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屏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杀人的边缘疯狂试探。
那在人前哭的孱弱,一副受尽了委屈的老妇人,在胡红红面前却半点怜悯也没有,她就像是想要向?谁证明一样,把自己的不堪、怨愤和无处可发的恶气一股脑的全部兜头浇在了胡红红身上。
像能通过虐待胡红红释放自己在这个家里被压迫的苦厄一样,肆意排渲着自己一辈子的愤愤不平。
她脚步匆履的从外面赶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上前就往胡红红身上踹,嘴里不干不净的狂骂一气?,“你个作死的小女昌妇,我就知道你不老实,前头让你跑了一次,怎么还想要引谁来救你?想趁我不在的时候搞动静?我劝你死了那条心,只要眼睛不瞎的都不会来管你,呵,惹毛了老娘,老娘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一个也别想安生。”
胡红红躺在地上,眼睛里灰茫的没着没落,脸上泛出美梦被绞醒般的懊恼,仿佛那踹踢在身上的疼痛全不如她刚刚于幻梦里见上楚屏一面的开心,便连耳边刺耳难言的辱骂都失去了能羞辱到她的威力。
果然,在不知不觉中,她曾经坚守的底线、用命去维护的自尊,以及人性中最基本的对错分辨,都在一点点的消失,相信再过不久,她就能跟眼前这个可怜的老妇人一样,接受这种逆来顺受的日子,并把自己变得?和她一样人心尽泯,善恶不分。
一如这个庄子里浑浑噩噩,不知寡廉鲜耻是什么的女人们一样,当个管生不管养的生育机器。
关羽庄里的所有女人,只是郑姓男人们的代工厂,而这个工厂里产出的所有生命体,除了带把的健康男孩,和少?部分用来遮人耳目的女孩,余者皆可售。
祖辈们抛售女孩可能基于早年的生活条件,觉得?溺死有违天和,于是自我安慰的替那些养不起孩子的人家找一条出路,可是随着经济逐渐好转,生活不再困苦,后辈们却在前人的基础上做出了超越般的改革,他们自行发展出了一条不事生产也能坐享其成的发财路。
在多子多孙就是福的基础上,他们鼓励女人生育,不停歇的将种子挥洒下去,然后于中途开始寻找买家,等十个月的瓜熟蒂落后,收割属于他们的劳动成果。
律法没能完善亲子女的处置权,他们钻着子女监护人的权利,打着民不举官不纠的空子,另辟蹊径的发财致富。
没有报案人,也没有买卖双方的明确证词,在这个缺少?监控,警力不足,又整庄联合环环庇护下,关羽庄就像是驴子拉屎面上光,哪怕都知道内里烂成什么样,但就能有本事叫人对他们无从下手。
是那种心知肚明的无从下手,是吴长保一守十好几年都为之心梗气?塞的无能狂怒。
胡红红被老妇人揪着头发拽的被迫仰起了脸,老妇人似欣赏什么杰作一样,脸上带着阴毒的诡笑,贴着胡红红的耳朵亲密的唤她,“媳妇儿,别恨郑雄,想恨就恨你自己个儿吧!哪瞎不好非要眼瞎,郑雄那小王八蛋从小就嘴甜,哄死人不尝命的甜,老娘要不是亲眼看见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老娘都不信这样的坏种是我生的,真的,媳妇儿,郑家根儿从血液里都带着毒,他们都是恶魔投的胎,你看我从来不把他当儿子,当然,他也没把我当妈。”
楚屏躲在门后攥紧了手中临时从柴房里捡来的棍子,满心冒汗的等着老妇人恍神松懈,哪怕只有一秒,她都能与之一拼。
胡红红早被打没了痛觉,眼下这点小拉拽半点激不起她的反应,老妇人却似不过瘾般,使劲拽着她摇晃,似发泄又似倾诉,“那小王八蛋十二岁上就青出于蓝的干起了卖人的勾当,哈哈哈,你信么?他好像无师自通般天然就知道那条发财路怎么走,头一回赶集就往家骗了个漂亮的小姑娘,哦,不,那姑娘当时也将二十岁了,是跟着隔壁县的一个小子私奔过来的,他欺人家脸生,转头就把人当自己庄里的姑娘卖了出去,等我那老头子回来,人都不知道被弄哪去了,哈哈哈,结果我那老头子不仅没怪他,反还夸了他一通,把我教训在他身上的棒子又全都如数的还给了我,我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生的是个什么玩意,也才明白自己的坚持毫无意义没有指望,真的,媳妇儿啊,别犟了,认命吧!到了这里,就别把自己当人,只当是个会生孩子的机器,等机器锈到不能用了,你也就解脱了。”
老妇人叹息般的耳语里带着对往事的唏嘘,好像在与时间长河的另一头,观望着曾经的自己,用微渺的希望教育着牙牙学语的儿子,期待着他能长成迥异于父辈般的人格品性,将她带出这塘泥沼,却在一晃眼间,发现再多的引导教育都比不上刻在血液里的卑劣恶毒,那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儿子转瞬间就长成了他父亲的模样,牵着线的另一头是被捆绑着哭的一脸泪的无辜女人。
绝望就像是被打碎的镜子,一块块的映照着她曾经的用心良苦,像是嘲讽一般哀叹着她的痴人作梦,从此,老妇人一点点的将自己变幻成了丈夫想要的样子,再不提良心二字。
楚屏就在她恍神回忆曾经还满抱期望的自己时跳了出来。
不管她的良心是在怎样的折磨中消失的,都改变不了她现在满身的沆瀣一气?。
楚屏下手毫不留情。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与成年人的体力悬殊,如不能速战速决,那她将无从脱身,更别说还想要把胡红红带出去。
因此,她打从门后扑出来时就全没留力,一根棍子直奔脑门狠命的往太阳穴处顶。
老妇人不察之下被她扑倒在地,却没被一脑穴打晕,她只晕眩了不到两秒,就清醒的开始反击,楚屏捏着棍子的手被她狠怼到地,一巴掌铁箍似的往她脸上抽过来,楚屏眼看躲不掉,就想硬接这一下,另一只手上早准备好的银针伺机而动,直准的要往她后脖颈上的哑门穴上戳。
哑门穴,能至人哑、晕及不醒人事。
楚屏要把人弄走,就不能让她有通风报信的可能,弄的她口不能言,或干脆昏睡不醒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她低估了常年抗打,已经有了相当风险规避经验的老受虐体,二击仍没中后,她失去了抢来的两秒先机,被老妇人按在地上掐住了脖颈子。
“哟荷~瞧瞧这是哪来的小姑娘?真有你的,居然敢单身跑到这里来,你是嫌活的太容易了么?嗯?哈哈,老娘要发财了嘿!”
胡红红在打斗中焦聚了眼神,眼睁睁的看见楚屏被她婆婆一巴掌抽出了满嘴血,却挺着怕引来人围观的顾虑硬忍下了痛呼,然而眼泪却受不住刺激般的开始狂冒,呼拉拉的淌了一脸一脖子。
楚屏被人骑压在泥地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滚的全是脏污,嘴角破了头发散了,眼睛却在泪水的洗礼下越加明亮凶厉,“你,你敢,我进来的时候可是有好多人看到的,一但我不见了,你、你们整个庄子都得完蛋。”
然而,她以为能把人威胁住的话语到了老妇人耳里,却越加引得?她掐着的手掌缩紧,兴奋的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尖如鸡的嗓音里是止不住的期待,“那真是太好了,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这种日子老娘早就过够了,一天不完蛋老娘死都不能瞑目,完蛋好,都完蛋了才好,好,太好了哈哈哈!”
楚屏被她掐的呼吸不上来气,手臂渐渐软的抬不起来,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却在眼帘合上前从坐在她身上的老妇人身后看见了爬过来的胡红红。
胡红红拽着一手的锁链,拼着同归于尽的手法,将她和老妇人一起绑了起来,她无法直起身,便只将锁链绑到了老妇人的腰上,努力要把人拖下楚屏的身,然而她伤太重了,攒起来的力气?只够她将锁链绕到她婆婆的身上,却连撼动她婆婆的身形都做不到。
楚屏脖子上箍着的手掌挪开了,那老妇人条件反射的要去解拴在身上的锁链,楚屏就利用这一短暂的松懈反扑了回去,两人在泥地上滚成了一团,胡红红尽最大可能的帮楚屏限制着老妇人的行动,气?的老妇人哇吱乱叫,踢打乱骂更加剧烈。
那蛮横的力气?和不顾会招来人的后果,让楚屏心跳加速脑门缺痒,又加之胡红红被她压在腿下用锁链反抽回去的狠毒手法彻底惹麻了她的理智。
楚屏一手银针趁她扭头面朝胡红红时,精准的戳进了她的哑门穴,叫她瞬间失声晕倒,之后,楚屏用锁链缠绕上了她的脖子,开始一点点收缩。
她红肿着脸,瞪着一双目眦尽裂的眼,反骑在老妇人的身上,曾细嫩白净却在此时布满擦痕血迹的手臂上青筋暴露。
她是真的一点没留力,呼哧带喘的要将人勒死。
“瓶子,放,放……不能……”
楚屏全听不见胡红红细弱蚊蝇的叫喊,她一脑门的全是要把人弄死的心,那越收越紧的手臂压着老妇人肥壮健硕的上半身,整个人倾身盯着那只苍老满布皱纹的脸,恶声凶气道:“我,我未成年,未成年。”
林芳说,未成年人不用承担刑事责任。
胡红红成年了,她报不了被虐待的仇。
她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百度注:哑门穴,位置:在顶部后正中线上,第一与第二颈椎棘突之间的凹陷处,(后发际凹陷处)
经属:为督脉、系督脉与阳维脉之会穴,被点中后,冲击延髓中枢,失哑、头晕、倒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