悔跑回来哭。”
“梁秋儿你咒我!”梁箐蕊气得脸都青了,也不管什么礼数了,挽起袖子就要朝梁秋儿脸上招呼。
就在这个时候,梁秋儿的母亲张氏来了,刚巧听到了两人掐架的内容,于是先是呵斥梁秋儿道:“秋儿,我怎么教你的,对哥哥姐姐要守礼,怎么能咒姐姐?”
梁箐蕊露出一个得胜的笑容来,回头朝梁秋儿吐了吐舌头,“听见了没有!你娘都说了,对我恭敬客气点!”
但是张氏又回身,对梁箐蕊露出一个客气但疏离的笑来,“虽然咒人确实不对,但是秋儿确实也没猪肉可用,蕊儿你这么厉害,不如去跟林家提一提?让他们送我们一头猪可好?”
梁箐蕊简直气急败坏,“你,你们母女两个就是合起伙来挤兑我!”
梁箐蕊却抬手指住她的鼻尖,恨恨道:“你刚才明明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梁秋儿回过头看她一眼,目光就像薄薄的两片刀,又锐又利,“借机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们说的哪一句不对了?娘亲见你和林家的婚事已经商定,又这么急着想吃肉,所以才有这样的提议,完全合情合理。”
“你们等着,我要去告诉爹爹,你们两个靠我们家苟活的贱蹄子,反了还!”梁箐蕊越说越气,真恨不得冲上去给梁秋儿一巴掌。
但是梁秋儿却当她是空气,顾自将菜下锅,瞬间香气就从锅里蹿了出来,她专心掌勺翻炒,压根就不跟梁箐蕊交锋。转而对张氏道,“娘,你来看看这和你吃过的味道像不像?”
见梁秋儿这样,梁箐蕊越发气得牙痒,她真恨不得撕碎了她!
明明就是个寄人篱下的东西,明明就是六岁就没了爹的野孩子,凭什么从小到大处处都要压她一头?
凭什么村里头的人都觉得梁秋儿更聪明?都觉得梁秋儿更能干?
那些脏活累活明明就是使唤丫头干的事情,他们不屑的做罢了,梁秋儿她算什么能耐!
反正她得瑟不了多久了。
到时候梁箐蕊是嫁入乡贤林家的堂堂正正的林夫人,坐拥豪宅大院,还有百亩田地,管着数百佃农,靠收佃租就够翘着脚过一辈子。
而梁秋儿呢,顶多随便把她打发给穷猎户又或者是佃农,一辈子吃苦受罪,到时候哭着求她救济她都正眼不看她一眼!
想到这里,梁箐蕊终于吐出一口恶气,她冷冷地回头瞟了梁秋儿一眼,“我不跟你这个没爹的杂种计较,总有一天老天爷会收拾你……”
梁秋儿已经将一盘笋丝炒好,盛出来装盘,仿佛聋了一样根本听不见梁箐蕊说什么。
其实梁箐蕊会如此叫嚣,气焰张狂,就是因为梁秋儿和张氏孤儿寡母家里没男人,而且张氏身患顽疾,近来身体更是孱弱,时常都只能闭门不出不能吹风。
但是他们母女还真不是寄人篱下。
这间房子是当时梁秋儿的父亲梁元合以采药卖药攒下的本钱所建,又因为梁家最是注重长幼尊卑,所以梁元合不敢邀功,只说是和哥哥梁元安共同出力建造,一人一半一起居住。
可梁元合出了意外死后,梁元安一家便翻脸不认人,撺掇着家中长辈“主持公道”,占下了整间院子。
本来还想将梁秋儿母女赶出家门,只是看中了张氏刺绣的手艺可以卖钱,于是才又将她们留下。
张氏素来体弱,又因为是外来人,在村里并无亲人倚仗,加上族中长辈施压,所以当时为了保住年仅六岁的梁秋儿,不得不将房产让给了梁元安,换得片瓦遮头。
但是这些年,她们母女在梁家的日子并不好过,特别是梁秋儿,被当成丫头使唤,总遭白眼欺负。但是张氏教导她,没有足够的力量在乱世安身立命之前,先做好眼前的事,等她长大了有了本事,再想办法离开。
梁秋儿当然能理解张氏的话,她有自己的小算盘。
她是不会被困在这梁家一辈子的。
不会。
那头的梁箐蕊见梁秋儿根本不理会自己,也明白和她较劲没有意义,于是一脚踏出厨房门外,准备去前屋找自己的娘亲诉苦去。
却没想到自己的二哥梁箐胜一路跌跌撞撞地从前厅冲进来,看见她更是直奔过来,“蕊儿!那个林家哥儿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