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昭跑出城外十多里地就后悔了,身侧就带了个不当用的书童,真碰上上次那种绑架、掳人事件,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世子,要不还是回城吧?”书童骑着匹小马驹,苦哈哈道。
水昭确实也想回城了,可是出城时闷了一肚子火只管骑着马往前跑,再回去那还认得路?
“回城!”水昭暗中分辨许久,选定了一条岔道,大喝一声。
随即,这主仆二人沿着回城的相反方向越跑越远……
当空的烈日渐渐西移,奔跑的马儿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只能慢慢踱步了。
“世子……这路不对啊!”书童快急死了,才从府上的底层小厮提拔到世子书童没多久,难不成今儿个要命丧于此?
水昭自然已经知道走错道了,况且这周遭环境看起来偏僻的很,心里早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不过是碍于颜面,没法在书童面前承认错误罢了。
“再往前一些,那边有炊烟。”水昭举目四望,用马鞭指着右前方不远处。
主仆二人就这样一脸忐忑地牵着马向着农庄走去。也是水昭运道够好,刚进村就碰上了老熟人。
“世子……!您怎么来这荒郊野外?”林砚正领着下人从马车上搬运箱拢呢,听到马蹄声后抬头一望,与自家主子有五分相似的水昭满脸疲惫地走了过来。
“林砚?”水昭看清模样后,语气中带了丝可见的松快。扔下马儿的缰绳,快步向着林砚走去。
“侯爷呢?我……我迷路了……能为我送一封信给父王吗?”这会儿脸面已经没有小命重要了,水昭极度信任地将自己这尴尬的境地脱口而出,眼含期待。
林砚闻言,妥善安排好水昭主仆歇息后就匆匆跑去村子寻林丛舟了。
***
林丛舟一路急行,简略听了林砚低声述说的情况,蓬勃的怒气一点也没有遮掩。
“世子好生厉害!若遇不上我林某人,准备再下一次江南?”不等进屋,林丛舟就嘲讽冷哼。
刚喝过一盏茶的水昭自然听出了这取笑之言,略显奇异的是,水昭居然全无恼怒,有的只是自责与内疚。
“怎么?世子无话可说了?”林丛舟坐于水昭面前,勾着嘴角冷笑道。
水昭立马站了起来,一脸受教抱拳道:“水昭自知冒失出城,让自己陷于险境大大不该。还望林侯爷大善,派人修书一封父王,以防他焦急寻找。”
“你那父王也是个蠢的!”林丛舟炮火居然又对上了阙郡王,毫不顾忌对方皇室身份,直骂其蠢。
水昭抬头,如一头凶猛的小兽:“侯爷可恼我、责我、罚我……但不该辱及我父王。”
林丛舟看着对面小孩子那梗着脖子硬装的凶恶模样,一时气消了不少。
“明明已经丢过一次孩子了,你父王还如此大意,身边就派个比你还小的书童,还不蠢吗?他难道不怕嫡子再被掳一次?”
水昭眼神依旧凶狠,不忿道:“不准说我父王不好!”
“呵……”林丛舟突然伸出手戳起了水昭腮帮子,“鼓得像只小青蛙,现在怒气消了点吗?要不要仔细讲讲,怎么就一言不合独自跑出城了?”
水昭被这么一戳,腮帮子立马就下去了,轻叹一声一脸委屈道:“皇祖母病了。我明明已经以我的名义请了太医,可……可吴府仗着贵妃受宠,硬生生将我请的太医截到了吴府,说是吴府少爷身边的通房病得厉害,定要先诊脉。”
被刚刚林丛舟这么一激一怒,水昭的怒气宣泄了不少。这会儿,林丛舟一问就叨叨着全盘托出。直至讲完,水昭才发现自己怎么就这么信任林侯爷?这么私密、无颜面的破事居然会讲得如此详细。
反观林丛舟,刚听到第一句话就握紧了拳头。缩在袖笼里的左手早已被掐出了血迹而不自知。
“侯爷?林侯爷?”水昭讲完后见林丛舟双眼无神,如雕像般一动不动,没忍住喊道。
“啊……?噢!我刚刚寻思了一计,能让吴府吃个小亏。”林丛舟一瞬恢复正常,随意说道。
水昭尚小,听到后一脸激动道:“侯爷有何良策?若真能叫吴府吃上一次亏,我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丛舟倒也不算骗水昭,原本吴府要留到省亲后再设局处置,现下不过是提前点时间让吴府吃个暗亏,失一些圣心罢了。
“我一会儿派人手护送你回京。你立马进宫请罪去吧。”林丛舟道。
“请罪?”水昭不解,“我何罪之有?今儿本就是休沐日,我出城也不算出格。”
林丛舟半靠在椅垫上,冷声道:“废后有资格用太医吗?”
水昭摇头:“是以我的名义请的太医,以往都是如此操作的。”
“那不就结了。你去像皇上请罪,就说明知废后不准使唤太医,你依旧请了。幸好吴公子熟知礼法,未免你犯错,假借通房患病缘故截了你请的太医,让你免于犯错。”
林丛舟歇一口气接着道:“你再表一番孝心,请皇上看在你一片赤诚份上赐一位太医给废后诊断一二。最后自请个严厉些的惩处,让皇上面子、里子都周全上。”
水昭听完后大呼一声:“妙啊!”
“如此,皇爷爷知晓祖母病了,却连太医也看不了,看在我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定会下旨特批一位太医。这样,再也没人敢截我祖母太医了。”
“你就想到这一点?”林丛舟反问。
水昭看了一眼,见林侯爷神色中有一丝遗憾,极小声道:“皇爷爷性子多疑,酷爱脸面。祖母虽被废,到底是他的人,那容得吴府一位小小通房来打脸?”
听到这回答,林丛舟还算满意几分,柔声道:“或许皇上一怒之下真会罚你,你……怕吗?”
水昭说话声又大了起来,铿锵道:“昭儿不怕!”
***
送别了水昭,青砖大院立马又迎来了贾府的凤凰蛋。
“表哥,林妹妹在哪儿?”宝玉一下马车就迫不及待问道。
“她们姑娘家自然是在温泉山庄游玩。”林丛舟负手而立,朗声道。
贾宝玉肉眼可见的低落道:“我们怎么不去?这院子狭小怎么住得人?”
林丛舟一副酸儒模样,厉声道:“先贤立法著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宝玉,你也十多岁了,怎能天天黏糊着姐姐妹妹?不要名声吗?”
贾宝玉身子瑟缩一下,觉得这一刻的林表哥特别像坐在书房内考教功课的父亲。
无情、严厉、死板……
这一晚,宝玉被林丛舟那番话吓住了。老老实实睡在了西厢房,再不敢有任何想法。
话分两头,水昭入京后果真赶在宫门下钥前去了靖帝处请罪。
隔着辈分的孙儿,一脸惨兮兮滴哭着请罪。靖帝终使手腕再铁血也不忍真的惩处。况且水昭及林丛舟两人都算对了一点:多疑好面子的靖帝是绝对无法容忍臣子,明面上欺负皇室血脉及自己的女人!
哪怕女人早就被废十多年未相见。哪怕与儿孙并不贴心,十多年未付出过真情。
“世子,回府后抄上十遍律法一书。日后行事莫要再违背法度。”靖帝思索许久,不分喜怒的说道。
水昭暗喜,面上神色仍是无限悲伤。听到靖帝让自己罚抄后,立马大声应了下来,一副爷爷罚的很轻,孙儿很感激模样。
靖帝自然看到了水昭眼眸中的孺慕之情,神色一松挥挥手让水昭退下去。待水昭倒退着出了大殿后,靖帝颓然地靠在龙椅上,疲惫道:
“老东西,后宫有人病得如此厉害,你这总管也不知晓?”
华公公立马跪倒在地,不住告饶:“奴才……奴才有罪!请圣上严惩!”
华公公能如何说?能说是皇上您当年下了严令不准汇报有关废后的任何消息吗?不能!故而自能跪下认错、请罪!
“老东西……要不是朕用惯了你,真该砍了你脑袋!”靖帝说得云淡风轻,跪倒在地的华公公却吓出了一身冷汗,怎么也不敢起身。
许久,靖帝幽幽一叹道:“起吧……吴府?吴府大少爷什么职位?”
“领着庆王府上的差事,帮着庆王管钱袋子。”华公公脑袋垂到地上,回复道。
“庆王?哼!”靖帝冷哼一声道:“没得把庆王给带坏了,传口谕。”
“吴尚书教子不严,申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