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宿命姻缘
一月前。
竹林深处的别院内,桑邪一袭素雅白衣,静坐在竹椅上,幽凉的眸子望着窗外的飘零的雪花,并没有任何异样,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谁也看不出,她才从梦里醒来。
这一觉,足足睡了三百三十六年。
“记得那时也下雪,如今又下雪,这样倒与常人一般,仿佛就睡了几个时辰罢了,却不知改朝换代有几回。”桑邪回看身后的安雅,语气平静道:“你竟会在那鬼地方等我醒来,还带我来最热闹的地方,你就不怕……我饿极了滥杀无辜吗?”
在冰天雪地的时节里,房间并未生炭火,二人更未着厚衫,宛如春夏一般生活在这竹林中,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安雅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并未急着回话,而是继续阅读书籍,生怕错过重点,抬起手轻撩鬓角的乌发,又翻了一页,才道:“昆仑山乃是圣地,何来鬼地方之说?等你是因为在那儿遇见了先祖,带你离开是怕你扰了她老人家休息。”
“你这家伙……”
“至于滥杀无辜。”安雅目光微抬打断了她,慢慢地弯起笑意,“你若真想这么做,怎会告知于我?”
桑邪细瞧着安雅,无论世间如何变化,眼前人都不会改变,亦是最了解自己脾性的人。
“这样的你,当真让人讨厌。”
安雅淡淡一笑,“你讨厌我无非是你比我大半年,却处处被我管束,谁之过也?”
“雅,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我并非不会死,指不定哪一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你说会吗?”桑邪自知言不过她,偏移目光,将话题岔开,“你家先祖就没跟你说过?她可是阴阳阁的人。”
“她虽是阴阳阁的三算先生,对长生之术却也了解不深,你我这种更是她前所未见的僵尸。不过先祖的意思是等阁主出现,或许可以解答一二。”安雅想着在昆仑山与先祖生活的那些年,当真受益匪浅,察觉到桑邪的目光,笑道:“莫要这样看着我,我若知晓怎会不告知于你,怎么突然问起此事,莫不是……你怕死?”
“若有来世,死又有何妨?如今你我一死,这世间繁华,就再也与你我无关了,我又怎会不怕?”桑邪托腮望着窗外的白雪,若有所思道:“当年丞相府养出的僵尸,并非只有你跟我……之后丞相的下场,还有德觞的失踪,我总觉得我们的存在不过是某件事的开端。”
“无奈我们身在局中,看不透命运所向。”安雅将书合上,放在一边,看了眼窗外的雪,“先祖说过,命运降临前你或许有机会选择,降临后能做的便是既来之则安之,这几百年追杀我们的人都不见了,亦不知现在的我们是在局内还是局外,不如安心过着日子,不是很好。”
“你倒是看的透彻。”桑邪不以为然的一笑,“可我天生就不喜被命运操纵,既让我无止尽的活着……若谁犯我,我必让其偿命。”
安雅沉默不语,目光淡淡的看着眼前人。
桑邪可受不了被她这么瞧着,摆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直起身,“今晚是除夕夜,既然来了我便去瞧瞧远处的长安城到底有多热闹。”
“体察民情固然是好,但莫要随意杀生。”安雅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好,我应你。人不欺我,我绝不欺人。”
安雅并未理她,而是起身从旁拿出一把白油竹伞,递交给桑邪问,“初来长安那日,那些人可是欺了你?”
桑邪接过伞,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对于这个问题,她并不想回答。
安雅看着消失不见的身影,无奈一笑。
……
离开竹院的桑邪慢慢的行走在林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观赏着淡雅的周遭。在这里基本没什么人往来,毕竟要走出这片荒无人烟的密林已非易事,更别说还要穿过两座山才能到达繁花似锦的长安城了。
但一想到偶尔去长安城饮酒发呆的安雅,就觉得有趣。也是,在这无尽的生命里,若再不看看人,真的会把自己当作妖怪罢。
慢慢走下密林的桑邪,留意到天空飘下一片雪花,她抬起手将这片雪花托住,冰冷的目光浮现一抹少见的温柔。忽然表情未变,桑邪将手收回,因为不远处出现了很多人,还有那隐隐的杀气。
“就是她,是她杀了我们镖局的人。”打头的男人手持砍刀,带着杀气,瞪着桑邪,道。
身旁的几个人细细打量着从密林深处走出来的女子,传闻这密林有猛兽出没,根本没什么人敢靠近。更何况是这样一位身材消瘦的女子,怎会出现在这里?瞧着她手持竹伞,白鹤般的身姿站立在白雪中,单看外表是谁都很难相信,这样的女子是心狠手辣之人。
“卓爷,不会认错人了吧?”
卓峰冷哼一声,刀指桑邪,“就算她化成灰我也认得她,她杀我兄弟五人,手段阴毒,若不是我跑的快,也会惨遭她的毒手。”
“逃走?如此弱懦的行为还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当真也好不到哪里去。”桑邪的伞遮住她一双幽冷的眸子,听见这话嘴角微勾,“若非当日,有人阻止,你认为你可以活着离开?”
女子的话就如冷风吹过,众人皆是一惊!
“只是不知,我们卓远镖局和你有何恩怨?为何要下此毒手”一女子的声音出现在人群后面。
桑邪听见是女子的声音,好奇的抬眉望去。
那女子身量高挑,背着双刀,只是面容被半面金色面具所遮,看不清其样貌。
桑邪淡然一笑,“杀都杀了,人已死,就算说的通,他们也活不了,又何必要个说法呢?”
“大胆妖女,自古杀人偿命,今日我就要为我兄弟报仇!”卓峰面露凶光。
桑邪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女子身上,听见这话她先将伞合上,放在一棵大树旁,转身道:“我应我友人,若人不欺我,我便不会杀生,你们……可是要欺我?”
做镖局买卖的不仅要见过世面,更是要黑白两道都吃的开的人,卓峰身份镖局的继承人,如今被一女子这样看不起,自是火冒三丈。
一声号令下,兄弟先走出七人分为两拨,以卓峰为主,策应六人,先锋后卫,互相调换,阵容变化十分奇诡,对着桑邪直接围了过去。
桑邪淡淡的目光浮现光泽,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阵法,等着他们近身攻击,再左躲右闪的在他们几人之间穿梭。
冰冷的刀刃总是划过她身侧,几轮攻击下来,根本伤不到她分毫。
桑邪索然无味的便纵身一跃,突然站在卓峰身后,“这阵法看着有趣,却无杀伤力,可取了名字?”
卓峰背脊一凉,立刻转身回砍,看着桑邪后仰立即后撤,“妖女,这是我们卓远镖局的独门阵法,名为诛邪阵。”
眼看着妖女缓缓地直起身,光是看着她的神色,便心生寒意。
“诛邪?”
卓峰心道不妙,这妖女怎么听见名字就生气了?
此时兄弟们都早已站好了位置,卓峰对着他们使了个眼色,便一同冲向桑邪。
桑邪侧身躲避攻击,脚尖旋转又躲过两人夹击,嘴角微勾,“你们这阵……似乎少了一味关键!”
未等她说完,就见那位戴着金色面具的女子,手持双刀从天而降,对着桑邪砍了下去。
桑邪并没躲闪,而是抬起手,对准两把刀刃左右一弹,女子手中长刀被内力震脱,直接刺向七人中的两人。
戴着面具的女子,眸中闪出一丝惊讶,她从未见过身手这么好的人,本想全身而退,未曾想眼前的妖女并没打算放过她。
桑邪上前一步用指尖挑开面具,陪他们玩这么久,不过就是在等这一刻罢了。戴面具的女子失去重心倒在地上,沉甸甸的面具直接落在了桑邪的手中。
“诛邪,呵,哪里这般容易?”桑邪看着手中精美的面具,目光冷冷的看向眼前人,整个人愣在原地。
是她!
怎么可能会是她!
桑邪表情微沉,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可是这张脸又怎会有假!
在那个昏暗石屋中,与她相处足月的女子。
那个不愿她兄长就此死去,代兄长前来送死的傻女人。
桑邪怎会忘记!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可晓得,因为你的死,我心有多愧疚?
哪怕是现下,面对这张脸,桑邪的心就在隐隐的绞痛。
女子不解妖女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盯着自己,见机从袖口中拔出龙纹匕首,毫不犹豫的对着桑邪的心口刺了下去。
她杀了卓远镖局的兄弟,杀人偿命,这个仇她身为卓家的人,不能不报!
就在卓峰等人,看见这峰回路转的一幕,还没来得及暗自窃喜时,又都愣住。
因为那匕首,根本没有刺进去。
可刚刚的力道,大家都看到眼里,莫非这女子身上还穿着黄金软甲不成?
女子盯着自己手中的匕首面露惊讶,又抬眉瞪向面无表情的桑邪,眼神中浮现一丝不解,想要后退脱逃,却发现手臂早已被桑邪握在手里,动弹不得,这力气哪里是常人所有?
“名字。”
卓峰见状本想从后面偷袭,刀还没落下,就被桑邪反手掐住脖子。
“从后偷袭者,不配为人。”桑邪冰冷的眸中,没有一丝犹豫,稍稍一用力,就能听见卓峰喉骨被捏碎的声音。
女子见状,盯着卓峰嘴角溢出血,“兄长!!!不!!!!不要!!!!”
桑邪松开手,卓峰的尸体便倒在了雪地上,就算死,他的眸子也死死的瞪着桑邪。
周围的镖局兄弟都害怕的后退两步。
动弹不得的女子眼里含着泪,恶狠狠的盯着眼前人,却发现她这双眸子的颜色不太对。
为什么她的眼睛是蓝色,难道她不是人,是妖怪?若不是妖怪,又怎么会有如此身手?
桑邪无视眼前人的恐慌与惊讶,又问:“名字。”
女子一直后退,直到后背撞到大树,树梢上的白雪成块的落下,洒落在一旁。
“要杀便杀,又何必要知晓我的名字。”
桑邪没有理会她的愤怒,手腕随意一甩,就把想要逃走的镖局兄弟拉到了一旁,用同样的方式掐住他的喉咙,“还不说吗?”
就在女子惊诧间,那骨裂的声音又出现了,那人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就死去了。
对于这一幕,她更希望死的是自己,怒瞪桑邪的眼底滑落一滴泪,“你这个妖女,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
桑邪看着她落下的眼泪,眉头不自觉的一皱,不耐烦道:“还不说?”
女子愣住,生怕她再杀人,大声道:“卓瑶!我的名字,卓瑶!你满意了?”
听见名字后,桑邪幽蓝的眸子恢复了原有的颜色,松开手握住卓瑶的手,一言不发的拿起伞离开。
雪越下越大,卓瑶无力的瘫在地上,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死死地咬着牙,伸出颤抖的手覆上卓峰的尸体,随后朝着天空,长吼了一声,划破苍穹。
是那么不甘。
……
而这一幕,都落在了远处的两个人眼中。
梵殷帮沐子卿系好斗篷,深怕她着了风寒,又看了眼远处痛哭的身影,“为何你不让我管?”
沐子卿闷咳了两声,“宿命姻缘,你若管了,岂非让她们就此错过?”
“那我们来这里……”
沐子卿望着密林深处,目光微沉,“有些人,终归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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