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意?回家?的时候楚妈也正好到家?。
她今天早晨被耽搁了?一下,地里的活就干的有些紧凑，一根扁担两头的菜篮框里还有一半新割的小青菜没?过水整理，乱糟糟的堆在一起。
楚意?丢了?书包就要帮楚妈理菜,楚妈挡了?她的手,道：“去把煤火升起来,一会儿你爸该下班了?。”
菜农和粮农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农闲,只要地里的肥力能跟得上,一年四季都?能长庄稼,这也意?味着靠田吃饭的人没?有休息的时候。
楚妈的四分自?留田是她一个人的功劳，施肥、点种以及上市场卖货也都?只有她一人，楚爸最多能帮她将重?物扛下地或搭把手的将货给?她搬到去市场的路上,再?细致的活是不会的。
至于什么季节种什么蔬菜，每分田里施几成?肥,浇多少水，楚爸一概不懂。
楚意?有时候都?替楚妈累的慌,说过几次叫她少种几茬菜的话，但都?被楚妈给?白眼驳回了?。
在楚妈的理论里,地闲人就慌,只有看着地里一茬茬菜长出?来往市场上输送变现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成?功以及被家?庭需要的骄傲。
这是她在丈夫面前唯一可以被拿来夸耀的技能。
所以,即使田间地头的活累的她直不起腰，每天睡不足5小时,但她看着丈夫和孩子也能继续充满干劲的每天从早忙到黑。
楚屏到家?的时候，楚意?已经?将火升了?起来,正在洗晚上要吃的菜，而楚妈就着门头上的大灯在理菜，一边将菜理顺编整齐,一边用草蝇扎好放进装满水的大澡盆里过水。
过水后的菜青脆鲜嫩颜色好，压回篮框里叠齐后隔天一早搬到市场上凭卖相就能引客，这大概算是历来菜农们总结出?来的揽客经?验。
楚屏和楚意?从小看到大，自?然也学会了?一手编菜手艺，虽不像楚妈那么完美，但理出?来的菜看着也挺像模像样的。
出?家?门口的河塘边有一块延伸到河中心的桥板，楚妈一般会在那边将隔天要卖的货弄好，楚屏路过那里的时候看见有几框菜被排放在桥板上，但周围却没?有人，等在家?门口看见楚妈在摆弄的蔬菜，神情就有些郁闷。
“妈，那矮婶又把你地方占了?？”
“你这孩子，她又不是天天占，何必调侃她绰号，可不许当她面这么叫，没?礼貌。”
楚屏噘着嘴哼一声，“不是天天，也是经?常，妈你也太好说话了?，当初让她出?钱沏桥板的时候她可一分钱没?给?，现在倒好意?思站上头洗菜过篮，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农村人家?的自?来水都?很金贵，除了?喝是舍不得拿来洗东西的，于是家?家?户户门前都?会打一口井，可是井水的使用量跟不上菜农的需求，庄里的河塘就成?了?所有庄民们的必争之地，沿塘一周都?有庄民自?费铺就的桥踏板，几户铺一块，约定时间错峰使用，讲道理关系好的人家?联合起来倒也和谐。
然而，并不是人人都?舍得出?这份钱的，楚屏嘴里的矮婶就是特抠门的那种人，她根本不想把钱花在这种公用设施上，于是今天占一边，明天占另一边，一圈占下来谁也骂不着她，极可谓雨露匀占。
同?庄子人对她这种三五不时的占便宜心态也有不满，但谁都?不愿当出?头鸟的抢先得罪人，矮婶就在这样的平衡中免费使用了?桥板好多年。
她本来是没?有这样的绰号的，只是庄人太气了?，渐渐的就将她家?人的特性给?叫到了?明面上。
矮婶她本身不矮，可是她嫁的男人矮，只多一米五的样子，生的两个孩子也是继承了?男方的基因，跟楚屏一样的年纪，却生生矮了?楚屏两个头，因此?，她就从花六婶变成?了?矮婶。
楚屏放了?书包就蹲到了?楚妈的对面，小青菜细嫩的一掐就断，她小心翼翼的一根根捏好编成?捆然后再?递给?楚妈扎，扎菜也是门技术活，既不能伤了?青菜表面，也不能扎不牢靠松开，楚屏学了?几回没?学会，于是就只能给?楚妈打下手。
楚开一个男孩子，更做不来这种细致活，于是他就蹲到了?装水的桶边给?澡盆里换水，一边排污水一边往里舀干净的，他乖觉的埋头不吱声，也是每次他妈干了?什么得罪人的事?后，他总结出?来的蹭饭经?验。
果然，楚妈开口了?，“开心这两天吃饱了?么？怎么感觉又瘦了?？”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楚妈每每生楚二婶的气时就不想理她生的崽子，但每次看开心那副小瘦身板就又舍不得，于是过不了?两天，开心就又能到大伯家?蹭饭了?。
“吃了?，在奶奶家?吃的，就是，奶奶家?肉太少，菜太咸，昨天还叫我吃的糊饭，我今天都?闹了?一天肚子了?。”楚开人小鬼精，知道怎么样能让大妈心疼，尽赶着把自?己往可怜里说，楚屏哗的挥手就给?了?他一脸水，“卖什么惨？奶奶家?的饭我跟你二姐可没?资格去吃呢，你倒好，有的吃还挑三捡四的，美不死你。”
楚开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嘴，半天憋出?句，“那下次，我把奶奶家?的饭端来给?你吃，你吃过就知道了?。”
老年人舍不得买肉，基本吃素，口淡爱吃咸，烧的还是土灶，糊饭糊菜是常事?，楚屏长他好几岁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故意?臭他，把对他妈撒不出?去的火给?撒他身上了?。
楚妈不愿把大人的债算在孩子身上，可楚屏与他同?辈，才不会算计的那么清楚，母债子偿才是正解。
楚开被她踢过一次，现在知道她不同?以前般能欺负，又知道自?家?爸爸的态度，现在正处于惹不起她的状态里，于是闷了?头舀水，一副忍气吞声样。
楚妈，“那一会儿就在家?吃吧！刚好你爸半下午的时候送了?两条鱼来，等会烧一条煨一条，瓶子，别泼了?，你个当大姐的心里要大度，别没?事?就跟弟妹计较，你看我有跟你小姨舅舅计较过么？大就应该有个大的样子，行了?行了?，差不多弄完了?，你们去把手洗了?，等我一会儿来烧菜。”
楚意?站在水龙头下已经?把鱼杀了?洗好了?，她帮着楚开给?楚屏讨好，“开心今天办了?件能干事?，姐就原谅他一回，他下次保证不会当面说你坏话了?，哦，背后说也不会了?，开心？”
楚开立即乖觉的跑到楚意?身边拿盘子把杀洗好的鱼装了?，小葱点豆腐似的直点头，“我以后一定尊重?大姐，保证再?也不说大姐坏话了?，等我以后长大了?变壮了?我还能保护大姐，不叫外?面人欺负了?大姐，我楚开用大名发誓。”
楚屏举着湿漉漉的手扭头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个弟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最后将信将疑道：“保护就不必了?，只别再?当我是傻子一样的糊弄就行，嗤，我指望你保护，我倒不如指望那庙里的菩萨，或者，改天我也养条狗，至少都?比靠你实惠。”
楚开吐了?吐舌头，知道已经?过了?楚屏这一关，晚上总算能吃上一顿安心饭了?。
楚意?把所有饭前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之后，就拿了?书包准备写作业，楚屏是个不爱学习的，她放下书包就不想拿，绕到厨房里看了?看，接着又探头去看楚妈忙忙碌碌的身影，“妈，是不是要先烧鱼？”
楚妈正在收尾，菜框压实架车淋水，然后再?把今天搬出?去的所有农具清洗干净给?收回到储物间里去，听见楚屏的声音时顺嘴答道：“嗯，先烧鱼，鱼烧好了?之后再?刷锅熬汤，你是饿了?么？我马上就好了?，你等一会儿啊！”
那时候是不分炒菜锅和熬汤锅的，农村人家?只会准备一口铁锅，炒菜用铁锅，熬一般的汤水如鸡汤类的会用铝锅，而熬鱼汤这种的就很需要用大火炖，铁锅能快速的炖出?鱼的精髓，因此?，烧炒之类的菜就要赶在炖鱼汤之前做好。
楚屏得了?楚妈的回答，拿着铁锅开了?煤气罐，点火的时候还有些害怕，手臂与锅台之间隔了?老长，等轰的一声火点着的时候，她的心还蹦蹦跳的厉害。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楚屏就是有种自?己会做饭的感觉。
她把着铁锅柄倒油，等油热了?后舀了?一点盐放里面炝锅，最后将洗好的鱼顺着锅边就滑放了?进去。
刺啦一声脆响，那鱼居然在锅里蹦翻了?一个身，吓的楚屏举着锅盖就扣了?上去，等里面的鱼不动了?，楚屏这才小小心的把盖子掀了?起来，油星子溅了?一锅台加一盖子，但好在鱼面没?糊。
烧鱼的葱姜蒜以及干红辣椒楚意?都?准备在了?另一个盘子里，楚屏按着脑袋里的顺序一样样的往里放，最后倒了?一瓶盖酱油和一小勺糖润色，扣了?盖子就开大火烧。
等鱼香飘出?来的时候，楚妈站在门口都?愣住了?。
楚爸在门口的时候遇见了?回家?来的楚二叔，叫了?他一起来家?吃饭，两人说着话的到了?家?门口，然后就见楚妈站在厨房门边一动不动，眼角上的湿润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怎么了?？站门口干什么？饭做好了?么？我叫了?老二来家?吃饭。”楚爸把车架好，过来看着楚妈说道。
楚妈没?说话，但拿手往厨房里指了?指，于是，楚爸看见了?守着锅台眼巴巴等鱼好的楚屏，他没?见着楚屏动手，楚妈就给?他说了?一句，“鱼是瓶子烧的，等会儿不管烧出?什么味道来，你们都?不许说一个不好吃的字，听见没?？”
楚爸一下子是惊喜交加，他同?楚妈一样，站在门口往里看，很有些不敢相信，“真是她动手做的？你没?看错？这，这真要是她做的，放砒/霜老子也给?她吃完了?呀！呵呵！”
楚二叔踮着脚也往里看，脸上同?样笑出?了?褶子，“瓶子生来手就巧，你们忘了?她住院的时候跟护士长拿吊管编小鱼小螃蟹的事?了?？那么多孩子一起学，就她学的最快最好。”
楚妈瞬时就想了?起来，脸上也带着笑和感叹，“我当然记得，那护士长最喜欢她，打针吃药从来不哭，她用吊药水的细管子编东西本来是为了?哄其他孩子的，结果叫瓶子看了?两回，居然就会了?，后来教了?瓶子好多花样，只可惜……”只可惜出?了?院后楚屏就渐渐忘了?那个护士长，以及一手的编花样技能。
这么多年，楚妈有时候烦恼楚屏长大后的吃饭问题，从她有锅台高?时就有意?识的开始教她做饭，但楚屏总也不学不动手，而楚意?，有心学却可能天生没?长个会做饭的手，油盐酱醋总捏不准量，控制灶台火就更难了?，她做一顿饭能叫楚妈升一截血压，于是，在大多庄子里的女孩十二三岁就开始掌管锅台厨房的时候，楚家?的锅台上仍旧只有楚妈一人。
楚妈一直以为自?己这一手的厨艺要失传了?，哪知道惊喜来的太快，猛不丁的楚屏就给?她来了?一手，那一时间的百感交集冲击的她半天不能言语，只觉那多年的唠叨终于有了?回报，楚屏很明显的就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只看刚才那种站锅台上烧菜的架势，简直同?她如出?一辙。
三个大人的身影透过灯光照进了?厨房内，楚屏背对着身都?感觉到了?门口的阴影，于是一回头，就对上了?六只含笑的眼睛，“咦？爸，二叔，妈，你们站门口干什么？哦，妈哎，快来看看我烧的鱼，我怎么感觉有点腥啊？”
楚妈笑眯眯的进了?厨房，隔着锅闻了?一下，“你放料酒了?么？”
楚屏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额头，“我说怎么老觉得少放了?什么，我确实忘了?放料酒了?，那现在加上可以么？”
楚妈点点头，心情极好道：“可以，放一点点去腥就行，瓶子，怎么想起来烧菜了?？不是不愿意?动手么？”
楚屏见楚妈进了?厨房，跟完成?了?任务一样吧唧坐到了?凳子上，“我看你忙的没?空做饭，爸下班回来肯定就吃不上饭啦，我想了?想，就动手做了?，反正，我觉得烧鱼挺简单的，嗯，我看你烧了?这么多年，看也看会了?。”
楚爸老怀宽慰的摸了?摸楚屏的头，跟楚二叔笑道：“我们瓶子会心疼人了?，还知道我下班回家?要吃饭的事?，呵呵，真好！”
楚二叔笑着跟道：“瓶子本来就懂事?，她只是把话记在心里不说出?来，其实都?清楚，对吧瓶子？”
楚屏撑着下巴左右看了?看，点头，“我也觉得我很懂事?，嘿嘿嘿嘿~”
楚妈在一旁将烧好的鱼拿盘子装好，听楚屏这么自?夸，不自?觉的笑出?了?声，“对，我们家?瓶子最懂事?，那懂事?的瓶子顺便把鱼汤也一起熬了?吧？喏，豆腐妈都?帮你准备好了?。”
楚屏被夸的上头，眼神亮晶晶的扫过一圈人，昂着头就道：“成?，那今晚我就给?你们露一手，妈，你过来坐着，看我给?你做一桌饭菜，你只管吃个现成?的，也享受享受坐享其成?的快乐哈哈哈~！”
厨房里一片欢声笑语，楚意?和楚开同?时丢了?书本跑了?过来，“是不是开饭了?？妈，我都?饿了?。”
楚开一脚冲进厨房，看到桌上烧好的鱼直流口水，楚意?环顾了?一周，“咦？怎么才一个菜？我还洗了?青菜和莴苣，都?没?弄啊？”
楚妈笑着坐到了?桌边，昂着下巴点了?点楚屏，“今晚是你姐掌厨，你们坐着，和我们一起坐……坐享其成?？哈哈哈~”
楚意?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楚屏站在锅台边，在家?人的注视下刷锅炒菜，一刻钟不到的点就将青菜和咸肉莴苣给?端上了?桌，然后开大火现熬鱼头豆腐汤。
楚屏的饭菜首秀非常成?功，她大概真的有做菜的天份，除了?鱼烧的时间短了?不太入味，其他菜都?很鲜香合口，起码一顿饭完了?后桌上的盘子都?被扫光了?，连汤里的豆腐都?给?捞的干干净净。
楚家?父母满面红光，楚爸和楚二叔两人非要给?楚屏开勺钱，说是做为头一次掌勺的奖励。
于是，楚意?和楚开就眼睁睁的看着楚屏又进账了?二十块钱。
楚意?&楚开：……
真没?想到挣钱居然这么容易，一顿饭净挣二十，大姐是个有钱人。
这一晚，楚家?其乐融融，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用完了?一顿饭时，赵桩被他妈拎着扁担一路从大街上追回了?家?。
因着两家?隔的远，楚意?并没?有听到赵桩挨打的惨叫，楚屏就更不知道楚意?伙同?楚开干了?什么。
等隔天上学，她才在教室门口撞见了?捂着屁股瘸着腿进班的赵桩。
赵桩一路没?跟人说话，直直的站到了?楚意?的课桌前，铁青着一张脸，“你跟我妈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篮球队是我努力了?很久好不容易才选上的？你到底跟我妈说了?什么话，让她非逼着我退队？楚意?，你是个小人卑鄙无耻，你……”
他开口时声音就没?压低，这一下子就把班里的同?学给?炸了?，纷纷围了?过来，“赵桩你是疯了?么？怎么敢这样跟班长说话？你别以为你选上了?校篮球队就有了?狂妄的资本，球打的再?好分加的再?多，以你的成?绩也够不着班长的半根毛，别以为能骑到班长头上拉屎，赵桩，你最好能认清自?己的实力再?来挑衅，可撒泡尿先照照再?说唉！”
周围七嘴八舌把赵桩说的面无血色，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跟楚意?起争端，实在是太生气了?，才让他一时没?能压住火的直接冲着楚意?就吼了?出?来。
全班同?学几乎都?无条件的支持楚意?，一方面是因为楚意?会做人，班长当的不偏不私，另一方面当然就是学霸式的碾压了?。
他来对阵楚意?，当真是自?取其辱。
眼见着一圈站队楚意?的同?学，赵桩拿手指点着楚意?，拧笑了?一声道：“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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