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水泽果真下了帖子说要来林侯府拜访,自然贾府之行又得搁置一天。晚间,用过晚饭后,林丛舟还特意与妹妹说了一声。

“哥哥有贵人要接待,外祖母想来不会怪罪哥哥的。”黛玉道。

林丛舟见妹妹神色果真无一丝不愉,才接着说道:“那后天哥哥与你一起去外祖母家,来了京城总要去拜见一下长辈。嗯……外祖母或许会留你在贾府长住……”

黛玉转过脸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失落道:“哥哥也想我去外祖母家住吗?”

林丛舟一听就知道小姑娘是生气了,忙哄了起来:“自然是妹妹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黛玉盯着山水画看了许久,眼眶酸涩一时没忍住居然哭了起来:“当年母亲新逝,父亲接到外祖母信件后就匆匆将我送去了外祖家。老天保佑我也有哥哥了,原本以为能亲亲热热一家子住一起,不想……”

说着说着,黛玉有些泣不成声。林丛舟知晓这一段时间小姑娘心里憋闷着,不发泄出来也不是个好事,故而静静坐着聆听。

黛玉哭了一阵平静下来后又接着说道:“我明白父亲的苦衷,也明白哥哥的为难。后日拜见外祖母后,若留我……我就住下吧。”

林丛舟见惯了聪慧的妹妹、灵巧的妹妹、撒娇生气的妹妹,可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伤感、悲泣,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消失不见的妹妹。

“哥哥很快就会接你回家。”林丛舟眼神坚定,突兀地改变了主意。

兄妹俩说完话后,林丛舟不大放心地离开了院子。绿梅得了吩咐,这一整晚几乎都不敢闭眼时时注意姑娘的情况。

***

翌日,天晴微凉。

早朝散后,水泽带着水昭来了林府。

林丛舟早吩咐了林川时刻注意街道动向,一发现水泽父子的车马就报了过来。

“丛舟恭迎阙郡王,世子。”林丛舟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立在大门旁,尊敬称呼。

水泽未带多少人马,父子就坐了一辆马车带了两个护卫,两个贴身伺候的内监。

“水昭谢林侯爷救命大恩。”才几月不见,水昭长高了不少,穿着一套宝蓝色锦衣,腰间挂着的一个荷包绣工虽精湛,但看着有些陈旧。

林丛舟神色闪烁了一下,片刻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水泽。刚满而立之年的郡王,额角处居然已经可以窥见几丝纹路。

许久,林丛舟方察觉自己失态了。当下轻笑一声到:“世子多礼了,郡王能来,才是林府的福气呢。”

水泽未多想,跟着林丛舟入府步入院中。

从正门进,经过一道雕花石屏,再在走廊上拐一个弯,行走约莫五六分钟,来到了专为接待客人而设的「迎客院」。

“郡王请。”林丛舟站在台阶下,示意水泽先进。

迎客院内陈设以“珍”、“简”为风格。博古架上寥寥几件前朝的青瓷、紫檀摆件,墙上也只挂了一副当朝大儒徐清礼老先生的书画。再往里,就是一塌一书架,几块朴素的蒲团置于塌上。

“郡王请上座。”林丛舟将水泽引入塌前,指引着水泽父子坐了下来。自己则寻了对面的位置安坐下来。

门外林砚听得里面坐下后,领着林桃端了托盘将茶水点心送了过去。之后又如来时般悄无声息离开了。

水泽注意到林砚与林桃行动间的身形,意味深长看了林丛舟几眼。

“林侯爷府上倒是藏龙卧虎。”水泽道。

“父王,刚刚出去那个就是林桃。扬州时就是他飞了过来一剑制服了拐子扭送去官府的。”水昭对林桃当时飞跃而起的印象异常深刻,之后又同住了几日知道林桃日日会在院子里打坐练剑,身手了得。

林丛舟道:“小桃子原是夏兄府上小童,自小修习武艺。”

水泽听了林丛舟一嘴后,也没接着追问下去,一眼扫到书架上有一排居然都是徐老先生的著作当下道:“侯爷府上藏书颇丰,不知可否允我一观?”

说着水泽已站了起来,走到书架旁取出了一本。

林丛舟准备要说些什么,林桃走了进来,往日冰寒的小脸上多了一丝急色。

“绿梅姐姐来了。”

水泽随手翻了两页看着,见林丛舟身上多了一丝躁动当下道:“侯爷有要事快去处理吧,徐老的著作甚好,我与昭儿看一会书。”

林丛舟躬身道:“还请郡王恕丛舟招待不周,我去去就回。”

屋外,绿梅一脸急色见着林丛舟出来连忙回禀道:“姑娘昨儿个没睡好,翻了好些先夫人的遗物出来,刚刚姑娘说累了想要躺一会儿,一转身功夫就发了热,滚烫滚烫的。奴婢已经请了白老与银花婆婆去诊治。”

林丛舟急着几乎跑了起来:“林桃,扶着送我到内院门口。”

屋内,水泽翻着书籍,听着屋外动静,脸上神色分毫未变。突然,一张纸片从翻阅的书中飘了下来,恰好飘至水昭面前。

水昭本还在想着随林家一起上京的香菱,不知这回能否见到。不想,一张纸片从脑袋上滑了下来,随手接过看了一眼。

「陈家绑架世子嫁祸甄家」

“父王!”水昭惊呼。

水泽看了外面一眼,原本守在门口的林砚及林桃都已经离开了,整个迎客院内居然无一下人伺候。水泽夹起那张纸条看了一眼后仍旧夹在书籍中放回了原处。

“父王,是陈家!是雍王伯!”

“慎言!”水泽低喝一声。

“出了这个门,一个字也别记在脑海里。”水泽握紧了拳头吩咐道,“再有,等林侯爷来后,找机会亲自去谢谢那个为你保住玉牌的香菱姑娘。”

水昭深思了许久才道:“是,父王。”

之后父子俩遥遥相坐,以同一个姿势低头沉思直至林丛舟慌乱间跑了进来。

“郡王恕罪,家妹身子不适,失礼了……”林丛舟说这话,眼神不住往那书架上逡巡。

水泽注意到了只当做未见:“侯爷不必自责,想来是我来得不巧。”

说着,随意看了水昭一眼。水昭立马接声说道:“林侯爷,香菱一起上京了吗?许久未见,我能去寻她说两句话吗?”

林丛舟好似松了口气,很快就安排了林桃带上水昭去寻香菱。

房间内很快就只剩下林丛舟与水泽两人。

水泽见林丛舟坐定后仍眼神发散,不住打量那几本书籍。故意又抽出一本拿在手上。果真!林丛舟的神色又紧张了几分,好似很怕自己翻阅这些书籍。

“侯爷果真是徐老爱徒,徐老的诸多著作居然随意放书架上待客。若是我得了其中一两本,我定是要藏于密室中只供自己细细赏读。”水泽一脸羡慕说道。

林丛舟一脸愧色道:“师父抬爱,赏了我许多书籍。若真全藏于密室必然不会勤于翻阅,定黯然失色不少。岂不辜负了师父一片传道受业解惑之心?。”

水泽又拿出那本飘散下纸条的书,说道:“那这本呢?侯爷也时时翻阅吗?”

林丛舟停顿半晌道:“郡王何出此言?”

水泽翻了几页,将夹在其中的纸片翻了出来,递于林丛舟眼前:“侯爷能解释下这张纸条吗?是徐老放的?还是侯爷放的?”

林丛舟见书籍内隐藏的纸条已经被翻了出来,当下轻笑出声。又伸出手指夹住纸条,置于香炉内眼看着它焚毁殆尽。

“林丛舟!”水泽愤而起身:“我父子诚心来你府上谢你救命之恩,而你故意让我翻出这么一张纸条,何意?挑唆我皇室兄弟间情意吗?”

“兄弟?”

“情意?”

林丛舟嘲讽反问:“郡王真觉得你感受到了兄弟间情意吗?世子缘何失踪你真不清楚?”

林丛舟一边问着一边注视着水泽的表情,对其愤怒视而不见指着香炉道:“哈哈……郡王还真不知道呢。”

“父皇雷利风行早已经查实,是甄家下的手。”水泽将手上的书籍扔于地上,满腔憧憬道。

林丛舟捡回那本书,以衣袖细细擦拭,不缓不慢道:“你很受宠吗?世子是当今心中孙辈第一人吗?”

这问话完全戳中了水泽心窝子。朝堂上下谁不知道阙郡王不得圣宠,除了领了个军部闲职外无任何职务,更别说建功立业的机会,而立之年封的还只是郡王。

“那安王伙同甄家绑你儿子干嘛?讨赎金吗?就你那郡王府能付得出多少赎金?”林丛舟满面讥讽道。

水泽怒到额角青筋暴起,一把抓住林丛舟衣领提了起来:“侯爷也不怕我一状告到父皇处,惹来杀身之祸吗?”

林丛舟领口处被拽紧了几乎提溜到半空中,本就不大好的心脏随着呼吸不畅跳动间快了几分。

“咳咳咳……呼……和……”

林丛舟使劲了力气挣脱了水泽的桎梏,大力的呼吸了几口。

“郡王……预备……如何告状?”

水泽怒视着林丛舟,想着对方还能说出多少荒唐之言。

“告发我林府私查世子失踪缘由吗?”

“告发我林府查得雍王嫁祸安王绑架皇孙之罪吗?”

“告发我林府向你坦诚一切实情?”

“告发我林府包藏祸心,挑拨天家父子兄弟情谊?”

“呵呵……哈哈哈……”

“郡王怕是一丁点也不敢将今日你我之间言论泄露出去吧!当今的心眼……嗯可不大,皇后在宫里可还需要你照顾,你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一大段长篇大论下来,林丛舟心脏紧缩一瞬疼痛。为怕被水泽察觉出异样,硬撑着没用手捂住那颗孱弱的心脏。

不得不说林丛舟所料不差,水泽不敢冒这个险。

昭儿的失踪已经拉下了安王一系人马,今儿个再去告发新晋御封的钟勇候私查世子失踪真相。

不管林丛舟查到的这个真相是否真实,父王都该疑心自己是否是为排除异己而施苦肉计了。

“侯爷待如何?”许久,水泽才盘腿坐于塌上低声道。

“复仇!杀父之仇不可不报!”林丛舟一字一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