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自从认了季骁这个女婿后,家门钥匙就不设防的给了?他?一把。
怎么说呢?
季骁并不很生楚屏的气,吵架从来无好话,那关头上即使说的再难听他也?能受着,只是觉得怪没意思的?。
原来两人订婚就没建立在你情?我愿上,他?也?是在师傅的?灌输下才接受了这种?关系,却没成想楚屏心里还在排斥。
平日里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的?芥蒂挺重,吵起架来是能顺手拎来当茅去攻盾的利器。
他?觉得自己有被侵犯到,就,挺伤自尊的?。
于是回了?山里两天。
自闭。
然后被他?师傅拎着衣服领子给扔出了山门。
曰: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粪。
概不回收。
他?闷着一腔子气回到楚家,看见?家中大门紧闭时,居然还松了口气。
这就跟媳妇吵架跑回了?娘家,结果丈夫不来接,自己又灰溜溜的?独个回去了的?那种气郁的?憋闷。
季骁一头就钻进了?楚爸的工具房,操起刨子就开始削木头,直削的?自己心?平气和了?,才感?觉自己又有了?面对楚屏的勇气。
然而,当他?真正隔窗与楚屏眼对上眼的时候,他?发现,他?还是挺生这个呆子的?气的?。
一时窗里窗外,两个人谁也?没先开口,斗眼鸡似的相互望着对方,就好像谁先开口谁就失去了主动权似的,都憋着一口气等对方递橄榄枝。
季骁想多了?。
楚屏不开口,是因为脑子一时麻了?。
她这些天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未婚夫需要安抚,她的潜意识里未婚夫还不是她需要急于安抚讨好的?家人。
得罪就得罪了,她又不是有意的,那不是一时情急么?
平辈之间搞什么赔礼道歉,默默的?把事态让过去不就完了??
然而,当真正面对季骁时,她那根并不发达的神经居然触碰到了季骁的?敏感天线,脑内灵光闪烁的?知道季骁在生气。
偏她一时竟想不到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无意伤害,因为内心?里首先就觉得季骁有点小题大作,跑回山里也?就算了?,那既然肯回来,就代表气性过了?。
现在却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楚意从姐姐的?手下逃脱,笑着喘气的?跑着去开门,隔着客厅对着厨房的方向朝楚妈喊话?,“妈,姐夫回来了,在后院工具房里。”
季骁觉得这声“姐夫”挺刺耳,尤其是在楚屏据不道歉的?情?况下。
于是,他?隔着窗户对楚意说,“以后叫我骁哥,我们同岁,你要是怕我占你便宜,叫我小季也行,姐夫……叫起来不怎么好听,怪怪的。”
楚屏从床上爬下来,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服和头发,揪着被她和楚意揉皱的床单扯平抚正,然后就跟没事人一样,咬牙笑着对楚意道:“叫的还挺顺口,改口费拿到了?”
楚意再不通情?窍,也?知道这会气氛不对,何况她可是见证了?两人起矛盾的当事人,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过?了?,可看两人这情?形,显然是个没打算和平共处的?模样。
主要是楚屏似乎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以为的事态平稳,只是需要与楚妈和解就完了?,至于季骁,也?不能说不上心?,只是觉得本来事就不大,不过?随口一说的气话?,还到不了?正式道歉的?程度,默契圆润的把这一页翻过?去当无事发生,这样显然大家都不尴尬,也?不生分,多?好。
可惜,她想太美。
人总要为自己的?心?直口快付代价,所以,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口笨拙舌就好好当个沉默的?听众也?不错,楚屏就是没在口舌上被人批过,她从前?能完整的把意思表达出来就能让家人高兴的眉开眼笑了?,偶尔说些不过?脑的?蠢言蠢语也?能被认为童言无忌,可现在不行了?。
她订婚了?,在家人的眼里就是长大的?标志。
她到了要为自己的?言行付责任的?年纪。
楚妈拎着她怼到了季骁面前,点着她的额头训她,“快给人小季道个歉,就说你有口无心?,不是不喜欢他。”
头前那一场争吵,楚屏虽然没流露出不喜欢三个字,却情绪完满的传递出了不喜的?意思。
这才是季骁直过了?一个礼拜都不太开心?的?原由。
好像自己是逼婚的?恶霸一样,明明之前?订婚的?时候所有人都很高兴的,楚屏要是不乐意,当时怎么不反对,还那么配合的?走完了?程序,让他以为她也是愿意的。
那之后的许多接触,都让他?有种?错付的?愤怒,感?觉自己像小丑,看在这呆子眼里还不知道暗地里笑话?了?自己多?少?回。
真太窝囊又憋屈。
楚屏望着季骁抿直的嘴角,张了?张嘴,觉得这场面有点逗,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风趣,“哎哟妈~这喜欢又不是我说了算的?,你看他?,拉着一张驴脸,好好的?模样弄的?怪里怪气的?,我能喜欢得起来嘛!再说,婚都订了?,还能赖账不成?我都不生气了?,他?一个男孩子,气性怎么比我一个女的?还大?搞得这么个正式道歉仪式,你还想不想我俩好了??哎,季骁,你要我道歉么?嗯?”
那种你敢点头就死定的?意味直扑向?季骁面颊,生生把他?气的?嘴角能吊油壶。
楚意要被她姐的?低情商给急死了?。
人都要跟煤气罐子一样,再闷一下就炸了,偏偏楚屏还不当回事的?嘻皮笑脸。
她发现,楚屏真是变了。
一张嘴巴自能说话?利索之后,就一日比一日能气人,尤其在对付季骁的?时候,那真是分分钟能把人气上天。
季骁自然不能当着楚妈的?面要人道歉,他?要的?只是个态度。
然而,楚屏的态度让他?觉得好,非常好,咬牙切齿的好。
他?心?里不知道怎么跟自己拐了?个弯,闷不吭声的?与自己妥了个协,然后,扯着嘴角挑了?一下,用让楚妈看得见?的?宽容大度与楚屏进行了?和解,“我没生气,只是刚才削木料的?时候削破了手,有点疼,才把脸绷着的?,不是在跟瓶子生气,婶,你别骂她,我知道她是有口无心?,我没放在心上,她说的?对,我一个男孩子,不该跟小姑娘计较,婶,要帮忙么?我帮你做饭吧!”
楚屏得意的冲楚意一挑眉,开开心?心?的?挽着楚妈的?胳膊往厨房方向走,“不用你帮忙,我去就行,你自己找块创口贴把手包了?,一会儿等着吃饭就成。”
那没心?肝的?模样看在季骁眼里,气的?肚子都饱了?。
楚意是直接捂了?脸扭头就上了?楼。
算了?,她还是上楼写作业吧!这孽债,谁欠的?谁还,她管不了?了?。
最后还是楚妈心?疼女婿,找了紫药水去工具房把人拉出来上药,至于厨房就叫楚屏一个人接手了?,也?算是对她的小小惩罚。
风波一场,就这么看似是过去了。
楚屏欢欢喜喜的?给家人做了?一个多星期的?饭,每天早中晚,花样虽然不多?,但胜在她口条好,尝菜的?味道极佳,每顿饭都做的?让人食欲大动,连着楚二叔父子俩的饭一起包下来,居然顿顿没剩。
大大满足了?她做为大厨的成就感。
楚开仍然被蒙在鼓里,全家就只他一个人还不知道楚二婶生病的?事,他?开心?的?食欲在两个姐姐的?兼让下与日俱增,几乎顿顿都能吃上以往抢不到的腿子肉,并满嘴流油的向?小伙伴们炫耀拥有两个姐姐的?好处。
暑假时光悠忽而过?,一晃再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
然而,楚屏的作业一个字都还没动。
楚意之前?催过,自己写时也连带着喊楚屏一起,但都被楚屏逃掉了?。
楚屏宁可呆在工具房里给季骁打?下手,也?不肯拿笔动一个字。
这就是学渣的觉悟。
不到最后时刻,是想不起来还有作业这种?东西的。
季骁的?职高学校提前一个星期开学,他?去报了名,并带了?书本回来。
楚屏自告奋勇的?要给他?包书皮,季骁根本不讲究这个,将书丢给她,自己又去了工具房。
他?最近在学榫卯的制作方式,榫头和榫眼的结构需要他?一丝不差的在制作前?就比对好尺寸,丈量好凹凸区间矩,错一分都对不上的?会成为废品。
楚爸手把手教了?他?两天,目前他?正在独立制作一个不假他?人手的?作品,因此,注意力且分不到旁人身上。
楚屏却觉得这段时间是两人自订婚以来相处的?最和谐融洽的一段时光。
双方都处在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既没有家人哄闹着强行交心,又不必应付没话找话的?尴尬。
她呆在工具房里边给他?打?下手,边研究自己默出来的针法口诀,他?打?磨木料时也不必为顾虑气氛强行与她找话题。
在家长们看不见?的?地方,两人就像普通朋友一般,你不来招我,我也?不去妨碍你。
多?美的舒适距离?
并不。
可怜楚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刻意冷落了。
季骁有气出不去,就更加拿木料撒火,每天消耗在上面的汗水成吨,却只得到楚屏竖着大拇指的?佩服眼神。
这呆子仍没意识到自己被冷暴力的?事实。
直到作业本被楚意扔在她面前时,季骁觉得自己翻身的?日子来了。
他?无法点明自己在冷落楚屏的态度上有多?温和,以至于让楚屏完全感受不到他的?闷火。
问,就是他的?手腕还不够辣,心?还不够狠。
再问,就是楚屏笨,笨到连冷暴力都感受不到。
没看楚意最近都一直绕着他?俩走么?
个呆子,除了变得牙尖嘴利了,脑子仍然不好使。
楚屏在补作业。
各门功课都是一沓,写的?她手酸背痛直不起腰,抄的?字迹都能飞上天了。
本来楚意是想帮她的,却在接收到了季骁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憋着笑的?出门找楚铃玩去了?。
理由是字迹不同,老师查到了会罚。
于是,楚屏的指望没了,只能自己哭着开始从头补作业,可偏偏离开学没几天了,就算没日没夜的?补也补不完,不仅被楚爸楚妈说了一鼻子,还被楚开这小没良心的?笑话?了?一通,真是白付了?那些让出去的?腿子肉。
而?唯一没有笑话?她的只有季骁。
她满眼希望的?望着他?,哭丧着个脸求他?,“季骁,你可以帮我抄作业嘛?”
有楚意珠玉在前,楚屏只要就着答案抄就行,只是太多?了?,她受不了?了?。
季骁正假模假样的在木料上用炭笔画线条,闻听楚屏求救,只勾了嘴角淡淡一笑,“我从没念过书,我哪会帮人抄作业?你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吧?”
楚屏这才想起,季骁确实从没在她面前拿笔写过?字,就连书也没见他?翻过一本,顿时语塞脸红,嗫嚅着嘴唇道:“啊?我,我忘记了,你都没有读过书,哪里会写字啊?算了?,我还是自己抄吧,能抄多?少?算多?少?,大不了?就被老师罚嘛!多?大事,我又不是没被罚过?。”
她自己把自己开解完了?,完全没注意到季骁的?脸色。
那就是一种?装逼不成遭雷劈的?即视感?。
季骁也?是没料到楚屏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心?明眼亮的?人听都能听得懂他?的?谦虚之辞。
他?一个每天需要早晚念经书抄番打樵的小和尚,说不会写字,还真有人能信?
是的,他?现在知道了?,还真有人信。
楚屏叨叨叨的埋头狂补作业,季骁咚咚咚的?低头狂敲木料。
工具房内外一片和谐。
屁。
隔天,季骁在楚屏早起做饭的时候,出现在了前?院水泥地旁的?芭蕉树下。
他?盘腿闭目坐于繁茂的?树下,两腿间摆放着一本经书,右手边的地上则摆着一个木制托盘,里面笔墨俱全,竟是半副文房四宝,那舔笔的?姿势标准到比她上小学时教毛笔字的?老师都好看。
楚屏:……
这天季骁的?早餐格外丰盛,且楚屏的服务也非常周到,竟是用托盘给他?捧到了工具房,亲自摆放,就差往他?嘴里送了?。
季骁:……
这热情的?也?太过了?吧!
但季骁心?里非常高兴且得意。
而?让他更高兴的是,楚屏终于正经将作业本摆在了他?的?面前,捧着下巴眨着两双贼(圆)溜溜的?大眼睛,期待万分的?看着他?,“季骁,你原来会写字啊?还写的?那样好看,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啊,这是我剩下来的全部作业,你照着小意的抄一遍就可以了?,也?不用太规整,潦草一点别叫老师太明显的看出来是两个人的?笔迹就行了?,你可以先模仿一下我写的?再抄,季骁,你可真是我的?大救星。”
季骁端坐在楚屏特意搬来的小椅子上,明明心里已经肯了,嘴上却偏要教训两句,“以后别偷懒了?,作业带着做才不会事到临头抱佛脚,有你前?头到处瞎玩的?劲头,那作业早像小意一样完成了?,现在知道着急了?算了?,知道错就行了?,我就只帮这你一次,再有下次,我是无论你怎么求我都是不会答应的?。”
楚屏在他说话间隙频频点头,并将笔直往他?手里塞,那是个示意他少?说两句的急迫表情,是让他?赶紧抓紧时间帮她补作业的?讨好,直让季骁爽翻了?天。
季骁直等拿够了?桥,这才施施然的提笔舔……
墨???
算了?,都是笔,难道除了毛笔他?还不能写出字了??
是的,他?就是写不出个像样的字了?。
毛笔字和硬笔字有个本质上的?区别,那就是着力点不同,写出来的字体就不同,而?初学者往往因为掌控不了?力度,能将好好的?一手字写的?跟蚯蚓或鳖爬似的?,或者,更直接点,季骁根本从来没用过除了毛笔以外的?笔。
他?和他?师傅都忘了?这一茬。
山上的?经番,以及所有需要用到的字体经书,都是他们用毛笔写出来的,写习惯了,就都忘了?现在山下的?孩子们此时的字体都是用硬笔写出来的硬体字。
一瞬间,季骁的?额头就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来。
楚屏一看季骁握笔的?姿势就什么都明白了,起先她还挺耐心?的?纠正着季骁的?握笔手法,然而十几年的习惯不是眨眼一瞬间就能改掉的?,季骁握着握着,就不自觉的?把圆珠笔给握成了?毛笔的?姿势,不伦不类几次之后,终于把楚屏惹毛了?。
她啪一下抽回了?被糟蹋了?好几页的本子,黑着脸鼓着眼瞪着还在试图将笔握正确的季骁,一指头点到了他?的?脑门上,“你个大骗子,你根本就不会用圆珠笔写字,看你把我本子弄成什么样了?你赔我本子,还有我早上特意给你做的?麦乳粥,哦,还有我给你赔的?各种?小心,都给我赔回来,哼!骗子!”
季骁看着自己铁蒲扇一样的手掌,疑惑的?望着那支小小的圆珠笔,百思不得其解,见?楚屏气的?不行,只得小声道:“那我用毛笔给你抄?我小楷很漂亮的。”
楚屏抱着作业气呼呼的转身回了?房,然后又回过?头来将她亲自搬来给季骁坐的?小椅子从他屁股底下抽走,末了,连送给他?喝的?半瓶可乐都给收了回去,最后的最后甚至送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你得了?吧!那小楷再好看,也?不是我能写出来的,你是嫌老师发现的不够快,提前?请他注意我的?作业呢?用心险恶,你就是个坏和尚,一点不善良,呸!坏蛋。”
季骁:……
这天起,门前的?桌子上多?了?一个人。
季骁在练字。
至少开学前要把一手硬体字给练出来。
好在他聪明,两天不到,一手硬体字已经能看出字形了,虽然没有毛笔字好看,但好赖能看出个字样来了。
楚屏:……
所以,求人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就似她这样的损了?夫人又折了?兵。
离开学最后一天,楚屏终于又求到了季骁头上,“季骁……我真的?写不完了?呜呜呜~”
“我字不好看。”低眉垂眼的季骁在丈量木料。
“那正正好啊,我字也?不好看,这样老师就分不出是不是有人替我写的?了?。”楚屏巴巴的?望着他?道。
“我是骗子、坏蛋、用心险恶还不善良的小和尚。”
“呃……我,我那是气头上瞎说的?,你别信啊!你是个好人。”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呜呜呜……没有,我以后再也?不乱说了?,我错了?,季骁,你就帮帮我吧!”
呼~行吧!
季骁爽歪歪的就坡下了?桥。
楚屏则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季骁是个大坏蛋,非常非常大的?大坏蛋。
超记仇,死傲娇,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