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轻一连摸了好几把。
虽然是偷养的,但小侍女绣绣每天都会喂养和洗澡,小白兔的毛发很干净,蜷缩在梁轻腿上一动也不敢动。
镇国公府的一干下人都惊呆了。
绣绣面露不安,生怕下一刻,自己的兔子就变成了红烧兔肉。
哪料到梁轻皱了下眉头,看向她问:“确实是瘦了点……哪儿来的?”
绣绣跪地诚恳道:“回大人,是奴婢从家里带来的。白白原先是一只受伤的小野兔,奴婢看它可怜,就带它来了。万物有灵,大人,现在将它放生,它是活不下去的。”
“养着吧。”梁轻忽然说。
他发了话,膳房管事的便不敢有异议。
梁轻又发觉绣绣这姑娘单纯心细,便把养兔子的事情交给她了,绣绣很高兴。
一旁站了片刻的萧承衍觉得梁轻喜欢兔子很让人惊讶,又莫名意料之中。
兔子是太过柔软的生物,几乎不堪一击,需要被完全呵护才能活下来。
萧承衍在无数次险境中存活下来,早已学会了,太过柔软只会伤害自己。
梁轻忽然看向他,神色微冷:“萧承衍,自己下去领板子三十。”
方才还算和气的镇国公忽然变了脸色,还对局外人萧承衍下令处罚,众人都惊呆了。
绣绣抱着兔子不知所措,结巴道:“大、大人,如果是因为萧公子帮奴婢藏兔子的话……”
梁轻的黑色瞳孔透着冰山雪一般的冷淡,打断她道:“不关你的事情,萧承衍隐瞒不报、违反府里的规矩,罚了长点记性。”
萧承衍眉头皱了起来。
这简直就是,镇国公是故意找茬,要拿萧承衍开刀。
梁轻身边的侍卫过来将萧承衍带了下去。
侍卫打得很客观,萧承衍结结实实地挨完三十个,硬是一声也没吭。
然而再强的意志力,铁打的身体却是扛不住的,最后萧承衍还是被人抬进屋子里。
萧承衍忍疼忍的发晕的时候,感觉到那个小侍女又跑到他床边,似乎在说什么话,萧承衍听不清,闭着眼睛晕过去了。
等他再被屋子里的动静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房里的蜡烛亮着,面前坐着一个穿着锦袍、托着下巴面容俊美的男人。
梁轻眨了眨眼,面无表情道:“先把他衣服脱了。”
萧承衍:???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府医就上前将他的中衣褪下,直至褪到某处,萧承衍才忍着疼堪堪拉住,声音嘶哑而不敢置信:“这是不是不合适?”
梁轻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府医不得看一下你的伤势才能处理?”
萧承衍趴在床上,还没有从梁轻带人过来给他治伤的事实中反应过来,终究没能捍卫住自己的衣服,让动作利落的府医给扒掉了。
挨了板子的皮肉血痕明显,皮肤泛出青紫色,府医上手处理伤口。
梁轻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特意挑了萧承衍在狱中的伤已经好了的时候,但是无法遮掩叫人挨板子吃苦头的事实。
梁轻本想着避嫌,但此刻走开太过刻意,小小的屋子里也无处可去。况且龙傲天男主是个妥妥的直男,想来也不会在意,他便抬起头,大大方方的看了过去。
梁轻顿时眉头就挑了一下,露出满脸惊叹的表情,不愧是龙傲天男主,妥妥的公狗腰,臀还……很翘!
他的目光单纯极了,但落在萧承衍眼中,简直是毫不收敛!
萧承衍咬了下牙,问:“梁大人私下里便是这样对下人的?”
他的声音压抑着,像是被激发了血性的小狼崽,原本因为气场的冷淡严肃而容易让人忽略他的相貌,而此刻在跳动的烛光下,面容俊美无俦,长长的睫毛眨动。
梁轻心口一跳,又猛然看见萧承衍的耳垂泛红,甚至到后脖颈的皮肤都肉眼可见地红了。
恼羞成怒的龙傲天……没有平日里的尖锐锋芒,莫名的有一丝青涩的感觉。
梁轻眉头一动,不知道怎么起了别的心思,道:“你放心,我待你绝对是独独一份。”
萧承衍握着被衾的手顿时僵住,连眼睛都微微瞪大了。
他平生头一次,知道了接不上话的滋味。
府医更是满脸惊恐。
梁大人可真是……喜好与众不同呢。
梁轻没注意府医的眼神,只觉得逗一逗幼年期龙傲天充满了乐趣,让他在这个充满风雨欲来气息的临安城里获得了短暂的放松。
府医给萧承衍处理好伤口后就退下了,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梁轻和萧承衍二人。
梁轻抬头环顾了四周,这里虽然是下人的厢房,但很干净,桌椅床铺和柜子都是新的。
萧承衍的东西不多,像是临时落脚的旅客。
梁轻最后将目光落在萧承衍身上,开口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萧承衍垂眸道:“破坏府上规矩。”
他趴着的时候,收敛了气势,看起来认错态度非常诚恳,梁轻原本过来责问的心思顿时一软。
这还是幼年期的龙傲天啊,君子正直又纯情,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从来不相信别人会无缘无故陷害于他。
梁轻摇头道:“三公主的事情,世子不过问我的意见,与皇室中人出现接触。这一次,世子协助绣绣私藏兔子,下次世子是不是准备要逃跑了?或者,偷偷去见了别的什么人呢?”
萧承衍一愣,忽然觉得,这人还不算那么笨。
“我从来没管过世子的行踪。”梁轻这次主动找萧承衍,还有之前让人挨板子,是想让人记住教训,不要乱来。
他怕萧承衍被有心人逮住过失,自己就兜不住了。
梁轻忽然说:“所以,世子可以不可以相信我。”
萧承衍垂眼掩去双眸里沉郁的深邃,嘴唇抿着,没说话。
梁轻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很难获得他的信任,道:“不管怎么样,世子如果瞒着我做过线的事情,我下次便不会轻饶。”
他语气严肃,萧承衍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大人一直忘了一件事。”
梁轻疑惑地看着他,萧承衍说:“在临安城内,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大人不可能把我藏在国公府里而不受任何牵制,比如我身上的毒,就是皇帝所下,我时时刻刻都会因此丧命。”
萧承衍不同于梁轻,他身在南越,又经历两世,将一切局势看的更为清晰。
梁轻做不到让他彻底脱离这一场权力的战争。
梁轻发现,萧承衍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清醒和冷酷。
“大人要么把我推出去,让我做被牺牲的棋子。”萧承衍将这个选择抛给了梁轻。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梁轻,“要留着我,就得面对临安城的一切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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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后,梁轻和一众尚书阁臣前往御书房找皇帝。
路上,刑部尚书对梁轻小声说:“陛下准备赐婚三公主与徐世儿子徐恒的事情,大人听说了吗?”
梁轻点头。
刑部尚书又道:“等会儿陛下问起,大人一定不要答应。”
刑部尚书飞快地解释原因:“太后想要拉拢内阁,赐婚如果成了,徐恒成为驸马,而他的父亲徐世若在将来成为内阁首辅,与我们形势不利。”
经他这么一说,梁轻倒是想起来了,自己在朝会第一天,还被徐世给骂了。他和徐世关系,应该真的很一般。
到了御书房,皇帝果然说了赐婚的想法。
徐世避嫌不答,有几位老臣站出来表示同意,刑部尚书却撩起衣摆跪地道:“臣以为招驸马乃是国之大事,陛下还需慎重。”
梁轻挑眉,这南越的大臣已经能直接反驳皇帝了吗?
皇帝竟然也没生气,转头看向梁轻,问:“梁爱卿有没有什么想法?”
梁轻道:“臣……不同意。”
皇帝皱眉。
梁轻道:“不瞒陛下,前几日公主殿下忽然来臣府上,提出了一个特别突然的要求。”
萧月忽然去镇国公府买沦为奴籍的萧承衍,这件事早已在临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徐世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皇帝沉着脸道:“这件事朕正想问你。”
梁轻道:“陛下恕罪,此事臣已经重重罚了萧承衍。”
梁轻在内心给三公主说了好几声对不住,抬头正声道,“但是陛下,公主殿下竟然要买臣府上的罪奴萧承衍!陛下,三公主有这样荒唐的心思,您要是赐婚,让徐恒公子被世人怎么看待?”
皇帝惊了,徐世更是目瞪口呆。
刑部尚书听的一愣一愣的,这理由真是……非常犀利刁钻了。
被这么一说,皇帝也无法继续赐婚的话题了,摆摆手说:“行了,无事就退下吧。”
梁轻回到了镇国公府。
在以往,他必然会传唤按摩的男童,按摩酸痛的身体,趴着休息。
然而,梁轻刚进门,就阴沉着脸,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让陶管家去传萧承衍。
陶管家看着他的脸色,不禁为萧承衍捏了把汗。
这昨日才受了板子,今早还起不来,到中午才勉强起身,现在又被大人亲自叫过去……
陶管家不敢再想了。
萧承衍走过来还是一瘸一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跟着梁轻进了书房。
书房点着香,十分干净。
萧承衍不知道要做什么,便问:“大人想好怎么选择了吗?”
梁轻翻了下桌上的文书,说:“选择世子,对我百害而无一利。”
萧承衍垂下眸子,他就知道,什么相信不相信,都只是简单的说辞而已。
而无论是谁来,都不会在临安这样的形势下还选择自己。
他也没有失望,无比平静地问:“那么大人叫我来做什么?”
杀了他,还是,把他捆起来交给皇室?
梁轻撑着把手动了动,选了个合适的位置,低头思考了片刻,说:“架子上随便拿,念念书。”
萧承衍愣了,梁轻见他没反应,皱眉解释说:“今天皇帝说了赐婚的事,还特意向我过问了你。你不跟我呆一会儿,明日皇帝会多疑。不是说要齐心协力应对临安的一切风雨吗?”
萧承衍对这种反转有一丝恍惚,他转身去架子上抽了一本书,拿起来说:“兵书,要听吗?”
梁轻没意见,萧承衍翻开第一页,开始读。
他的声音带着男子的低沉和青年的年轻活力,恰到好处的悦耳,但无法掩盖兵书用的是梁轻看不懂的文言文的事实。
萧承衍读书,曾受到太傅的很多称赞。
咬字清晰,断句也从来不会错。
小半个时辰后,萧承衍读的口干舌燥。他停下抬起头,却见坐在书案旁边的人微垂着头,闭着眼睛,气息很轻,好像……睡着了?
萧承衍的眸子眯了起来。
梁轻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虽然面容苍白,睡颜却是出奇地安静无害,让萧承衍想起那只被梁轻放在膝盖上的小白兔,如出一辙的……特别好欺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