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秋染一进到东芒会的专属包厢,就看到敖景羿似笑非笑的表情:“郁殿来了。”
她倔强地顶起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病弱人设,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敖景羿示意她过来坐,然后一边指使人给她上菜单,一边悠悠感慨:“托郁殿的福,我们边吃饭,边看了场好戏。”
郁秋染立刻一脸无辜地回望,像是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
只要她不承认,谁也别想逼她掉人设!
敖景羿也不追击,随口起了另一个话题:“郁殿知道家徽的事吗?”
她当然知道。
四大家族的家徽,跟姓氏的独占权类似。
完整纹样的家族徽章只有东芒会成员可以佩戴,因为家徽不仅代表着家族荣誉和嫡系的地位,还是诸多特权的通行证,是校内权柄的钥匙。
东芒会成员受到大家追捧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有权赠与他人简化版的徽章。而拥有这类徽章,就能直接在校内晋升成为特权阶级。
郁媛上高中后,私自在自己的简化版家徽上慢慢地、逐步添加纹样,直至其完全变成了嫡系才能配戴的完整版家徽。
不过她的徽章实质还是个没有权利的花架子,所以东芒会的三人看在眼里,虽有些膈应,却懒得跟她掰扯。
太掉价了,说到底也不是自家事。
而其他知情的人碍于她郁家的名头,不好当面指出,只能选择性装瞎。
郁媛就这样慢慢对外,特别是对着下面的学弟学妹们,成功营造起了自己“郁家第一人”的女神形象。
以前就算了,现在郁家有正儿八经的东芒会成员了,郁秋染作为嫡系,是不是该管管。
面对敖景羿询问的目光,郁秋染睫羽低垂,长长地叹了口气,目露温柔之色:“徽章的事,小媛她……她多年来也不容易,还是以后再说吧。”
确实挺不容易的,郁媛厚着脸皮,费尽心机造势的种种行为,估计全被眼前这位当成笑料看在眼里。敖景羿瞥了一眼对方似乎饱含同情和关怀的神色,心中一哂。
不过这种性格,倒挺合他脾气,或许可以为之一交。
一轮交锋,郁秋染在心中微微叹息。
她刚给郁媛抡了一个大锤,如果紧接着去计较徽章的事,郁媛绝对狗急跳墙,追着她咬得更厉害。
郁媛毕竟代表郁家在校内待了十年,现在是排在风云榜第四的学生会会长。
而郁秋染作为一个空降的嫡系,行事过密,不免会让人觉得她过于急切,寡情刻薄。
羊毛要慢慢薅,新时期,提倡可持续发展嘛。
况且敖景羿这是在顺手挖坑给她跳呢,就等她和郁媛大动干戈地撕起来,他好在后面渔翁得利。
怎么还跟她耍起心眼来了,她真的只是想和大家做朋友啊。
两人之间一时冷场。郁秋染又瞅了瞅另一边一直面无表情,默默干饭的战殿下。
得,救场的事,这位估计也指望不上。
郁秋染索性就这样保持沉默,跑去跟系统聊天:【系统,我现在的OOC值怎么样?】
系统:【下降得不多,不过异常抹杀指数已经回到了安全范围内,可能跟主角对您产生了认可有关】
郁秋染:【所以只要加深主角对我的认可,就能避免被抹杀,人设好像没那么重要?】
系统:【主角对您的认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模糊和改变世界对您的设定。但是“郁秋染”这个人物的核心设定“忧郁体弱”,建议宿主现阶段不要轻易更改】
闻此郁秋染难免有些闷闷不乐。
系统:【能量球积累得越多,宿主就越安全,相应的自由度越高。11个球集满彻底融入世界后,您就可以做自己了。】
郁秋染懂了,这其实是一个逐渐侵入的过程。她借助主角的认知和好感蒙蔽世界,渐渐模糊“郁秋染”的设定,直至这个人物完全变成她自己。
系统:【请宿主不要冒进,不要放松警惕,您虽然得到了主角的初步认可,但OOC值过高依然很危险,容易引发世界程序观测】
郁秋染虚心记下了。
她旁边的敖景羿见她久久不言,又在那里放空发呆,不由得皱起眉头。
虽然已经知道对方的性格不像外表那样纯良,但看到对方似有些悒悒不乐,他心里居然有点愧疚。
都怪那张脸欺骗性过强。
尽管理智告诉他不要上当,但敖景羿还是忍不住用手指叩了叩郁秋染面前的桌子,开口道:“你……”
这时窗外一声响彻天井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
包厢内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朝窗外望去。
只见郁媛的身影“嗖”地在大屏中闪现。
她正左脚踩着香蕉皮,右脚踩着西瓜皮,出溜溜地像脚下安了风火轮一样,从餐厅内部一路风驰电掣,直冲着门外“飞”去。
头发飞舞着糊在脸上的郁媛,一边发出一连串的尖叫,一边手臂乱挥着想要抓住点什么。
可她之前为了跟小艾密谋,这次吃饭特意遣开了其他跟班,现在身边空无一人。
眼看一路滑到了门口,就要冲进走廊撞上栏杆了,她终于发现了一个能抓住的东西——餐厅门口摆放着观赏性彩绘花瓶的高脚几案。
但因为冲速太快,郁媛抓住后,一个急刹车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墩,还把几案上的桌布一把扯了下来。
桌布的急速抽动,使原本摆放在几案上的宽口花瓶高高飞起。
可坐在地上的郁媛没有发现这些。她铁青着脸,扶着腰缓缓站起身,再也维持不住风度,声音尖利地高喊:“是谁!是谁竟敢——”
这深切的呐喊还未能完全发出,就被迫打断了。
因为那个被抽飞的花瓶落下来,正好口朝下套在了她的脑袋上。
像个圆圆的,别致的,没有视窗玻璃的宇航员头盔。
众人再次惊呆了,食堂内一片寂静。
郁媛眼前漆黑一片。她简直要气疯了,一边不由自主地叫着“这是什么鬼!”,一边伸手去拔头上的花瓶。
然而……
并没有拔动。
这个花瓶是敞口短颈的球状圆肚瓶,在颈部那里做了一个收紧。刚刚由于下落的冲力,花瓶颈部成功套了过去,将郁媛的头完全装进了胖胖的肚子里。
可现在相对狭窄的瓶颈落在郁媛的颈部,她想从下往上拔,下巴正好卡在缩紧的窄口处,无法成功取下。
她试了几次,浑然不知自己的现在的形象和动作在众人眼中有多滑稽。
直到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憋笑憋得很痛苦的大家,像开坝放水了一般,此起彼伏地放声大笑起来。
由于郁媛对外长年是温婉清雅的女神形象,私服也都是轻薄飘逸的淡色仙女风。
所以当她顶着个圆圆润润,错彩镂金,花里胡哨的花瓶脑袋时,几乎没有人能忍住不笑。
一时之间,食堂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郁媛动作一僵,气得发抖。
她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开始不顾形象地尖声大喊:“人呢?都死哪儿去了!快来人把这瓶子给我砸了!”
由于套着瓶子,她传出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甚至带着一点跟她完全不相称的憨厚。这十足的喜剧效果,又引发了大家新一轮的笑浪。
食堂三楼的负责人和一众侍者都已经围到了郁媛身边,可他们并不同意郁媛砸破花瓶的要求。
一是存在安全隐患,害怕伤到她;二是因为三楼的特殊性,这里摆放的装饰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文物,不好随意毁坏。
现在只能等着医生、消防员和文物修复专家商量出一个合理方案,在保证郁媛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用对花瓶也损失最小的方式来取下它。
所以大家对郁媛“立刻给我砸了它!”“郁家又不是赔不起!”“你们想死吗!”的叫嚣声充耳不闻,开始紧张地连线各方进行商讨。
唉,这又是何必。郁秋染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郁媛。
头上套着个这样的玩意儿,喊得再大声,也吵不到别人。与噪音360°环绕共振,耳朵受苦的还不是她自己。
看了一场滑稽戏的郁秋染心满意足地转过头来,直接对上了两双探寻的眼睛。
她立刻一秒切换成担忧的表情:“哎呀,小媛怎么回事,也太不小心了。”
别装了,都发现你幸灾乐祸了,敖景羿十分无语。但看到对方璨然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和快乐,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一边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笑,一边问郁秋染:“郁殿还没有选好课吧?下午我和阿朗有马术课,要一起去看看吗?”
不容易啊,终于等到主角的邀约了。
郁秋染愉快地应下来,又转头看向从她进门起,就一直没说过话的战殿下。
这位冰山殿下冲她点点头,言简意赅:“战沉朗。”
郁秋染回以诗人般忧郁的微笑:“郁秋染。”
然而快乐总难长久,很快,她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