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一轮弯月正高高挂在漆黑的空中,月光照在地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温柔的纱。
因着老太太寿礼大办,所以府中上下皆忙碌了许久,这?会估计已然深睡。
岑锦年更完衣后,便赶紧往裴舟院中去。
夏日炎热,即便入夜也凉快不了多少,加上心中焦虑,待她赶到梅院时,额上已经沁了不少汗渍,就连刚换上的衣裙,后背也被汗水浸湿了不少。
但?显然如今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方走进梅院,一名小厮立即闻声而出。
“五小姐,表少爷现下还是昏迷不醒,您看这?当如何是好?”那名小厮神色焦虑,额上同样沁了不少汗,显然急得不行。
见他神色凝重,岑锦年便知裴舟的情况恐怕不太好,心下不禁更为担忧。
“我先进去看看。”
“好。”
岑锦年随即领着舒慧,跟着小厮进了里间。
走近一看,向来人高马大、气势冷冽的高冽正半跪在床前,手中握着浸湿的帕子,笨拙又?小心翼翼地在给裴舟擦汗,察觉到动静,赶忙朝她迎来。
“五小姐,你终于来了!”一贯面不改色的高冽此时见到岑锦年,眼中好似现出了些许亮光,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岑锦年心中正七上八下的,见高冽这般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打量,朝他颔了颔首,便立即往裴舟的方向去了。
走到床前,只见裴舟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如玉的面庞上突然多了许多红点,对于有密集恐惧症的岑锦年来说,同他以往干净无瑕的面庞比起,瞧着显然有些触目惊心了。
岑锦年在床沿坐下,而后将手摸到他额头上,手背一片凉意,不禁松了口气,没有发烧就好。
再往下看去,裴舟的手上也出现了疹子,掀开衣袖,手臂上也同样。
看来他这?是全身上下都起了疹子。
只是这症状......怎么那么像过敏?
岑锦年随即转头往高冽望去,“你家主子今日可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或是吃过什么平常不吃的东西?”
高冽拧了拧眉,努力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主子今日一整日都在府中,并没有做过什么。”
“那吃的呢?”
高冽凝神细思了一番,却是没有立即说话,反而回头看了一眼同样站在里屋的舒慧同那名小厮。
岑锦年见状,没有多想,便朝二人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这?有我看着。”
舒慧显然不大愿意让岑锦年单独留在一个异性男子的屋中,但?也知晓岑锦年虽说态度温和?,却向来说一不二,也不敢反驳,只得同那名小厮退下。
岑锦年再次往高冽看去,“这?里就剩你我了,说吧。”
高冽朝她颔了颔首,脸上神色郑重,“五小姐,我知道,对于我家主子来说,你是与旁人不同的存在,有些事情我或许不该同你说,但?眼下主子这?般情形,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接下来所说之言,还请五小姐能替我们保密。”
与旁人不同的存在吗?
听见这?话,岑锦年的眼神不禁闪了闪。没有细思,便立即将这?句话给抛诸脑后,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这?你大可放心,表哥平日便对我颇为宠爱,不管如何,我都不可能做出对他不利之事。”
高冽闻言点了点头:“我相信五小姐所说之言。”
“那你快说,他变成这?样,究竟是何缘故?”
高冽往床上躺着的裴舟瞥了一眼,随后将目光落在岑锦年身上,与她对视,冷淡的面庞出现几分凝重。
“今日梁王殿下邀主子一同入席,席上不知何故,梁王殿下一直催着主子多吃些炙烤好的上等?羊肉,以及炖好的羊肉汤,然而主子打小便吃不得羊肉,一吃羊肉便会出现这?种症状。主子不敢推拒,便全用了。”
岑锦年垂了垂眼睫,脸上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冽方一说完,便暗自朝岑锦年打量了过去,脸上凝重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冰冷和深不可测,不过一瞬,复又?消失不见。
片刻后,岑锦年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对于梁王之事只字不提,而是朝他询问道:“那你家主子以往用了羊肉,也会像这般昏迷呕吐吗?”
高冽点了点头,“会。”
“那他多久能醒?”
高冽蹙了蹙眉,锐利的眉峰向上挑起,“主子以前只出现过两次这?种情况,昏迷过去后最多一天便醒了,只是主子今夜的状况似乎比以往严重了不少。”
岑锦年往床上躺着的裴舟瞥了一眼,低声道:“我知道了。”
想来,他应是对羊肉过敏了。
只是如今即便知道了他是过敏,她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帮上他的忙,还不能喊大夫,那她又?能做什么呢?
高冽又朝她瞥了一眼,想了想,随即朝她歉意地拱了拱手,“抱歉五小姐,夜深了还让人去扰您安寝,只是主子如今的情况实在比以往严重,属下心中着实担忧,这?才......”
岑锦年朝他摆了摆手,“我知道,不怪你。”
她脸上的神色仍旧布满了担忧,咬了咬唇,凝神细思一番,便已经决定好今夜要如何做,随即朝高冽吩咐:“你再去打一盆水过来,我替他擦擦汗,今晚我便在这守着,若是他的情况有任何不对劲儿,你便立马去给我抓个大夫回来。”
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高冽应了声“是”,便退出去给她打水过来了。
将水打好,他也随之退下。
岑锦年看着床上一动不动躺着的裴舟,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心绪。
看来同他保持距离一段时间,好自己把心情捋清楚,这?个事情是做不到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将帕子浸湿,再拧干,随即替他轻轻擦拭起来。
待她擦完他裸露在外的部分,看着裴舟身上仅有的那一件白色里衣时,不禁陷入了沉思。
所以,她要不要把他衣服脱掉,给他擦一下?
要是脱吧,纵使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却也显得轻浮;若是不脱,今日天气这?般炎热,不给他擦一下,他想来也是睡不好的。
细思许久,岑锦年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算了,还是让他不舒服着睡吧。
如今她同他也不过是表兄妹的关系而已,她并没有什么资格替他做这?般亲密的事。
待忙完这?些,岑锦年便安安静静地守在了他的床前。
目光落在他那张布满红色疹子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为何,她明明有密集恐惧,可再继续看下去,那股不适感却莫名消去了不少。
难道这?也能因人而异?
呆坐了许久,岑锦年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想起方才高冽同她说的那句话,对于裴舟来说,她是同别人不一样的存在......
这?句话很难不让她遐想。
默默往裴舟瞥了一眼,所以,她对于他而言,究竟算什么呢?这?个不一样的存在,是指他对她有意,还是,她能因岑府之势,对他有利呢?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梁王许是知晓以前同废太子有牵连的某个人也视羊肉为发物,吃不得羊肉,因而才会趁势借此机会来试探,裴舟不能推拒,只能吃下,同样的,即便不适他也不敢找大夫,倘若找了大夫,不出一刻,梁王便能知晓。
所以,她之前的猜测也是对的,裴舟当真不是裴舟,他真正的身份另有其他。
岑锦年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这?都什么事啊?
本以为她这?一世都能混吃等?死,结果这?表面风平浪静的京城却是如深渊般难行,叫人惊心。
窗外月色正明,透过窗缝照进里间,洒在地板上,温柔中却又仿佛搀了几分刺骨的冷意。
*
因为担忧裴舟,所以岑锦年一夜未眠,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前,生怕他的情况恶化。
所幸这一夜有惊无险,裴舟只是昏迷过去而已,并无其他大碍。
直至天明,见他的脸色好了些许,岑锦年这?才感觉松了不少。
往外看了一眼,太阳早就升起,清晨的阳光倾洒下来,倒是没有午间那般刺眼炙热。
守了一夜,身上尽是疲惫。
岑锦年随即起身,特意放轻了步伐,准备走两步,醒醒神。
恰在此时,床上的人刚好醒了过来。
见裴舟缓缓睁开双眼,岑锦年脸上立即露出惊喜之色,赶忙回到床前坐下,看着他兴奋道:“你醒了!”
许是因为刚刚醒过来,裴舟的眼神有些茫然,缓了好一会儿,瞧见岑锦年在这,眼中立即浮现出几缕惊讶:“阿年怎么会在这?”
岑锦年只得同他解释:“昨夜你昏过去了,状况不太好,高冽心中着急,便派人去找了我过来。再者,你不肯让人去寻大夫,我也没法,只能在这守着了。”
裴舟瞬间明了,脸上浮现出几分愧意:“我明明让他别声张的,谁知他还是去同你说了,让你忧心了,抱歉。”许是因为昏睡太久,此刻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倒是将他的愧疚衬得更加明显。
岑锦年见他这?般,只觉心下又?变软了,且不管他对她所图为何,这?么久相处下来,他对她的那些好总归不是虚的,只得安慰他道:“你不必觉得抱歉,若你当真因此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觉得好受。”
裴舟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尽显疲惫的脸上:“守了我一夜,辛苦你了,我现下已然没什么大碍,你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可别把自己累着了。”
岑锦年抿了抿唇,想着他如今已然醒来,那应当不会再出什么事,前两日她本就忙碌许久,昨夜又?一夜未睡,再熬下去她可能就坚持不住,便应了下来。
“那你好好歇着,若有何事,立即差人来寻我。”
裴舟朝她扬了扬唇,“好。”笑意温煦,如同春日的阳光般温暖。
岑锦年没有再继续逗留,转身便离开了。
她方一离开,高冽便立即走了进来。
瞧见裴舟已醒,心中松了不少。即便知晓他已经服过药,不会有什么大碍,但?还是难免担忧。
高冽上前朝他拱手行礼:“主子,昨夜一直有人在岑府外守着,今日晨起才离去。”
“嗯。”裴舟无力地闭了闭眼,瞧着还是有些虚弱。
“主子,属下还有一事未明。”
裴舟没有睁眼,淡淡问道:“何事?”
“主子为何要属下将昨日梁王逼迫主子用羊肉一事告诉五小姐,依着五小姐的聪颖,她难免不会对主子的身份起疑?”
“她已经起疑了。”裴舟的声音依旧冷淡,“又?或者,她恐怕也已猜到了我的身份。”
高冽闻言,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凝重,“那......我们该如何做?”
“此事不必你忧心,我自有办法。”
“只是,我们明明处处小心,五小姐为何会起疑?”高冽对于此事显然十分不解。
“那幅岩竹图,是她买回来与我的。事后我派人去找过那家店的掌柜,掌柜为了保命,将事情都说了。”
高冽略略思索,随即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高冽说完,却仍旧站在原地没动,眉毛拧得紧紧,似是有什么话还想要问。
裴舟察觉到他还未出去,便道:“还有何事?”
“属下......”高冽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有事便言,你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的。”
“属下想不清,主子明明心仪的是二小姐,可昨夜为何要让属下派人去通知五小姐过来?”
听见这?话,一直闭目养神的裴舟终于掀开了眼皮,而后轻轻侧头,将目光落在高冽身上,眼神冰冷,莫名透了一股阴鸷,“不该你问的,别多问。”
高冽忍不住颤了颤,赶忙跪下:“属下失言,请主子责罚。”
裴舟没有再看他,重新闭上了眼,“这?次便罢了,不要再有下次。”
“是。”
“退下吧。”
高冽依言退下,直至出了院外,他才恍然惊觉,不知何时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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