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杨慕！你给我开门！你还是个人吗，我这么大老远来你家，你倒好门开了又关我还在外头！”
还算新的居民楼里，防盗门因为遭受到了暴力框框作响。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用他看着就挺高档的皮鞋踹门，本该整齐的衣领在诉说几秒之前它受到了怎样的暴力对待。
对门那户人家虽然没开门，但却用了张建中刚好能听到地声音骂了句“每个月都来吵一次烦不烦啊？你再敲门我就报警了！”这才使他停下了敲门的动作，叹了口气。
刚才的他几乎是被杨慕从家里丢出来的，东西比他先一步被扔在了地上，好端端的文件袋因为口子没合里头的文件散落了一地。
好在他也习惯了，认命般地弯腰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在了门口的台阶上，见门并没有打开的欲望，只好对着门里说：“杨慕，合同我留在这里了，你如果觉得不高兴新书可以缓缓再写。但是合同一定要签了，你知道的，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你走！”门内传来了重物砸在门上然后落地的声音。
“好好好，你最大你最大。结局那个地方你再斟酌一下，记得！合同！”
他叫张建中，与杨慕认识了快有七个年头了。起初两人是大学的室友，上下铺的那种关系。
在他的印象中，杨慕这个人属于那种长相过于精致的类型。太好看的人总是不太容易有朋友，再加上他有些孤僻，可以说，自己是杨慕大学唯一的朋友了。
其实刚开学那段时间他们也不说话，没有谁喜欢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不是？直到有一天，张建中肚子不舒服提前回了宿舍，在宿舍的地上看到两张零碎的纸，纸上有字，好像是一本书的开头……
杨慕靠在门上，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就知道张建中已经走了。他想到刚才张建中拿着手上刚出的新一月的样刊到自己家，用那种挑剔的语气跟他说：“杨慕，你这本书也快完结了吧？读者的回信你多看看呀，这反馈越来越差。好几次不是我拦着，主编估计都得叫你返稿了。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明明看你大纲的时候水准很高，怎么到后面写着写着就不对味了你呢？”
“大概是我只适合写大纲吧。”
张建中听了心下一惊：“怎么可能？你的文笔这么好，人设，题材，哪个不好？”
杨慕将自己砸在了电脑面前的椅子上，揉着额头看向张建中：“你难道不觉得我的书中有很多人物出现的很不知所云吗？”说着打开了一个文档，用红色的标注划了一个人名：“你看，这个一段，女主和男主为什么要有感情戏？”然后又将另外一个角色划给他看：“这个呢？这个女二喜欢男主和剧情有什么联系呢？你不觉得她每次的出现都很牵强像是一个弱智在刷存在感吗？”
说完他显得有些颓废。
“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观众最想看的是什么？你看现在大热的那几本小说，都是大言情，现在哪怕是军旅小说都得有女主了，不然有谁会看？”
“再说了，你一个月更新就三万字左右，小说总有个情节起伏吧？那你那三万字写不到爽点，能留住读者的不就是感情线吗？”
“……”
“说到底，我们也属于服务行业，什么都没有读者爱看来的重要。”
张建中看着默不作声地杨慕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应该相信我的眼光，我比你更接近读者知道他们的需求，而且我肯定是想你好的。”
他将自己带来的档案袋放在了杨慕面前，见他抬头看，解释道：“你的合同快到期了，现在《最好看》很少会直接签约作者，都是单本书签约了，趁你现在小说还没完结，我和主编那边争取过了，直接续约，不过年限只有三年。”
这已经是他努力的结果了，像这种直接签约作者的话，因为作者在签约期间的所有作品都归杂志所有，所以杂志是要给作者每个月的基本工资的。相应的，如果这段时间作者的出产率或者小说效益不好的话，对于杂志社来说还是有亏损的风险的。这种合同像现在只有一些大作者，或者是当红才能拿到。
“我不签。”
“你这是在和我耍脾气？”
“不，当初我写作是为了自己开心，可是这些年越来越脱离了初衷，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只知道每个月的28号是截稿日，在这个时间我得拿出30000的更新。你知道什么叫苟且嘛？我觉得我现在就是。”
“开心能当饭吃？”张建中看着杨慕这个模样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别和我耍小孩子脾气，在28号之前签好了，和结局一起给我。对了下一本书我觉得你之前的想法还是挺好的，就是那个男主……现在的读者都喜欢那19厘米、190厘米的数据，最好再有个人鱼线马甲线，大长腿，熊肩公狗腰，你考虑一下，在男主的形象描写上多下点功夫。还有……”
“滚！”
“你怎么这么和我说话？”
就在张建中一脸怒气还带着惊讶不解的时候，杨慕直接抄起了桌子上的档案袋就朝门口走去，毫不犹豫地将档案袋往门外一扔，在张建中冲出去捡的时候关上了门。呵，还190、19呢，想的这么好，中国男性的平均数据都不瞄一眼，那是器官吗？搅屎棍吧！
等门外的声音完全消失，楼道再一次归于宁静的时候，杨慕才将门打开，拿起那个斜斜依靠在门口的档案袋，自嘲一般的笑了笑：“取悦读者？”
他是一个奇怪的人，平日里不喜欢和人说话，总是独来独往的。没事就在埋头写字，写多了，总觉得不能白写，于是开始了写小说。起初他不过是突然有了想法，就把自己的想法记下来，渐渐的，想法多了，就成了故事。
张建中也算是无意中看到了手稿，说不上生气，但总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可是张建中这个人居然为了看书不要脸皮。每天挤破脑子地夸他，只为了那几页小说后续。
还说“唉？杨慕，不是我说，你这个小说比我每个月花钱买的那个杂志连载都要好看多了，你为什么不去试试投稿啊？真被选上还能有稿费！”
他家境一般，生活费并不算多，可因为没有什么用的地方倒是不缺钱。
张建中这个人没脸没皮习惯了，为达目的他可以一天几乎15个小时在你面前念叨，后来是张建中帮他投的稿。往当时最火的小说杂志，也就是张建中每个月都要上贡的《最好看》。
一个月后，连同最新一期样刊寄过来的还有一份合同，以及一张几百的银行支票是他的稿费。
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这样，单纯的只是因为自己被认可而感到高兴。
在银行取钱的时候柜员小姐姐吃惊地问：“呀！稿费啊？”的时候，连杨慕这样都小小的挺了挺胸，就好像一个习惯了将自己关在钢筋混泥土建成的小房子里的人，突然将门变成了铁栅栏的，自己可以往外传递自己的想法，得到了他人的尊敬和认可。
那本小说数据越来越好，作为第一个读者的张建中每天都能看到更新的手稿，还要在月初的时候再买一本温习。
那个时候，给杨慕印象最深的就是张建中用闪着亮光的眼睛对自己说：“杨慕！你说我大学毕业了去《最好看》当编辑好不好？你签了五年的约，我到时候给你当编辑！这样我就能省下每个月买杂志的钱了！还能第一时间看到你的更新！”
“你现在也能蹭样刊，比谁都早看到更新。”
“那不一样！如果我当了编辑，就没人能欺负你了！”说着还掰了掰手指举例：“我听说有好多作者都被克扣稿费！还有些人稿子被偷！”
“随你。”
杨慕挑眉的样子特别的像一只小公鸡，高傲的紧，不熟悉的人会觉得不好相与。可张建中的粉丝滤镜就觉得杨慕特别帅！
杨慕嗤笑了一下：“你学的是工程专业。”人家要不要你还是个问题。
“没事！为了我偶像我会努力的！”
再后来，张建中真的在大学毕业进了《最好看》当编辑，还是自己给写的推荐信。因为那个时候《梦回》这本小说的口碑极好，一度成了《最好看》当期最热门的小说，杨慕这个笔名也算是一本而红。
自己毕业之后也没从事本专业的工作，用《梦回》赚的钱足够他买一套单身公寓，从学校宿舍换成了家里成为了全职作家。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建中会插手自己的写作了，更多次的开头变成了读者喜欢的什么什么样的。
类似于杨慕，你这个武侠小说怎么没有女主啊，读者喜欢看的就是升级后宫文。然后杨慕就加了个女主；
还比如杨慕啊，你这个小说男主太计较了吧？读者喜欢那种大气一点的男主，最好再痞一点，哦，也不能太痞，还要有点书生气！然后他的男主就成了一个四不像；
更有杨慕，你的小说都三十几章了，才出现两个妹子，现在都流行后宫问，你再多加几个……
总之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收，渐渐的，杨慕写的东西骂声越来越多，嘲笑他江郎才尽的，嘲笑他东施效颦的，总之什么都有。就连杨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写些什么。
这个问题他也和张建中聊过，可用张建中的话来说，作者说到底也是服务业，他们服务的对象就是广大读者，只有读者喜欢你才有钱才会红。
“……”
人生在世，难道真的只有吃喝二字吗？如果单单的把一个人的活动归结于觅食、睡觉呢？所有小说用的都是一个模版，你看十本和看一百本有区别吗？换个人名？
扫了一眼电脑，某度的搜索界面停留的是希特勒热尔曼取种，轻啧了一下嘴，呵，19嘛，既然这样那他去看看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