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吩咐完福伯,梦姨娘脸色微变,然后瞬间湮没。
柳絮招呼梦姨娘等人到了柳府正厅,柳絮坐在主位上,颇有柳父当年的风范。
宫先生来得很快,她来的时候梦姨娘的姑母正上下打量着柳府,兴奋不已。
柳絮抿唇不语,小喜站在小姐身后看着这妇人满脸鄙夷和不屑。
梦姨娘则端坐在下方桌椅上,纤细的玉指垂方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就算叫了宫先生来她也不怕,呵!只要她借机再回柳府,待老头子去世后,何愁分不了一杯羹。
她浪费了大半辈子的青春,怎会那般容易打发。
宫先生带着药箱前来,正打算向柳絮行礼,便被柳絮打断道:“宫先生,还请你好好替梦姨娘把把脉,看她是否有孕?”
宫先生了然地点头,梦姨娘的贴身婢女掏出手帕搭在她的玉手上,宫先生礼貌地对梦姨娘说道:“那在下就冒犯了。”
梦姨娘点头不语,柳絮正襟危坐。
孟彦非在此时换了件衣衫赶来,朝柳絮点了点头,柳絮见他换了衣衫,想必也上了药,心底的担忧总算少了半分。
孟彦非安静落座。
宫先生一边把脉一边皱眉,过了半盏茶地功夫抬起头对柳絮说道:“柳小姐,这位夫人的确身怀六甲,且有月余。”
柳絮听着这话眉头紧皱,怎么这事和她所想出入这么多,可是哪儿出了问题?
就在柳絮沉思时,府里的小厮风风火火地跑来,来不及行礼径直喊道:“小姐,大事不好,老爷吐血了。”
柳絮听着这话瞬间起身,平静的面容瞬间焦急万分,径直走到面前问:“爹爹怎会突然吐血?”
不待小厮回答柳絮就提起裙摆朝云水轩跑去,今早见爹爹,爹爹还能说会笑,看起来病情暂时稳住了。
怎这么会儿,就吐血了?
“刚有两个丫鬟说漏了嘴,老爷听到梦姨娘前来勃然大怒……”小厮忙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给柳絮。
柳絮一听柳如是吐血,恨不得能飞奔过去,不待小厮说完就跑了出去。
等跑出几百里快到云水轩地庭院,才想起宫先生在府邸内,这种时候应当唤上宫先生一同前来。
就在她暗自自责时,孟彦非领着宫先生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宫先生依旧挎着个大药箱子,因跑得较快,脸上布着薄汗。
柳絮眉眼带笑地盯着孟彦非,抿着唇无声地朝他说了声谢谢。
柳絮忙领着宫先生进入云水轩,此时的云水轩正乱成一团,丫鬟小厮疾步如风地跑着,柳絮见其中一名丫鬟端着的白色汗巾上染着血迹。
柳絮瞬间慌了神,根本控制不住仪容仪态,慌慌张张地跑进内室去。
孟彦非和宫先生紧跟其后。
柳絮一进内阁就看见柳如是神色苍白地昏厥在床,身边的丫鬟颤颤巍巍地站在哪儿,看着柳絮发红的眼硬生生朝后退了半步。
柳絮看到柳如是一动不动的那一霎那,眼眶内瞬间续满泪水,自从阿娘逝世后,她和爹爹相依为命。
如今爹爹这般,她瞬时觉得天塌下来了。
很沉很沉的压着她,压到她喘不过气来。
她颤抖着身子走到柳如是身侧,紧握住柳如是有点温热的手,而后悲戚地唤着“爹爹”。
孟彦非看着泪眼婆娑的柳絮微皱着眉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脆弱,像陶瓷样容易破碎。
自打相识以来,他见过从容淡定的她,见过勇敢强势的她,见过爱财如命的她……这还是第一次见……泪眼婆娑很是脆弱的她。
他的脚不受控制地挪到她身边去,欣长地身子拉过柳絮,柳絮挣扎着,他难得柔着声音哄她:“父亲只是昏厥过去了,先让宫先生替他诊治好不好?”
柳絮闻声抬眸看着他,从他深邃温和的眼神下慢慢恢复了一点理智,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儿,自眼尾缓缓滑落。
孟彦非鬼使神差地抬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柳絮在感受到脸上的触感后身子微怔,但对上他那温柔的眼神又慢慢放松下来。
“好。”她答。
宫先生这才得以上前替柳如是治病,待把脉过后摇着头唉声叹气道:“柳小姐,令尊的病已病入膏肓,在下也无能为力了。”
柳絮听到这话瞬间双腿发软顺着跌落下去,还好孟彦非眼疾手快,抬手搂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她这才没有摔倒下去。
她带着哭腔望着宫先生,在看着卧病在床的柳如是,声嘶力竭地问:“前几天不都没有恶化,怎么现在就无能为力了?”
宫先生见她情绪激动,不知该不该直说。
孟彦非扶着柳絮皱着眉头朝宫先生说道:“先生但说无妨。”
宫先生这才叹气说道:“柳老爷是急火攻心加重了病情,老夫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宫先生,你一定要帮我救救爹爹……”柳絮颤抖着身子强撑起抹苦涩的笑意,苦苦哀求道。
孟彦非不知怎么安慰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哭泣时母亲紧紧抱着他,用手拍着他的后背柔着声音安慰他。
思及次,他笨拙地抬起手将她搂进怀中,而后涩而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宫先生面露难色,最后对上柳絮祈求渴望地眼神,又于心不忍,话到喉咙口又吞了回去,“罢了,我写一副凝神静气的药方,你派人去回春堂抓药吧。”
柳絮听到这话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急迫地唤着小喜:“小喜小喜,你快去回春堂给爹爹抓药。”
小喜得令疾步离去。
就在这时,梦姨娘款款而来,见着柳如是神色苍白地躺着,眼底闪过丝幽暗的光,不过须臾就隐没消失。
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惊叫地唤着“老爷老爷……”
柳絮目光狠厉地看着梦姨娘和她身边的那妇人,若不是她们前来闹事,爹爹怎会气急攻心?
怎会卧病在床?
“你们来干什么?”柳絮声音清冷,像雪山上堆积如山的寒冰冷得刺骨。
那妇人被柳絮狠厉的目光怔住,眼神微躲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刚的泼辣全然不见,“你别…看着…我,又不是…我想来…”
妇人说完径直垂头不敢直视柳絮的眼睛,梦姨娘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柳如是床前紧握着柳如是的收,悲戚地呼喊道:“老爷老爷,您醒醒啊,妾身回来看你了……”
柳絮咬着贝齿呵斥着发愣的丫鬟,“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她拉开!”
丫鬟听着小姐的咆哮声即刻行动起来,不知是念着梦姨娘以前的身份还是怎地,没有直接拉她,而后皱着脸唤道:“梦姨娘……”
梦姨娘戏也演够了,看着皱着脸颤颤巍巍地丫鬟柔着声道:“我自行起来,你们退下吧。”
丫鬟眼里闪过丝感激,动作迅速地退了回去。
柳絮见梦姨娘缓缓起身,慢慢朝她走来,面容平静地道:“既然老爷有碍,我就先回府了,待老爷清醒点在来寻他。”
柳絮咬着唇没有回答。
她没料到这梦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还来势汹汹,这又服软地先行回府。
柳絮现在不想看见她,一门心思都扑腾在柳如是身上。
小喜来得很快,不到半小时便端着熬制好的汤药走来。
柳絮见此忙松开孟彦非,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佳人离怀后孟彦非僵硬在原地,心底涌现起淡淡地不舍。
但这时的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心口处有点空落落的,宽大温厚的手掌不自觉地抚了抚心口,而后垂于身侧。
柳絮用汤匙勺起汤药,慢吞吞地将其吹冷,然后扶着柳如是的身子替他喂药,柳如是没有意识,紧咬着牙齿,汤药顺着唇角慢慢渗透出来。
柳絮当即急了,端着药碗的手指微微颤抖,不相信地在勺了一勺药,还是同刚才一样,没有喂进去。
“爹爹……”她无助的唤着,“爹爹,张口喝下去,你喝一点药啊……”
孟彦非听着她的哭喊声总算回过神来,过来一把端起她手中的汤药,而后伸手握住她的指尖,轻声说道:“我来吧。”
“我在军营里经常照顾受伤的兄弟,让我来吧。”孟彦非直直地盯着柳絮。
柳絮闻言将汤勺递给他,不知怎地,她莫名信任他。
柳絮起身立于一侧,只见孟彦非端着汤药小心翼翼地喂着,这次汤药没有洒出来,而是稳稳地入了柳如是口中。
柳絮见此,眼眸内闪着喜悦的光芒,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孟彦非,不知不觉看得入迷。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孟彦非,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挺身而出,默默地站在她身后,替她撑起一片天。
不知不觉间,孟彦非手中的汤药渐渐见底,他扭过头想将药碗放到丫鬟手中,一抬眼就对上柳絮依约泛红的眸子。
孟彦非错愕愣了一小会儿,而后回过神神色自若的将药碗递给丫鬟,轻声说道:“让岳父大人好好休息休息。”
柳絮脸颊微红的点着头,然后想起自己那灼热的目光,羞愧难当地垂下脑袋。
孟彦非信步离去,耳畔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