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 98 章

贺云霆只在资料里见过那个女人。

她的生与死仿佛只是一串轻飘飘的数据,显示林晗刚通过核心区的考试,对方就再没睁开过眼睛。

平民区的人,资料不完善太正常了,放到她身上也一样。

贺云霆权限已经很高,可翻遍了所有线索,也几乎没有她在生林晗以前的记录,就好像在有自己的孩子以前,她连记录自己人生的积极性也没有,仿佛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但照片里的女人非常漂亮,微微提着嘴角笑起来时,有跟林晗相似的温柔眉眼。她没有什么攻击性,看上去也很柔弱,有时候几乎让人难以想象,她是怎样一个人在平民区把自己的孩子养大的。

资料里没有任何关于她另一半的记录,她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也从来没动过接触任何一个Alpha的想法。

要知道在平民区这种对Omega极其不友好的地方,如果连能保护自己的Alpha都没有,发情期容易出事不说,有时候常常连自己孩子都保护不好。

当时贺云霆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份模糊的医院记录。

上面登记的过往病史里有那么一句话。

“患者腺体损毁严重,信息素长期紊乱,无修复可能。”

恰恰印证了顾渺口中的话。

顾渺此人像一个疯子,资料无法证明他的立场,可死于他手下的“实验品”却不在少数。

每个被当做样本采集的Omega都会有一个编号,贺云霆赶到时,对方正在比对着面前两个样本,对他的造访只讶异了一瞬,又重新笑了出来。

他理所应当地觉得贺云霆会跟自己合作,甚至兴奋地表示自己很快就会有成功的例子:“帝国培养一个Alpha有多难,不如将这些没什么用的羸弱娃娃稍加改造,反正精神力放在Omega身上都是浪费……您不如考虑考虑。”

贺云霆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只记得对方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直到自己拔枪时,才意识到那些所有的蛊惑都没有用。

他开始慌起来,却发现通讯器所有的频道都变成了无人应答,甚至连光屏也无法打开。

可顾渺手里还攥着自己刚比比对完的名单,不死心地想要继续蛊惑冷着脸的男人:“你知道今天的样本是谁吗?他很快就会去自己敬佩教授的讲座,我就是要让那个姓许的好好看看,自己禁止的东西是一种怎么样的瑰宝……”

他眼前的样本上赫然贴着日思夜想却又不敢靠近的青年照片。

“他一定会随身带营养剂,只要顺手把他手边的东西偷走,讲座时间又长,Omega一旦开始犯困,就要好操作许多。”

贺云霆眼神冰冷,朝对方举起了枪:“会场在我来之前已经清理干净了。”

顾渺脸上的笑凝住了,渐渐变得狰狞:“许知恒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明明都是他研究出来的项目又自己喊停,他不敢做的事我来替他做,明明这次这个是多么完美的样本——”

想到这里,他嘴角的笑意重新转化成了某种嘲弄:“我知道,我能看见你的脸,就说明我不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

“可如果是基地的任务,我能见到比您低三四个衔的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亲自跟你见面?”顾渺几乎很快推断出来,“这是你一个人的行动。为了什么,或者……为了谁?”

“是我手里的这个样本吧。”顾渺似乎连名字都不想记,“那他运气可真好,还能被人惦记着。”

他说到这里变得兴奋:“可你知不知道,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似乎知道自己计划落空,顾渺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看了一眼贺云霆,露出一个令人不适的笑:“你喜欢他?告诉过他吗?”

“你们这种Alpha都一个样,说什么喜欢,最后不都是向本能妥协。”他说,“你想标记他吧?想将他占为己有?尤其对这种没什么反抗能力的Omega。”

“你知道他的能力吗?他和他的妈妈一样,成年以后,就能听见别人心里想些什么呢。”

“你知不知道他的妈妈——”

贺云霆好像不欲再与他多费口舌,没有任何犹豫地朝他开了一枪。

他下意识不想听到后面的话。

可他没能如愿。

子弹在对方身上绽开一个血洞,顾渺死死咬着牙,嘴角因为被贯穿震碎的伤口而不断溢出鲜血,屋子里渐渐充斥着腥甜的气味,他努力咽下一口血,继续说道:“那个女人也是真惨,算下来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贺云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那些话的。

她原本有自己的爱人,却被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人欺骗,被他以爱的名义囚禁,终日与绝望相伴。

没有人听得到她的求救,到后来被反复地强制标记,她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一定会为本能屈服,便将自己的腺体捣烂到不可能复原的地步。

她没有一日不想了结余生,却总是未能成功。

当她终于在一个偶然情况下摆脱了这种束缚,终于可以决然地离开时……

她怀孕了。

她最终还是没狠下心,可她也没能从日复一日的煎熬和痛苦回忆里解脱出来。

她还是用尽自己所有的温柔将他养大,即使是在平民区也没有让孩子染上任何不好的东西,他像极了没有碰到噩梦前的自己,永远善良,永远温和。

那些残忍的过去,都应该与他无关。

“你说她知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孩子?反正我也不知道。”顾渺说到最后已经没了力气,却偏偏还要继续刺激贺云霆,“不过这个孩子真好看啊,长得很像她。”

“你把我杀了也没有用,你听到的这些,总有一天他也会知道。那个女人隐瞒这么久的过去还是被你挖了出来,那个孩子会不会很痛苦?会哭吧。”

“你断了这个计划也没用,反正他最终还是会活在痛苦里——”

顾渺最终没了声响。

贺云霆效率很高,所有的事处理得很干净。

一切就跟表面上一样平静安详,好像从未出现过这些丑恶和阴谋。

按照林晗的习惯,他下午应该会去听讲座。

他想去看他一眼。

-

但凡许知恒的讲座,慕名来听的人从来就不会少。

贺云霆没有等太久,果然在人来人往的入口看到了想见的人。

青年心情似乎不错,一个人安静地找了个角落坐下。

贺云霆看着他。

原来他是会读心术的么?怪不得最近看他戴了手套。

他看上去那么纯粹,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有懒散的光照在他身上,愈发显得青年干净温润,即使隔了这么远,贺云霆都似乎能闻到那一年阳光的气味。

过了这么几年,林晗好像什么都没变。

那些过往的伤痕都离他太远,他天生就应该这样简单温和,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

他如果爱人,会是什么样的?

会不会只对着那个人笑,只向他展露温柔。

他说话的音调会不会跟别人都不同,会不会放软语气,弯下眼梢。

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

-

贺云霆对那些生命科学的内容并不感兴趣,他看见时间过半,青年在座位上开始露出迟疑的神情。

果然跟顾渺说的一样,营养剂不见了。

在那之前贺云霆对Omega这种生物的了解并不深,原来营养剂真的是某些体质羸弱的Omega的必需品。

他看见青年翻找许久,眉头皱了一下,又因为讲座还在继续,没有起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青年好像开始犯困,低着头,下巴一点一点的。

最后实在没忍住,自己靠着一旁的椅背,安静地睡着了。

讲座进行到尾声,许知恒带着席远离开,而原本热闹的会场人流也逐渐散去,每个人都很忙碌,没人会注意到某个倚在角落闭着眼的青年。

许知恒用来做讲座的地方很大,但等人走完好像也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很快,偌大的礼堂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贺云霆穿着便装,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

贺云霆站在青年面前,垂着眼看他。

青年睡着了显得尤为安静,睫毛很长,呼吸轻而软,衬得人越发乖巧。

他的嘴唇微微张着,形状很好,唇色偏粉,但丰盈而润泽。

他叫自己的名字应该很好听,上下唇瓣微微翕动,能看到一点点洁白的齿。

他开口的声音应该像朝露,带着最新鲜诱人的水汽,让人忍不住想要吞掉。

贺云霆想碰一碰对方,却在伸出手后又僵在了半空。

自己这个算什么呢。

自己碰到他的话,对方会惊醒,然后知道那些藏好的事吗。

他就这样僵持着,沉默地消耗掉最后的一点时间。

就碰一碰,他对自己说,一下就好。

贺云霆最终还是没忍住,握枪驾驶从来不会抖的手此刻微微发颤,很轻地碰了碰对方的发丝。

青年的发丝漆黑柔软,触感跟他所想的一致。

他只敢触碰到这里,也只能触碰到这里。

空气中多了一丝很淡的乌木香。

自己易感期居然这个时候到。

于是那些原本不堪的念头,竟然就这样一点一点浮了上来。

对方看起来一点攻击性也没有,被罩在自己的影子里,这让贺云霆生出一种林晗有可能属于自己的错觉。

他会眼角含雾地看着自己,柔软地叫自己的名字,再将手攀到自己肩上,很轻地用嘴唇贴上来。

如果自己愿意,甚至现在就能让他变成自己的,他会渴望对方脖颈处柔软脆弱的腺体,渴望更深一步的信息素交融,渴求拥抱,渴望结合。

有些欲望再也掩饰不住。

那是他的天性,也是他的孽根。

那种让他无力的焦躁感又涌了上来,可这次跟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的面前有最想要得到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再继续触碰他。

“你知道他的妈妈吗?腺体被生生捣烂,连复原的可能都不再有。”

“你是Alpha吧?你想标记他吧?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

贺云霆想起顾渺的话,又想起那些被当做实验品的Omega。

被标记、被强制侵入腺体,像他的母亲那样……

会很疼吧。

-

最终贺云霆什么也没有做。

陆安和说,人类总是喜欢有纪念意义的日子的。

今天是他的生日,确实很有纪念意义。

自己原本是要来找他的。

也许他们之间会有一句开场白,青年从此记住了他,也许今天过后,应该会有新的故事。

可是不再有了。

他替林晗解决了最大的后患,代价是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

他还有好多事要做。

要正处于易感期的自己离开他,然后忘掉他。

-

这是贺云霆第一次跟林晗独处。

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520,那就,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