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脱口而出：“别胡闹！”
闫明一开始也觉得胡闹得很。这搞什么？一幕场景连身为演员的薛璇都演不好,难道让一个圈外人来演，就能演好吗？
“闫导，我没有拿剧组的成果来开玩笑。”苏怀允分析着,“正常人看到帅哥要亲自己，除了害羞,还会紧张、忐忑，甚至忘记呼吸。但小薛是演员,见过太多娱乐圈的帅哥了，她虽然本能地脸红,可她不够紧张,她的心是冷静的。在脸红的一瞬间，她身为演员的素养会瞬间责怪自己演砸了，这念头一冒出来,戏就真的成了‘演戏’，自然地,就砸了。”
这话说得含蓄,还夸了薛璇的“演员素养”,给薛璇找理由,说是她演戏冷静。其实真正的原因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就是薛璇对苏怀允的脸感兴趣，演技没控制住感情,演戏的时候带个人感情了。
薛璇自然也心知肚明，但苏怀允给她个台阶,她也赶紧跟着下来了。
“咳……都怪允哥这张脸太帅了,能对着他把持住的，都是菩萨吧？”薛璇半开玩笑地说，“我是支持允哥意见的,不如用个替身演一演，就没拍到脸那一段而已。闫导，之前的镜头都能用吧？”
宋依依听得头痛，不由得转头看向导演。刚一扭头，她就对上了闫明若有所思的眼神。
不是吧？宋依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将导演还真的想按照苏怀允的介意做？
“宋小姐。”闫明迟疑地说，“我觉得建议可行，你怎么看？”
他的眼神又请求，又无奈，还有些好笑。宋依依一看就明白了，对于苏怀允的建议，导演明显不以为然，要换做别人提出来，肯定得被喷死。但提出来的人是苏怀允，演技外形双佳不说，还是目前最当红的小生，闫明觉得自己得罪不起苏怀允，干脆让他瞎玩一会儿。
这不是对苏怀允的眼光、建议的肯定，只是因为“得罪不起”。
宋依依蓦地就火了。
虽然她也脱口而出“胡闹”，但那只是羞恼之下的本能反应，苏怀允对演艺事业何等看重，他会拿演戏来胡闹吗？他会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在。导演都听了他的理由，还觉得他是把工作当游戏？
不过火气冒了一阵，很快又消退了。
气什么呢？宋依依心里想，导演满打满算也就跟苏怀允认识了两个月，对苏怀允认识不深，是可以理解的。作为经纪人，她不能责怪导演的认识浅淡，她得帮助导演加深对自家艺人的认识。
想到这里，宋依依落落大方地笑了：“这……我倒是无所谓，能演戏还挺新奇的，导演和剧组同意就行。”
剧组的其他人也是这个意见，导演同意就行，他们怎么敢有意见？
“所以……开始吧？”苏怀允笑了，“麻烦化妆组给我们依依换装。”
这称呼一冒出来，所有人心里都突地跳了一下——
“我们依依”？
有人这么叫自己经纪人的吗？
宋依依脸颊微烫，虚虚地指了指他，暗示你这小子别闹，跟着化妆组去换装了。
十五分钟后，宋依依换装回来了，叫了一声：“闫导。”
闫明的嘴唇动了动。
他本来想说点什么，指点一下宋依依怎么演戏，但转念一想，这本就是一场逗苏怀允开心的玩笑，说多了反而增加宋依依的压力，何必呢？
“宋小姐，你别担心。”闫明说，“不要有压力。”
“对。”苏怀允接口，“我会引导你的。”
宋依依闻言便瞥了他一眼：还说，都是你“引导”的。
苏怀允被她瞪得眼睛都弯了一下。
他是狐妖，天生狐眼，眼角上挑，带着魅惑与高傲。但这一笑，他的眼角竟然微微下垂了，耐心和温柔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把剧组的人都看得愣了一下。
这还是那个号称清冷贵公子的狐妖吗？
“哎，阿允。”宋依依没发现剧组的人神色变了，她有些紧张，扯扯苏怀允的袖子，小声说：“别人坑爹你坑老板，我到底该怎么做啊？”
苏怀允可喜欢她这个无意识的动作了，登时笑得更温柔了：“你只要躺在床上装睡觉就行了，其他的交给我。”
宋依依狐疑：“真的？”
“真的真的。”苏怀允抓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推着她走，“走啦，相信我。”
宋依依嘀咕：“不相信你，我能答应？”
“我知道，这世界就你最相信我。”苏怀允将她带到片场里。
民国布置的一个房间，四周的摄像、灯光都已经准备好了，怼着中间的一张床。
就是这里？
宋依依走到旁边，刚要躺下，苏怀允便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等等，往下坐点儿，小心磕到后脑勺。”
宋依依不明所以地往床尾坐了点，躺下的时候，苏怀允的手一直护在她后脑勺附近，直到她的脑袋沾上枕头。
苏怀允动作自然而然，宋依依与他相处一段时间，也已经习惯了他的照顾。两人都没觉得这动作哪里不对，周围的人看了，却不由得生出一股不自在感。
这动作……
闫明跟薛璇的心一跳，不觉对望了一眼。
这是影视城里的民国布景区，大件的道具都是现成的，通用模板嘛，难免有些缺陷。就这张道具的床，床头做个隔层，用来堆放备用被子的。做这隔层的工匠不知道什么毛病，把隔板做得突出了些，这要是往下躺的时候不注意，后脑勺一定得敲在隔板上。
薛璇之前在这影视城拍民国剧，就被撞了好几次，这次拍《大城小事》才记住了，没把自己后脑勺撞出包。
这个细节，剧组里没人犯过错，也没人提醒过苏怀允，他跟薛璇拍戏的时候，更是从未提醒过。怎么到了宋依依这里，他就再三提醒、小心保护了呢？
因为宋依依是他的经纪人？
不。薛璇跟闫明同时摇头。宋依依这个经纪人要是能管得住他，苏怀允就不会在《蓬莱迹》刚拍完不到一个月的情况下，就入《大城小事》剧组训练。
更何况苏怀允那个性，想用经纪人这身份拿捏他？苏怀允怕不是会造反，直接把工作室拿下来，自己当老板。
不是因为经纪人原因，难道是故意演戏吗？演一出老板员工和谐关系？可两人的气氛如此美好，对彼此的温柔和亲密都仿佛习惯了似的，不像是演戏啊。
薛璇跟闫明的心头又是突的一跳——不，不会吧？
“闫导，可以开始了。”苏怀允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他调整好姿势，应对镜头，而日转头对闫明笑了笑：“把她当成正常演员来拍摄就可以了，相信我，可以的。”
相信他？闫明心中苦笑，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坐在监视器前，对摄影比了个手势，等苏怀允扭头过去，便叫道：“预备——A！”
宋依依听到这句话，本能地全身紧绷起来。
她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苏怀允在身边，散发出的强烈存在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怀允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他的视线越靠越近。
周身忽然被他的气息包围起来，时间被无限拉长，一秒都好像一年。
那么缓慢，那么细微。
又好像，只有瞬息那么短，宋依依的心脏只是砰地剧跳一下，眨眼之间，他的呼吸就近在咫尺，扑在她脸上了。
这姿势比亲吻更暧昧，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偏偏又什么都没有发生。
太近了，这个姿势真的太近了。宋依依听到了苏怀允的心跳，和她一样快，一样重。他的呼吸因为两人的姿势而加快，昭示着两人一般无二的悸动。
一瞬间，宋依依脑子空白了，只有一个念头：他……他不会……真的亲下来吧？
念头一划过，宋依依全身都紧绷起来，放在被子外边的手不由得抓紧，眼睫毛剧烈颤动，好像心跳的震动已经影响到了眼睫毛似的。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无形中好像有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暧昧的迷雾，苏怀允像是刹那惊醒似的，猛地抽离了她身边，直起了身。
宋依依听到他的呼吸瞬间就屏住了。
不是恢复了寻常，而是强行屏住了呼吸，这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过剧本的宋依依瞬间被他的情绪代入戏里，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她家艺人，而是剧本里那个即将赴死，却连一个吻都不敢给恋人的战士。
她心中一酸，眼角莫名地滑下一滴泪来。
“cut……cut！”闫明的声音响起，颤抖着。
宋依依立刻从戏里抽离，睁开眼的瞬间，感觉苏怀允也扑了过来，小心地将她扶起来，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
拇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地抚过她的眼角，将那点泪痕给抹去了。
他……宋依依抬头看着，目光复杂。
苏怀允温柔一笑，眼中还有明明白白的情意，但等她坐好，他转头过去，那份情意便尽数收起了。
“闫导。”他神色如常地问道，“怎么样？”
“效果太好了！”闫明激动得难以置信。“小苏，没想到你的建议真的奏效了！紧张、期待、忐忑……这就是我预想中的效果啊！还有那滴泪，简直是神来之笔！小苏，你老实说，你这位经纪人是不是隐藏的影后属性？她真的是第一次演戏吗？这表现力和感染力绝了！”
这什么跟什么！宋依依被夸得哭笑不得，摆摆手说：“别，闫导，别夸了。我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我哪有演技这玩意儿？纯粹是碰巧罢了。”
“嗯。”苏怀允也点头，“她只是被我带入戏而已，本色演出，不受演技影响。”
“喂！”宋依依不觉轻轻给了他一胳膊肘，笑骂道：“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吧！”
苏怀允失笑：“我实话实说而已……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快去卸妆吧，在旁边等我一下，再补几个镜头，今晚的戏就拍完了——想吃什么？”
“已经定好了。”宋依依背对着他挥挥手，往化妆间去了。
留下一个剧组的人，全都眼神耐人寻味。
共事一个多月，见到的苏怀允，都是浑身上下冒着清冷矜贵气息的狐妖，他们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平易近人、如此充满生活气息的苏怀允。
好像生活中每个开朗温柔的青年人。
因为什么？
宋依依？
所有人心里都打了个寒颤，本能地觉得窥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