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锦年又听裴舟说了许多有关他以前的事,只不过听着听着,她的心情也跟着愈发难受起来,心疼之情更甚,以至于之后看他,眉眼间都是怜惜。
一?开始裴舟倒是不在意,反而有些乐见其成的意思。只是久了,见她一?直用?这副同?岑锦华相似的面容这般看他,心中有些块意,可又莫名掺杂了几分?不适,不禁偏了偏头,躲掉她那满是心疼的视线,佯装着咳了几声。
岑锦年见状,急忙问道:“怎么了?”眉宇间的担忧之色比以往更甚。
虽说她对他的疑虑刚消失不久,可随着她的心情变得开朗,先前被她有意压着的某些心绪也开始蠢蠢欲动。因而如今对于他的关注也更多。
裴舟嘴角含笑,轻轻摇了摇头,“无妨,只是忽然间觉得喉咙干涩,许是有些上火了。”
岑锦年闻言不禁蹙了蹙眉,“那我待会便命人去给你熬些润肺去火的梨汤,你记得多喝些。”
此刻的裴舟?经从方才?那阵突然的不适中回过味来,重新看向岑锦年,脸上仍旧是温润之色,“好。”
“如今夏日炎热,不管要做什么,你都得好好顾着些自己的身子。”岑锦年继续叮嘱。
“我知晓的。”裴舟点了点头。
岑锦年继续看他,眼中充满了柔意,恍然想起裴舟应当不是他的本名,便又问道:“阿舟,你以前的名字叫什么啊?”
裴舟乍然听见她这个?问题,一?时?间神色莫名,可不过一?瞬,他便又恢复了过来,轻声道:“裴烨。”
“裴烨吗?”
裴舟颔了颔首。
“裴烨。”岑锦年喃喃了一?声,而后豁然抬头朝他看去,一?双眼睛仿佛充满了亮光,她弯了弯唇,“真?好听。”
裴舟笑了笑,恍惚间想起了一?些往事,“年幼之时?,父王还早早为我起好了字,只待我及冠之时?,为我冠上。”他叹了口气,“只可惜......”
“是何字?”岑锦年知晓他未尽之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顺着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裴舟薄唇轻启,低沉醇厚的嗓音传至她的耳畔,“怀仁。”顿了顿,接着道:“父王曾说,身为储君之子,他盼我心怀天下,待民仁厚,便为我取了这字。”
说起此事,裴舟脸上满是无奈和感慨,然而事实上,对于这个?字,他的内心是不屑的,像他这样的人,裴崇给他取这样的字,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无形的讽刺。
天下如何,于他而言其实没有多打紧,至于仁厚,说实在的,他并不觉得他具备这样的潜质。
就像当初,他能听从母亲命令,冷眼看着太子侧妃被陷害,最后郁郁而终一?般。如今,他也能伪装自己,不择手?段达到目的。
他暗自往岑锦年瞥了一?眼,而后垂了垂眼睫,将眸中的波澜掩去。
岑锦年默了一?瞬,片刻后才?轻声道:“看来,太子殿下当真?是对阿舟期望备至。”
裴舟随即无声地摇了摇头,“可如今,我只盼着能早日替他报仇。”
岑锦年再次朝他看去,眼底满是郑重,“如若有要我帮忙之事,阿舟大可直言,我定会竭尽全力。”
他真?的太惨,太让人心疼了啊!
裴舟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阿年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愿将你卷进这些事当中,如若一?着不慎,极有可能有性命之危。更何况......”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几声,“说起来可能是有些矛盾了,但?我方才??然不顾你的意愿,强自将自己之事告知于你,若还将你卷进来,我于心不安。”
岑锦年抿了抿唇,对于他主动将这事说出很是不解,“那你......既不想我卷进其中,又为何还要将这事同?我说?”
裴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郑重,嗓音醇厚,“我不想欺瞒于你。”
岑锦年同?他诚挚的目光对上,莫名沉浸在他的坦诚当中。此刻只觉心脏正?快速跳动,耳尖也悄无声息地红了,可即便到了此时?,她还是有自己的逻辑能力。
双手?交叠,默默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轻声道:“可当你告诉我这些事的那一?刻,我便?经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裴舟:“所以我才?说这是我自相矛盾的地方。”
岑锦年疑惑地看着他,眼睫轻颤,眸光中满是不解。
裴舟张了张唇,目光闪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岑锦年倒也不逼他,只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良久,裴舟才?垂了垂头。
因着是坐在临窗前,此时?的日光刚好透了进来,落在他身上,玉簪穿过头顶的青丝,将其挽起,折射出淡淡的玉色。他身上的气息却再次变得低沉起来。
她听见他道:“我虽怕将你卷进其中,牵连于你,但?我还是这般做了。”
他将视线转向窗外,日光照在他脸上,岑锦年只看得见他的侧脸,莫名孤寂。
“在报仇的这条路上,光是筹谋好一?切回京,我便花了十?年,如今又过两年,我还是没有法?子将仇人绳之于法?,这条路,太苦,也太孤寂。”
话落,他突然沉沉地吸了口气,再次转过头来,神情充满忐忑,看着她的目光也透了央求,“所以,在我能护好你的前提下,你能不能陪陪我?”
经过这么一?番谈话,岑锦年的脑海此刻?经被裴舟满满占据,光是他的遭遇,便?经够让她心疼了。
更遑论他如今这般开诚布公地与她说这些,想也没想,岑锦年便重重地点了头,应下了。
“阿舟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她在说着这句话的同?时?,也不禁在心底暗暗许诺。
裴舟见她应下,脸上的忐忑褪去,立即浮现笑意,笑容喜悦温和,同?照在他身上的阳光一?般,干净温煦。
*
岑锦年自打那日同?裴舟深入交谈一?番后,便再也没有浮现过要躲他的想法?。
既然岑松都这般费心费力地帮他了,他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利用?她。
因而同?他之间的关系也愈发亲密,一?得了空,便时?不时?往他院中跑去。
即便岑锦华对裴舟不喜,却也阻拦不住她,不管说多少遍她还是这般,也只能随她去了。
不过自那日后,岑锦年还偶然从下人口中听说,祖母大寿的第二日,梁王便以与裴舟一?见如故为由,邀他再叙,甚至亲自到了府上,以表诚心。
就在裴舟刚要到达前院时?,却又听说梁王刚好被皇帝急召进宫了,二人也因此刚好错过。
岑锦年听说这事时?,心中捏了满满一?把汗。
梁王那日再访,定然是心中仍有疑虑,还想着自己探寻一?番,毕竟他若是真?与裴舟相见,就凭裴舟那张布满疹子的脸,很难不露馅。
然而事情就是这般地凑巧,裴舟就快到前院,梁王却急匆匆地进宫了,她就不信,这其中没有梁王同?她爹的手?笔,不然又怎会这般凑巧。
如果梁王知晓他当时?与裴舟真?实身份只有一?步之遥的话,说不定要被气死。他这有点......像是被耍了一?般,既让你怀疑,却步步猜测你的下一?步动作,而在你的下一?步动作完成前,又临脚打乱。
像这种事情,倘若多来几回,梁王难保不会被气得血压骤升。
可是她也发现,不知道这些事还好,一?知晓,她还是有些摸不透他们意欲何为。不过也幸好这些事不用?她来谋虑,不然她兴许只能拖后腿。
*
这日李参议家的千金李柔举办了个?小?宴会,特地邀请与她交好的诸位世家小?姐前往小?聚,岑锦年同?这位李柔交情还算不错,便也去了。
只不过回来的时?候,不知为何,马车上的车辕突然断裂,无法?,岑锦年只得下了马车。
这马车一?时?半会也是修不好了,只能差人回府,再驾一?辆马车出来将她接回。
却没想到夏日的暴雨说来就来,岑锦年刚下马车,就差点被淋成落汤鸡,只能赶忙躲到一?旁的铺子檐下。
岑锦年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不过一?瞬,她便淋了不少雨,身上的衣衫也有些湿了。
雨势愈来愈大,屋檐上的雨水也顺着瓦片连绵不断地落了下来,往远处望去,却被这雨幕给模糊了不少。
舒慧替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听着耳旁这“哗啦啦”的雨声,不禁道:“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了。”
岑锦年轻“嗯”了一?声,不止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她们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她们躲雨这地离岑府有些远,府中下人回去通报要时?间,让人驾马车过来也要时?间,更别说这雨势还如此大了。
岑锦年无奈,也只能同?舒慧慢慢等人来接了。
断了车辕的马车被扔在一?旁,被大雨不停冲刷着,那匹马也停在了雨中,浑身毛发皆被淋湿,聚成一?绺一?绺,不停地晃着脑袋,企图将雨水甩掉。
因着大雨,街边的摊贩也早早撤离,此时?街上?然空无一?人。
岑锦年躲雨的店铺,老板瞧着既无人来光临,便索性关了铺子,回去歇着去了。
她同?舒慧躲在檐下,看着这越下越大的雨,满是惆怅。
一?阵冷风吹过,岑锦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而后双手?环抱住自己,使劲搓了搓,衣服湿了,加上冷风一?吹,她更冷了。
舒慧见状,不禁担忧地将她的手?放在手?中,不停揉搓着,“小?六怎的回了这般久,还不过来,再这么下去,小?姐要是着凉了怎么办?”小?六是给她们驾马车出来的小?厮。
岑锦年见她着急,不免安慰道:“我无事,小?六是跑着回去的,自然没那般快,我们再安心等等。”
她的话音刚落,远处恰巧驶来一?辆马车。大雨滂沱,瞧着有些模糊。
舒慧眼尖,很快便瞧见了,兴奋地说道:“小?姐,马车来了。”
岑锦年闻言朝舒慧指着的方向看去,马车渐渐清晰起来,她也不免高兴,终于可以回去了!
没过一?会儿?,那辆马车便果真?在二人跟前的街道停下。
岑锦年看着眼前这辆马车,脸上笑容渐渐僵硬,这不是她们府上的马车。
随后,便见马车的车帘掀开,一?个?不算熟悉的人脸露了出来,“岑五小?姐?”语气颇为惊讶。
岑锦年见状,连忙朝来人福身行礼,“见过梁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