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楚屏还没?毕业,全日制工作到她?这里便成了兼职,又因?为专业不对口,许多医学基础常识都不懂,在那个医大研究生有意的试探下,楚屏将自己的无知展露个无疑,并不以为耻的将锅推给了钱永林,暗示自己的这份工作其实是走后门得来的,她?其实没?有实力凭本事吃公家饭。
虽然这是事实,可楚屏说的时候把?神?情?语调都调成了副小人得志的刻薄嘴脸,搞得那个医大研究生一脸郁闷加暗火,原以为局里会给他招个能互相?学习的工作伙伴,却?没?料竟直接给他安排个什么都不懂的关系户,跟祖宗似的杵在那里,一点忙帮不上也就?算了,看见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脏检材居然还呕了。
楚屏不是有意的。
在目睹了血案现场,埋骨之地和拼骨练胆后,她?自认为胆子已经够大了,只是想?象与亲见是两回事,那泡发的器脏检材被乘在透明玻璃瓶子里,跟展览什么精致摆件一样放在一排排架子上,在大功率白炙灯光的照耀下直接撞进了她?的眼球,连个缓冲都没?有的逼进了骤然缩紧的心口,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没?给吓昏过去?就?不错了。
这大晚上的,她?不睡觉的被拉来打下手,半点受重视的想?法没?有,脑袋里只有声声愤恨,“你有毛病啊,这胳膊腿的大叶肺管子不能泡到别的房间去??这是检尸工作间,不是你的个人试验室,你要搞研究麻烦也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行不行?什么爱好?半夜要吓死?谁啊!”
这是楚屏进法医部接触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本来按照钱永林的说法,楚屏只要将从龙洞里运出?来的两具尸体给拼完整,并尽可能的从中寻找有价值的线索就?够了,偏那研究生觉得自己的专业受到了侮辱,在钱永林将人领来交待完事走了后,他脸一变,就?将楚屏给晾到了一边,半点让她?打下手的意思都没?有。
?头问起专业并以一副师者?姿态挑剔她?进单位的资格时,楚屏还本着谦虚使人进步的低调人设想?好好的与他讨教讨教,结果人家根本不拿正眼看她?,一副嫌她?碍事的嫌弃样子,否则楚屏也不能心生反骨的在头一天进部门工作就?把?自己置于工作伙伴的对立面。
都是学院派和野鸡流的传统把?戏了,楚屏乐的轻松,每日里放学在钱永林的眼皮子底下来点个卯,然后呆在工作间里等时间一到再拎了包有模有样的下班回家。
整整一个月没?人发现她?的工作状态,研究生不屑用她?,自然也不屑告她?状,钱永林以为她?在兢兢业业干活,自然没?有进工作间打扰的由头,于是三方都合作愉快的过了这么安生的一个月,直到研究生的工作进度一直卡着没?结果,钱永林才在楚屏轻巧活跃的背影里扒出?了她?上班摸鱼的真相?。
两个人的工作间生冷的连裹尸布都泛着暖光,楚屏半点没?有上?搭把?手的意思,那研究生仗着自己学识丰富理论充实,一套套的学术话语和专业名?词说的楚屏脑门青筋直跳,如果不是身体离检验台有两米远,眼睛脖子都透着惊惧,楚屏大概率也能信他是个合格的法医。
就?这纸上谈兵的架势,也难怪钱永林会头脑发昏的把?主意打到楚屏头上,换了谁也拿这种人无语。
偏钱永林是个温和的人,他不好意思指着局里特招来的高材生指导人家工作,然而忍耐度的告馨让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眯着眼偷偷打盹的楚屏脸上。
他没?见过楚屏动手,但他那堂侄女钱馨却?把?楚屏当成了英雄,听说楚屏进了这里,这几日死?活闹着要来给她?当助手,一副要记录洗冤录诞生的兴奋情?绪,好在钱永林还有些眼色,知道这局里特招来的高材生不喜欢用非专业人士凑数,且这种活叫个女生来干多少有些不合适,胆小的撑不住,胆大的没?技术,钱馨最后被他安排进了新建的网络一体化办公区,也算是符合对口专业的正常招聘了。
楚屏在他眼里,大概有别于一般的普通小女生,那种介于成年人与少不成熟的孩子气间偶漏出?的勇敢,让他不自觉的将她?当成同?龄人对待,便连对话都少用诱哄与软调,一开口就?是直接的分派任务似的公事公办,“瓶子,开始吧!”
楚屏掩嘴打哈欠的手顿了一下,歪头往高谈阔论被打断的高材生看了看,“我?嗬,这不合适吧?赵法医的主场,我先动了手,这有点越俎代庖了吧?”
钱永林已经分别从两人嘴里掏出?了不合的真相?,这会儿对着楚屏倒不如对着赵成闵客气,话里话外都透着种老熟人般的调侃,听着似是斥责,但仔细品味却?能体会出?一种亲近,“怎么不合适,你一个给人打下手的野医,有什么资格挑肥捡瘦?脏活累活不得先紧着你干?要不然这工资拿的多亏心?快点,别磨蹭了,等报告出?来我还得招人开会,别耽误了你回去?睡觉,明天不还要期末考?”
楚屏一边洗手消毒戴手套,一边闲闲的有气无力,“我谢谢你啊,还知道我明天要考试,这么大半晚的,也亏你能找到瞎由头骗了我妈放人,要是影响了我家小季考试,信不信我一针让你半身不遂?”
钱永林拨开赵成闵站到了楚屏身边,歪着头打量她?拿剪刀将裹尸布从头到尾的剪开分离,并渐露出?一具新鲜的布满可怖伤痕的女尸,“这姑娘才二?十岁,出?门打工一去?不回,她?父母找了大半年,结果……唉!”
楚屏一开始不太理解钱永林叫她?来的目的,可等真正上手检了一遍时,她?就?明白了,“这……与龙洞里那具女尸致死?伤是一样的手法?”
摸鱼的一个月里楚屏并不是什么也没?做的,至少龙洞里带出?来的那具女尸叫她???后后摸了个遍,虽然有用的线索没?找着,但致死?原因?却?是清楚的记在脑海里的,故而才有了第一眼就?看出?两具女尸的共通特性。
钱永林意外又激动的看着楚屏,“你确定?我看第一眼的时候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还没?印证,毕竟这方面我不是专业的。”
刑侦口的警察多少懂些各致命凶器的模糊判断,有着初步看尸的辩断力,只不过没?有技术支撑,一般不会轻易将看法说出?口,楚屏这一肯定,钱永林既欣慰又有种捡到宝的高兴。
楚屏点头:“我摸龙洞女尸时就?一直有个疑问,明明人已经被熬成了排骨,只待时日一到自然死?亡就?好了,那致命伤很是多此?一举的样子,现在看来,那凶手大概是有强迫症吧?不捅那最后一下子大概睡不着?”
钱永林叫她?这般的形容词噎的不知道怎么接话,但被两人无视排斥在外的赵成闵却?似忍不了这番白痴言论,悄悄退后两步捂着鼻子不看操作台上的女尸,道:“你又不是心理画像师,瞎定义什么凶手特性?你难道不知道法医的本职工作只是检查线索为后续案情?提供理论支撑点,你没?有给案件凶手定型的资格,真当自己是宋慈了,能验尸还能断案,什么人呐!连个执照都没?有,在这充什么大蒜瓣。”
专业上一直受人夸赞的赵成闵忍不了这种非专业人士的揣测,他的洁癖只是阻碍他动不了初检的手,楚屏的不忌讳让他打心底里松了口气,说完上头的那番话后,立即颐指气使的点着一旁的瓶子,“用福尔马林把?尸体擦洗干净,有些明显的浮于表面的碎脏器或碎肉都泡进瓶子里,等弄干净了你就?可以回去?了,剩下的工作用不着你。”
楚屏弯腰正在扒拉尸体的头发,一手镊子一手盘的正将缠在头发里的滕草枝竹往外夹,中间还顺带着头皮分离组织,正摒气凝神?不敢喘气,就?被这么一顿不要脸的工作指派给气炸了肺,“你老几啊?会说人话么?这么能耐先头躲什么?不是你迟迟不动手我能这大半晚上的被叫来这里?敢情?我把??续工作给你弄好了,你就?能取而代之接收我的劳动成果了?你脸怎么那么大啊?是被人锤扁过么?真特么那么敬业,还纸上谈兵个屁,什么东西?摆谱摆到老子头上来了,真当自己学院派的了不起么!老子祖上行医积德的时候你特么还不知道在哪个坟头晃悠呢!神?气个屁,瞧不起谁呢你大爷的。”
要不是手上正拿着东西,楚屏能一脚踹过去?,好叫他仔细体验一把?狗眼看人低的惩罚,就?这一个月的相?处,那阴阳怪气法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她?早想?找借口弄他一顿了。
钱永林虽然一个字没?说,但从他不阻拦楚屏骂人的行为中就?可以断出?他的态度,冷漠的一眼都不往赵成闵脸上看,很好的无视了赵成闵想?他出?声主持公道的目光。
赵成闵气的脸都红了,偏嘴巴不如楚屏伶俐,张口好几次都被楚屏堵了回去?,气得最后扭头摔门而去?,除了带出?一阵阴风,没?给楚屏和钱永林留下半点愧疚,反还因?为屋里没?了他的存在让两人更自在了些。
楚屏:“你们领导脑子坏掉了?特招来的全局最高学历就?这玩意?恃才傲物是不是也太不讲究方式方法了?鼠目寸光都是在夸他,啊呸!”
钱永林默了默,“咱们这个小地方能招着人就?不错了,待遇各方面都称不上多好,有他来填补这个空缺说出?去?至少不显得丢人,至于业务能力这块……局里也是没?办法,等你毕业正式入岗后就?知道了。”
楚屏无语了片刻,摇了摇头继续手上的工作,钱永林则在一旁给她?解释了一遍这起案件的由来。
这姑娘不是他们县的,甚至都不是隔壁涉事地关羽庄的,“据我们初步排查,这姑娘第一次出?现在咱们这里是在十天?,被人带到这边的一个服装厂里当剪扣工,五天?离岗,再发现时,就?成这样了。”
钱永林目光惋惜的看着检验台上的女尸,“她?父母只当她?出?门挣钱了,离家三天两头的还知道往家里传个消息,后来就?突然没?了音讯,家里人着急,报了警后到处找,结果两天?来了这边,还没?等见上面,人就?没?了。”
楚屏低着头与紧闭双眼的女尸对视,“时间上太巧了点。”
钱永林叹息一声道:“是的,凶手好像在卡着点的让她?家里人替她?收尸。”
楚屏仔细的用酒精棉沾着福尔马林替她?擦试身体,每一丝伤痕都仔细的清理干净,直到露出?她?皎好的容貌,和明显被侵犯过的□□痕迹,钱永林扭了头一把?撑住了操作台边缘,气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果然……”
楚屏没?什么表情?的继续手上的工作,半晌才似嘲讽般讥笑道:“果然什么呢?不是应该理所当然么?这么好看的脸,这么干净的身子……既然要刺激她?家里人和警方,自然要做的狠绝些才能达到效果。”
不是楚屏冷血,而是这一瞬间叫她?想?起了胡红红那被毁的破败的没?二?两肉的身体,除了她?是死?在自己怀里的,其他的与这具操作台上的尸体并无两样。
这么明显的报复性杀人手法,显然就?是丢来给警方看的,是警告,也是嘲讽。
胡红红案件的追蝶不休显然已经触怒了某一团伙,这个姑娘的出?现就?是这个团体在向他们示威、警示,楚屏越往后验越怒火中烧,那一样的伤害手法半点不遮掩的在向她?昭告着对方的嚣张。
钱永林也同?样黑了脸。
这是他事?万没?料到的结果,对方似乎一点不怕暴露,说是示威,更像挑衅,摆明了一副你抓不着我的猎猫逗犬般游戏姿态。
楚屏初检完成,直起腰来看着闭目止息的女孩,抿着嘴道:“你真勇敢,你是个好样的,谢谢你。”
钱永林愕然的转头望向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楚屏却?从一堆棉签中捡了一只出?来递给钱永林,“偷偷带出?去?找个信得过的人化验一下,这是她?偷藏在舌根底下的半滴米青液。”
能从公安档案袋里清楚的知道胡红红身上所有大小伤,并模仿的这么像的凶手,身后必然有通晓作案手法的帮手,钱永林之?的沉默就?是想?到了这块,知道了自身队伍里可能有人里通外合,楚屏又不是傻子,自然猜也猜到了。
钱永林:“我一定会抓出?那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