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章 治疗

这句话像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美貌最单纯的夸赞,却又像是夹杂了其他神秘味道一般意味深长。之前叶祈远对每一双眼睛的漠视,使得他难得的一次注视来得格外郑重,也使两人初见的第一句话脱离了简单夸赞的范畴。

“咔!”

张闻摘掉耳麦,神色是肉眼可见的激动:“这条处理得不错,开机第一场一次过!”

顿时整个片场都洋溢起了轻松的欢呼声。

顾哲瞪圆了眼睛一脸震惊,他整场戏各个方位的镜头都看了下来,没有想到戏还能这样演。作为一个眼科医生,顾含本应该下意识的观察别人的眼睛,但为了突出和尹思瑜初见的节点竟然在之前都刻意忽略?

张闻的满意倒不是因为这,作为极度熟悉剧本以及每一个角色的导演,张闻现在已经反应过来叶祈远刻意略过别人眼睛的原因。

也许任何一个演员在饰演眼科医生时,都会想到他下意识的职业病,但顾医生这个角色不仅仅是个眼科医生,更是一个喜欢挖人眼球的变态!

他的目光只为自己看上的猎物驻足。

不仅如此,剧本里的顾含还是个被眼睛欺骗的受害者。有句话是“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顾含却有一句与之完全相反的台词:

“眼睛是最会骗人的东西,尤其是漂亮的眼睛。”

将整部剧本的各个节点串联在一起,张闻再去看刚刚顾含对尹思瑜说的那句话,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后背窜起。

这让张闻立刻兴冲冲的朝叶祈远招起了手。

“竟然想得那么细,不错不错。”

张闻拉着叶祈远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看刚刚拍下的镜头,“平时有意不直视别人眼睛,连我都没……”这话到了嘴边,张闻一抬头看到旁边的棠雨,立刻又给咽了下去。

当导演的这样说也太丢份儿了,不行不行。

但没想那么细真不是张闻的错,剧本不会教?演员怎么演戏,其间也有大量的留白。作为导演张闻能给的意见也许只有眼科医生的职业病这种常识内的东西,其他的便全靠演员自己的领悟和演绎。

所以说一个在影视成品中呈现出的角色,也属于演员自身的创造。

张闻敢肯定,就算以后《解忧》翻拍无数次,有无数个演员来饰演顾含,但却没有人能演得跟叶祈远一样。

“只是多读了几?遍剧本,毕竟我负责的只是这一个角色,工作量就要少很多。”叶祈远笑了笑,摘下了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话语间也顺势给了张闻一个台阶下。《解忧》剧组隐藏的矛盾还有许多,叶祈远可不想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留下芥蒂。

叶祈远话里潜藏的意思听得张闻心里十分舒畅,若是单纯作为导演跟演员交流这些,有什么没想到的,以张闻的性格也不至于放在心里,可现在不是作为制片人管着他的棠雨也在这吗?

不管棠雨怎样,现在张闻看叶祈远可是顺眼得不得了,直接给叶祈远讲起了后续要准备的事:“我们这个剧虽然集数少,但毕竟是个长期工作,要准备和培训的技能还是要注意的。”

说着张闻翻开剧本,指着其中一页说道:“你看,最后这场戏有你带着尹思琪飙车逃亡的场景。虽然到时候拍摄远景肯定是特技演员上,但拍车内近景和特写的时候那种感?觉你也要拿准。看你这孩子那么乖也不像飚过车的样子,所以你得找个时间体验一下,最好自己上手……”

张闻的话让叶祈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还?真飙过……好吧,那是坐在副驾驶座上“被飙”。

“怎么样,有什么打算没有?”

叶祈远犹豫了下,问道:“导演,我们剧组有专业的老?师吗?”

他这句话刚问出口,就见张闻挂上了“你看我们剧组那么穷谁飚的起车谁请得起会飙车的就算要教?也是流于表面还是你自己想办法”的复杂表情。

叶祈远见状叹了口气,只能道:“刚好我有个朋友熟悉这个,我去找他帮忙。”

-

每个月的十五号,是纪尧固定的进行心理治疗的日子。

在这一天,他会推掉所有的工作,雷打不动的在熟悉的心理咨询室里呆上一天。这种治疗已经持续了十几?年,即使选的医生是最好的倾听者,但日常生活中的纪尧显然不是个合格的倾诉者,所以这种治疗收效甚微。

之所以继续,也只不过是纪尧将其当做了生活中的固定程序罢了。

纪尧有严重的洁癖,这种强迫行为从他十几?岁时便开始,直到后面愈演愈烈。还?在纪家时,纪尧虽然意识到自己行为和心理上的异常,但纪家复杂的环境并不允许他寻求治疗,他固定的治疗是从进入娱乐圈之后才开始的。

咨询室的心理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面目平静又慈祥,让人看着便有种倾吐所有烦闷的欲望,当然,这种效应显然不包括纪大影帝。

今天,看着纪尧依旧穿得一丝不苟,迈着仿佛被仔细丈量过的步子走进咨询室时,将这一幕看了近乎十年的心理医生突然有些心累。

她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了,在专业领域也得了不少的奖项,更是成为一流大学心理系的荣誉讲师,但是面前的这位病人显然是她漫长的行业经历里最让人感?到沮丧的部分。

“谢医生。”纪尧颔首打了声招呼,便走到一旁自己惯常用的椅子前坐下。

这一幕谢医生也非常熟悉,她敢打赌十年来纪尧每次来她这里,打招呼的语气和点头的弧度都几乎没有区别。

想到这里,谢医生抚了抚自己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没有开始惯常的治疗,而?是率先?叹了口气道:“纪先生,您在我这里已经接受了十几?个疗程了,现在您有没有想过更换一位医生接受更新潮的疗法呢?”

纪尧进行的是长程精神分析,每一个疗程都有半年至一年之久。在这期间,谢医生定制了好几个方案,进行了各种针对纪尧强迫行为和思维的治疗。每个方案,纪尧都十分配合。不,应该说他行为上积极配合,但实际上内心的心理防线从来没有打开过。

一开始,遇到纪尧这个病例时,谢医生很感?兴趣。因为纪尧是她接手过的最特殊的病例,他表现出的外在行为是强迫症的一系列表现,但在长期的观察和追踪中,谢医生却察觉到了纪尧身上不协调的割裂感?。

这种割裂感?并不是说纪尧有精神分裂或人格分裂的迹象,而?是指他社会身份的切换。他在投入商界的工作时,便是个十分优秀的逐利商人。但在进行演员的工作时,显然又是个极端投入的艺术家。

艺术家和商人,这两种在某种程度上十分相悖的属性融洽的存在在一个人身上,并且这个人将两者都做到完美,甚至可以说达到了顶尖的程度。

这在正常人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不仅如此,谢医生还?观察到,纪尧一旦进入表演中,他身上那些病态的强迫行为便全部消失了。他像是完全恢复了正常一样,即使处在脏污的环境中也没有丝毫不适。不,或许说在表演状态中的纪尧,更像是一团可塑性极高的面团,可以兼容一切的人设和属性。

这样的状况激起了谢医生的研究精神,她为了缓解纪尧日常生活中的强迫行为,有相当一段时间鼓励他多去演戏,却发现随着纪尧沉浸在戏剧中的时间增多,他在生活中的病情变得更严重。

谢医生无法,只能建议纪尧适当降低接戏的频率。

这十年来,谢医生没能让纪尧的病情好转,仅能依靠自己的经验不让他的病情恶化而?已。持续十年但却没有太大成效的治疗,虽然纪尧对此习以为常也没有不满的意思,但谢医生内心却不得不有些挫败,怀疑自己是不是耽误了纪尧的治疗。

“这是几个在国际心理学领域颇有建树的年轻医生,您看看他们的资料,或许他们对您会更有帮助。”

谢医生语气温和,递上手中的几?分文件。但是纪尧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在听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头。

换医生是一件麻烦事,尤其对现在的纪尧来讲。纪家老?爷子病重,他的几?个叔叔近期十分活跃,手段又很不讲究,一个不慎也许纪尧几年来的就诊记录就会公之于众。

看着纪尧的表情,谢医生叹了口气。纪尧的反应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之前她也跟纪尧谈过类似的话题,纪尧显然没有换医生的打算。

谢医生知道纪尧复杂的身份背景,但他更明白纪尧拒绝换医生本质上并不是因为纪家的复杂,而?是由于在纪尧内心中对治疗并没有十分积极的愿望。也许洁癖以及其他强迫行为在最初的确给他造成了困扰,但现在在两个领域都达到顶尖的纪尧,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并能使别人习惯他异于常人的行为。

对纪尧来说,他懒得换医生,也没有强烈的欲望去做出改变。

“如果谢医生你坚持的话,我会考虑你的建议。”最终纪尧伸出了手。

在纪尧临接过那几份文件时,谢医生却无奈的笑了一声,将手中的文件放回了桌子上。她摇摇头道:“还?是算了,我怕你离开我的咨询室后,拒绝联系其他医生,直接终止治疗。”

看谢医生没再坚持,纪尧再次坐回了椅子上。对于谢医生的话他没有反驳,因为这的确是他的一种打算。

换医生的提议被搁置后,谢医生照常开始了今天的治疗,她喝了口茶,用温和又平稳的声音问道,像个朋友一样问道:“最近两个礼拜的生活怎么样?还?是在规程内?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谢医生问出这句话,当她以为又会面临纪尧同往常一样平板的叙述时,却见面前沉稳如山又如同一潭死水的男人竟然思索了一下,而?后用罕见的带了点犹豫的声音说道:

“我遇到了一位……很有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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