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月圆阴缺
这一夜,几乎无梦。
醒来的梵殷并未马上睁开眼睛,她觉得无颜面对自己,更不知如何面对沐子卿。
可有些事,就算不想面对,依旧铭记于心。
梵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回看沐子卿睡的地方,忍不住的眨了眨眼睛。屋内十分安静,这份安静几乎蔓延至整个院子,一想到醒来没有看见应该看见的人,梵殷立马坐了起来,甚至怀疑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着急的她刚要下地出门找人,双脚一软再次坐回了榻上。
这时院外传来了声音,梵殷下意识着急又害羞的想钻进被窝,没想到脚腕磕到了榻沿,忍不住诶呦了一声。
房门被沐子卿打开,她手提热腾腾的食物,看着软榻上姿态奇特的家伙,轻轻一笑,“没想到你这么能睡,起来吃东西了。”
光是看见这个人,听见她的声音,梵殷的心跳加速,扑通扑通的都快跳出来了。
沐子卿走过去,看着傻看着自己的家伙,笑容加深,“看着我就不用吃饭了?”
“子卿……”梵殷眨了眨眼睛,盯着走近的身影,抿了下唇,“我……我们……”
“我们今日就搬走。”沐子卿回身把吃食拿到了梵殷跟前,认真道:“我去退租时遇见了阿姐医馆里的掌柜,听到了一些消息,我担心阿姐也会深陷其中。”
听见这话,梵殷神色也跟着认真了起来,“什么消息。”
“先吃东西,我们边走边说。”
梵殷不可思议的看着沐子卿,问道:“我们这就出发吗?”
“嗯,我想先去看看。”说着沐子卿闷咳了一声,面露担忧,“我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那这些吃的带着路上吃,我……”还未等说完,沐子卿把一块软糕直接塞进了她的嘴巴里,“唔唔……”
沐子卿笑笑,“还不急这一时,慢慢吃。”
是错觉吗?
今日的沐子卿笑容格外多。
这样的沐子卿让梵殷眼前一亮。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院子,朝着长安城外出发,一路上两个人并没有交流,直到走出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左边本来有一片绵延起伏的草场,如今被白雪掩盖,白茫茫一片。右边一条弯曲的小河自侧边流淌着,河岸的另一边则是一片密林,这里根本看不见人影。
只有她们两个人,四个脚印。
沐子卿忽然停下了脚步,自然的牵起了梵殷的手,“累了就跟我说,我们随时歇息,莫要勉强自身,可晓得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梵殷有些无措,“……我……没事,我休息的很好,倒是你的身体才要多些歇息才是。”
“我说的并非这些。”沐子卿幽深的眸子看着眼前人,抬手将其覆在了自己的心口,“阿殷,在这之前我这里只有阿姐一个人,是因为我晓得这世间只有她是真的关心我,但在这之后,这里会多一个人,这个人便是你。”
感受着沐子卿稳健的心跳的梵殷,站在原地笔直如树。
“我从未关心过谁,亦不懂如何让自己在乎的人开心。但这一刻,我会尝试,尽我所能的做到你满意,我言这些,你可懂得?”
不愧是阴阳阁的阁主,就连说这些话都这般霸道强势。
但对于梵殷而言,她要的无非就是这些时,美梦成真的她倾身抱住了沐子卿,感动道:“你以后不仅有阿姐,还有我。”
“所以,现在开心了?”沐子卿轻轻一笑,看着一脸窘迫的梵殷,“今早醒来时我不在,你这心思定是不好受。”
“我!!”梵殷强调道:“我才没有……”
沐子卿收回笑容,“好,没有就好。”
眼看着转身要走的家伙,梵殷上前一把拉住了沐子卿的衣袖,“方才还说让我满意……”
“嗯。”沐子卿唇角微勾,目光淡淡的瞥了一下梵殷,“我很满意。”
不知为何,听见这四个字的梵殷脸颊发烫。
……
数日后,卓瑶因身体好转,决定离开安雅居住的竹屋。
“谢谢安姑娘的救命之恩,和这数日对卓瑶的照顾。”
“举手之劳,卓姑娘无需放在心上。”安雅抬手捋过鬓角的长发,提醒道:“不过卓姑娘为何不白天出发,现下……时辰不早了。”
“我已失踪数日,一是不忍爹爹担心,二是不想奸人得逞。眼下身体已无大碍,只想尽快归家。”卓瑶说着又顿了顿,“我虽入世未深,却也晓得安姑娘为人低调,不喜人打扰……卓瑶自知能力有限,若有一日,安姑娘有需要卓瑶的地方,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虽入世未深,也应晓得为何中毒。”安雅见卓瑶敛起眉心,继续道:“家中诸事,我乃外人,本不应插手。不过你的命既被我救下,我只能说……若日后有事拜托,我定不会拒绝。”
卓瑶没想到会听见这番话,挺直腰身,抬手道:“多谢。”
“夜路积雪难行,注意安全。”
卓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
晚霞漫天,映着白雪,风景煞是美丽。
竹林庭院内,只有安雅一人,过了许久,安雅手握白玉葫芦,不解道:“为何不告诉她,命是你救的,起居都由你一人照顾?”
桑邪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安雅身后,望着卓瑶离开的方向,沉思道:“不想徒增她的烦恼罢了。”
真是难得从桑邪口中听见这番话,安雅沉眉浅笑,“她的烦恼,在遇见你那天就已经有了,不怕再多一些。”
“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何意?”桑邪不懂安雅为何提醒卓瑶有事就来找她,通过多年的了解,她不会轻易许诺。
安雅抬手指天,盯着远处即将升起的月牙,“此乃天机。前几日我夜观星象,西南方隐隐发黑,不到一月,卓远镖局内定有变数,到时她若来寻我帮忙,你可还打算避而不见?”
“为何你刚刚不说。”
“面对未发生的事,人都会选择逃避,就算我告诉了她,你认为她会信吗?就算她信我,又如何说服镖局上下呢?”安雅直言说完,见桑邪没有言语,提醒道:“这些事你比我明白,为何非要我言明?”
“我……”
“关心则乱。”安雅接过话,笑了笑,“我晓得。”
桑邪:“……”
眼见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回屋的安雅开了两坛酒来到外面,轻装简衣的靠在竹椅上。周遭满是白雪,看着满目惆怅的桑邪,将手里的酒丢了过去。
桑邪抬手接过,酒壶里发出“哗啦”一声,问:“你要做甚?”
“饮酒,赏月。”安雅平躺在竹椅上,看着弯弯的月下,豪饮一口,“真是好酒。”
桑邪脚尖轻点,在旁边的竹椅上以同样的姿势赏月,点了点头,“是好酒。”
安雅瞥了眼桑邪,跟着一笑,“算一算,你我已经许久未醉过了。”
“上一次醉,我记得是在一品居,文莱还埋怨我不懂开解,让你将自己灌醉。”
每每说起那些过往的人,两个人都不自觉的沉下了眉。那些她们熟悉的人和事,还有那条咸阳城的主街上的陈列摆设。
这一切,都离她们越来越远。
“时移世易。桑邪,你说他们都已经转世了吗?你我,还有可能……再遇见他们吗?”安雅双手捧着酒壶,指尖在上面细细摸索着,喃喃道:“……就算遇见,也如同陌路人,不如不遇的好。”
“你这般自问自答,当真有趣。”
“其实我并非找不到他们,只是……现在的我们根本不配拥有罢了。”
桑邪淡淡的瞥了眼身边的人,笑道:“都说人老了方会念旧,一向皆是命的你会如此,可是因老了的缘故?”
“莫非,你不是?”
桑邪并未顺着话题延续,而是从以上的对话中,找到了安雅隐藏的心事,好奇一问,“雅,我的心事你都晓得了,那你的……可愿与我说明?”
安雅饮酒的动作,稍稍顿了下,没有言语。
“……那日见你从阮大夫医馆归来后,便魂不守舍,所谓何事?”
桑邪见安雅不语,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挑眉问:“可是,要远离她?”
安雅:“……”
“依照我的脾气,我会想……无论命运如何,你我为何不随了自己的心呢?”桑邪继续饮酒,若无其事的望着夜空悬挂的月牙,“月有阴晴圆缺,却也还能圆一回,何况是你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谈何容易。”
“反正你我醒来亦十分无聊,不如就看看这老天爷到底怎么安排罢。”
“哦?”安雅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这不像是你的脾气。”
“自然也不是你的脾气。”
两人相视,默契一笑。
……
半月后,白雪飘扬。
安雅一身简衣来到用屏障隔绝的花圃内,细心打理她种植的植物,远处传来急匆匆踏雪的脚步声。
安雅放下手中的铲子,抬眉望去。
很快竹门外的风铃,发出响动。
“安姑娘!”卓瑶脚底一滑,险些摔倒时被安雅扶住,她一身狼狈看见安雅时,恳求道:“安姑娘,求你……救我爹爹。”
安雅眉色微沉,由于外面太冷,她先扶卓瑶进屋,并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先喝茶,其余的事慢慢道来即可。”
卓瑶根本无心喝茶,双眸泛红,“在我回去之前,爹爹接了一趟重金的镖已经离开四日,可从那边回来的商旅说……说那边有不知名的野兽出没,吸食人血,食其肉,我本是担心想去前往,没想到途中遇见镖局跑回来的兄弟,他说在去的路上,遭人袭击,他侥幸跑了回来,而我爹他们下落不明!”
安雅捋过鬓角的长发,敛了下眉,捕捉到重点,“吸食人血?”
“我并没亲眼见过,只是逃回来的兄弟也受了伤,目前还在昏迷,别的消息实在问不出,更没时间等。”卓瑶越说越担忧,“我晓得安姑娘并非普通人,求你……救救我爹。”
“别急,容我了解几个情况。”安雅撩衣坐下,面向卓瑶问:“官府可知此事?”
“知晓,逃回来的商旅都说是因为几个村子突发瘟疫,这怪事才出现的。我来的路上已经打听了,官府数日前就已经派了兵,圣上还派遣了官员跟两位太医前去了解情况,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哪两位太医?”
卓瑶寻思了一下,“阮太医,跟刘太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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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齿轮又转了。
很多时候,人与人不过是时间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