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军士们甚至怀疑M2742上是不是真的有第二驾驶员。
可这么多年贺云霆从来都是一人驾驶，别说有第二个机师了,就算真有人这么大胆坐上了贺云霆身后的那个位置，也不可能连接精神力中枢。
贺云霆的精神力等级是SSS不说,谁敢爬上将的机甲？
有这种想法的军士立刻从脑海里把它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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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2742的轰鸣声呼啸过后,四周重回沉默。
来自祁嘉木的机甲有通讯灯亮起来。
接进来的是许知恒的声音。
“上将,中心城……搜寻结束了么。”
贺云霆没有立刻回答，很快其他地方的通讯灯也亮了起来。
大概是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即使看见面前的场景也不愿放弃。
“上将，恳请重新搜寻中心城生命迹象。”
“恳请搜救剩余人类！”
“上将！”
一个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像编队最后的不甘，与最后的不舍。
毕竟是最后一座城市了，贺云霆最后并没有阻止。
军士们开始自发地出动自己的机甲,在这座本不大的城市里,用尽所有的认真和精力搜寻，探寻哪怕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生命。
可惜半天过后，他们重新回到这里时，依旧一无所获。
毕竟M2742之前就清理过一次了，现在留给他们的只有血迹斑斑的墙壁,撕碎的衣料，以及萧瑟的风声。
连尸体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这座城最终什么都没剩下。
他们的位置离中心城原本的行政厅不远，仰起头还能看到已经被机甲损毁的大楼一角。
要是看仔细些，还能找到前段时间帝国官媒取材时的器械。
可现在连那些从帝国来的人也消失了。
上次编队抵达中心城时，这里明明还是唯一一座没有人被感染的城市。
这些人尽管对编队存着戒备,却没有一丝恶意。
后来在发现有拮抗剂的存在后，更是把这些军士们视作救命恩人。毕竟那是来自遥远帝国荣誉与希望的化身啊。
现在却一点生气也看不到，地上散落着几具不知何时被扯下来的残肢，以及被撕破的、象征着质子星自由与平等的旗帜，旗杆也断了，被零星的脏污染就，向现在看见的人们告知这里曾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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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2742立在众人面前，由于拮抗剂已经失效，任何人为了保证安全不能直接离开机甲，基本靠各个频道间的通讯连接联系。
但M2742有个透明可弹出式的胶囊舱，能让指挥在不接触地面的情况下面对面地与军士们进行交流。
贺云霆摘下头盔，站起身来往第二驾驶舱走。
“你在这里等我么？”他看着面前的Omega说道。
林晗坐在驾驶座上，额头还是渗了汗，看上去还是有些疲累，但眼眸却比往日还要亮一些：“好。”
两人都没有多做解释，一个眼神就能说明所有。
贺云霆点点头，本要走过去开启胶囊舱，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伸手用拇指摩挲了一下Omega有些汗湿的脸：“累不累。”
“还好。”林晗弯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笑，“有将军在面前做主导，我只需要辅助就行。”
话是这么说，林晗的精神力却是可以直接连接中枢的，还是为贺云霆分担了不少压力。
而且他对机甲研究透彻，比起一般的机师，倒多了一些细节的把控。
“我刚刚那个动作是不是还挺帅的？”林晗难得有些邀功又幼稚地发问。
他指的是那个收剑的动作。
明明光剑这种东西直接将粒子流关掉就好了，他却非要操纵机甲，如一个真正的战士一样，将染遍鲜血后的剑锋入鞘，完成一整套仪式。
毕竟曾经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做到的事情，现在终于能在另一个人的辅助下实现，他每一个瞬间都不想浪费。
“嗯。”贺云霆给了一个毫不吝啬的肯定。
贺云霆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还是有些很淡的愧疚：“那，我出去了。”
毕竟陆安和给研究院打的理由是因为出动星舰且机甲数量多，需要专业的机甲师辅助随行，结果原本应该留在星舰上待命的专家此刻却悄悄爬上了主将的机甲，还跟着一起做了机师。
“研究院放你过来的时候估计想不到现在的情况。”贺云霆好像还在对不能公开林晗的身份而有愧。
“没什么区别。”林晗安慰道，“我现在不也在陪着你吗。”
他伸手推了一下贺云霆的肩：“好了，我不影响你了，你先过去。”
贺云霆点头，但最后还是俯身很轻地吻了一下对方的嘴唇，像无数次林晗眼含期许地在临别时吻上来一样。
“不会太久了。”他说。
【林先生是不能受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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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霆从胶囊舱走出来时，面前的机甲编队已经按编号重新排列好，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胶囊舱里主将冰冷的脸。
“报告各城市状况。”
他们重新经历了比上次屠城还要让人难过的三天。
经过的城市已经完全没了生还的迹象，与其看着这些失去神智的异类自相残杀，机甲内各种先进武器的轰鸣，仿佛就是他们最后的挽歌。
“克里斯港无生还，无生命迹象。”
“麦克泽莱城无生还，无生命迹象。”
“诺沙州无生还，无生命迹象。”
“明萨堡无生还，无生命迹象。”
……
等所有人都汇报完毕，通讯器里的讯息已经代表了此刻的结局。
贺云霆湛蓝的眸色冰凉，开口道。
“中心城无生还，无生命迹象。”
所有机甲陷入一片沉寂。
没有人再补充报告什么，也再没有一个不看情势的学者重新站出来，说这颗星球还有救，会不顾自己安危地想要做出尝试。
天地间安静无声，却仿佛充斥着人类无法捕捉的哀泣。
大家心中都在默默地想着。
质子星还会存在么？
还有人会记得么？
这颗只有Beta生存的微不足道的小小星球。
它科技不发达，连机甲都只有等身大小的，根本上不了星际间任何一场战役。
它的人民似乎也没有许多星球上进，只愿自己的小星球生活着。他们没去过多远的地方，说不定穷其一生都只在自己的城市上打转。
但比上各种各样的国家和星球，它却是最温和平等的。
小型机甲已经足够维持质子星的秩序，他们没有厉害的专家和学者，可他们觉得这样也很好。
民众们生活不算富足倒也安定，安安心心生活，不争也不抢，缓慢却悠闲。
可它现在却因为一场无妄之灾彻底消失了。
编队已经开始按秩序回到星舰，只等清点完毕，就重新返航。
中心城灰败颓唐的行政大楼是他们临别时的布景，阴霾血腥的天空在对他们送别。
他们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
回到他们发达的、上进的繁荣星球。
此时公共通讯频道亮了起来。
里面传来他们主将的声音：“会存在的。”
“也一定会有人记得。”
可是要如何存在，又有谁会记得？
没人能回答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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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的机甲已经回到自己的机位上，M2742的胶囊舱也收了起来。
星舰开始起航，等离开了这一片血色浓重的空气后，众人也终于可以从机甲里走出来，回到星舰上。
他们看见自己的主将正在跟他的副官交流着什么，而在不远的一旁坐着一个青年。
青年很安静，正用自己的光脑记录者什么，侧脸清俊柔和，黑色的头发细软温柔，在钢铁一般的军士人来人往的星舰上明明应该格格不入，可看到的人却意外觉得并不突兀。
有的军士对他有印象，好像这次来是为了保证机甲运行的，但谁也没料想到质子星是这种状况，因此都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
大家纷纷猜测，看来是独自一人在星舰上待了三天。
但青年好像一直很平静，没有任何怨言，偶尔会抬头跟陆安和说一两句话，动作举止都温和得体。
而许知恒自从上了星舰后就一直沉默不语。
一开始他还会抓着祁嘉木，不停地问他弟弟的情况，生怕结局会跟现在这些人一样。
但祁嘉泽情况一直在好转，也没有反弹的迹象，这才让他重新安静下来，然后不再开口。
他们浩浩荡荡而来，偌大的星舰仿佛大材小用。
毕竟只是来“清理”而已，原本想象的场面根本不会发生。
研究没有头绪、对Omega有效的拮抗剂完全失效、就算当时许知恒第一次从质子星回来后重新做了新的研究，也无法阻止现在的事发生。
谁要为一颗星球的灭亡而负责呢？
可以想见抵达核心区后，整个帝国子民的失望和震撼，甚至还会引起某一性别的恐慌，可如今原本以为的主使者已经一起葬身在这里了，究竟是国家内部的问题，还是某些地方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随着星舰的前行，周围也逐渐沉入黑暗。
等大部分的军士都回去休息了，贺云霆才感觉到指挥室的门口传来响动，林晗推门走了进来。
贺云霆还盯着分屏及通讯监控，见他来了，眉眼才变得柔和了一些。
“怎么不去睡？”
林晗把指挥室的门关上，走过来：“你不也没睡。”
贺云霆说了一句“林先生和我不一样”，但在接触到林晗的眼神后，在心底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干脆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累不累。”星舰上也有完备的生活体系，贺云霆在林晗身上闻到一点很清爽的水汽。
“你今天问过了。”林晗在他怀里抬起头，“将军真的话越来越多了。”
“……”贺云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林晗打断了。
“不过是好事。”
林晗伸手把贺云霆推到椅子上，自己面对面坐到他腿上，环着他的脖子，头枕着肩膀，给贺云霆一点难得温存。
他读到一些担忧和不安。
“怎么了？”林晗问。
“不太对。”贺云霆很简短地说。
“是因为回去的舆论吧。”
不论如何总归是一颗星球，在非战争的情况下突然消亡，没有谁不会震惊。
“是，也不是。”贺云霆望着舷窗，“这和上两次的舆论都不一样。所有人的视线都会投在质子星上，而巧的是，令它灭亡的又正好是虫族习性的基因。”
“上次实训就有了苗头，席远一定做过什么，但一定不是最后一个。”贺云霆声音冷下来，林晗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没有开口，只是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脊，又放出一点安抚的信息素。
“既然你已经想到了这里，就一定知道该怎么做。”林晗看见贺云霆已经将通讯频道切回帝国基地，开始言简意赅地发出指令。
基地所有现役军士做战时准备，提升机甲防御系统，并开启各区防御屏障。
可由于时差的原因，不属于基地管辖的部分城防部队没有立刻回应。
城防军算是皇帝分给闻天尧历练的部队，贺云霆不会插手，由于近年来治军大头都在贺云霆手上，分一小部分给闻天尧试试也算无伤大雅。
只是没想到城防军能疏忽到连通讯都不能立刻接通。
贺云霆做了留言指示，也命令基地其他人员重新通知城防军加固跃迁点磁场信号。
等他处理好一切，竟然发现伏在自己肩上说一点也不累的人就这么睡着了。
林晗睡着的模样很乖，连呼吸都很轻。
他的双手还维持着抱着贺云霆的姿势，全身心都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和依赖。
他不知道林晗能不能在梦里读到自己的忧虑，比如迟迟没有回应的城防军现在情况如何，会不会认真听命。
可贺云霆还是舍不得动，生怕把对方吵醒。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安静地抱了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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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星舰即将抵达。
不止是帝国，整个周边星系都被这个消息震惊，失败的基因融合毁掉了一个原本应该平静生存的小星球，还是帝国的自辖星球，更何况在帝国两次派出编队后都无济于事。
找不到基因的源头，说不清何时开始的实验，甚至于议会也将这件事搬到了台面上，整日含沙射影争论不休，主和派直接愤怒道这就是主战派的阴谋，而主战派的罗琪则冷笑着说对方拿不出证据还盲目血口喷人。
整日的新闻除了报道议会的争论就是各种对质子星的分析，讨论这种灾难会不会复刻，会不会影响其他不相干的星球。
由于并不是什么战争，星舰也会直接停靠，不需要像上次那样经过中央公园，而是直接回到基地。
林晗在即将落地的轰鸣声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还被贺云霆抱着。
他有些尴尬，昨天贺云霆的话也没听完就睡着了，刚揉了揉眼睛想从他身上下来：“我昨晚……”
林晗没能完整地说完这句话。
一声急促而尖锐的警报骤然划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第一声警报拉响后，整艘星舰所有区域的红色警报灯都倏然亮起，长而尖锐的声音盘桓在空气中，林晗猛地站了起来，愕然四望，转头又看见贺云霆冰冷又在意料之中的表情：“这是——”
他突然想起了昨晚贺云霆说过的话。
闪烁的红色警报光线和铺天盖地的警报声中，星舰上所有的屏幕同时悄然闪了闪。
与此同时，一并闪烁的，城防军的网络防御线突然被攻破，电视新闻、光脑浏览器，以及飞行器上的光屏、平民区的大屏幕。
们还沉浸在质子星覆灭的消息中，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一只巨型沙虫骤然出现在了所有的屏幕上。
尖叫声与沙虫的嘶吼声同时响起，它周身发绿的皮肤流出脓液，触须和尖锐的口器因过分放大而显得异常可怖，冰冷阴森的光蔓延在它的足肢，令人胆寒。
下一秒，生长着坚硬黑刺的恐怖足肢狠狠地朝人们挥来，像是能越过信号，狠狠地打碎光屏，刺穿看见这一帧画面的所有人们！
什么质子星，什么遥不可及的Beta星球。
——这才是他们近在咫尺的、避无可避的灾难。
作者有话要说：嘤，快了快了快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