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房外声响,莫染尘收回了思绪,装作倚在床头小憩。
严修敲门进来,见他这般模样,刻意放轻了步子。
等了半天,也不见严修出声,莫染尘慢慢张开双眸,就瞧见严修安静的立在床边,正盯着自己。
他要是不睁眼,这人就打算一直站这了?
“是仙君啊。”
严修见他醒了,这才在床榻边的木椅上坐下,“莫公子可是乏了?”
“方才小睡了一会儿,现下已经好多了。”
话音刚落,就见严修一挥衣袖,变换出棋盘,“可有兴致对弈一局?”
原来这人是棋瘾又犯了,早知如此,他方才就应该说自己还乏着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莫染尘在懊恼自己失策之余,答应了严修的对弈邀请。
两人在榻边展开了一场棋局,莫染尘今日精神尚佳,还有余力多和他绕一会儿圈子。
严修全神贯注的与莫染尘对局,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执的黑子进攻的次数居多,但他每一次进攻,都无功而返。
两人一攻一守,却坚持在原地,眼见着就是平局的走势。偏偏严修就不是个甘于平局收场的人,势必要分出个胜负来。
“公子!”
阿岁急匆匆的跑进来,看见二人在下棋,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间。
“怎么了?”
听见莫染尘问话,阿岁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有人求见,是商会的人,还有一个外来的商人。”
商会的人很少会直接找到山庄来,恐怕是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才会如此着急的来找他这个商会会长。
“请他们进来。”
他虽为商会会长,商会中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样貌,多年来,基本都是通过安伯他们中间传话。
客人们进了门,莫染尘命人看了座,上了茶。屏风后,他与严修的棋局尚未结束。
“见过莫庄主,我们此番前来是想让莫庄主给拿个主意。”
说话的是镇子上一家绸缎庄的老板,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镇子上古玩店、首饰店的老板们。
“这位,是邻镇的梁老板,到念昔镇做生意,想入咱镇子的商会。”
听这边介绍着,那位梁老板跟着笑道,“早就听闻栖仙居莫庄主的盛名,今日得以拜见,实则三生有幸。”
“梁老板想要在念昔扎根?”莫染尘落下一子,随后说道。
“非也,在下听闻,入念昔商会,可享受一些优待,坐起生意来也方便。”
莫染尘又拿起一颗棋子,“梁老板可知商会的规矩?只接受当地的生意人,如果梁老板不打算在念昔开分号的话,是不合规矩的。”
梁老板满不在乎的说道,“这规矩还不是人定的?只要莫庄主点头,还不是说入就入。再者说,我来此之前,已经和念昔上的吴员外家的公子打过招呼,莫庄主怎么着也得给吴公子个面子吧。”
棋子停在莫染尘的指尖,迟迟没有落下。
严修皱了皱眉头,抬偷瞧了眼屏风外。
“您与吴公子有何交情,与商会并无关系。就算吴公子点了头,您还是要遵守商会的规矩。”
后面坐着的几个商铺老板此时也纷纷表态。
“我就说不合规矩,梁老板非要破这个规矩,实在是强人所难。”
“梁老板,您怕不是将商会看的太过儿戏了。”
莫染尘扫了一眼现下的局势,落了一子下去,“梁老板还是可以照常在念昔做生意的,只是买价要按原价来,这个我想梁老板也是可以体谅的。”
梁老板脸上渐渐挂不住了,“这规矩就不能改吗?到底是谁定了这该死的规矩!”
“是我。”
莫染尘下了最后一颗棋子,结束了这盘棋。
严修盯着棋盘,像是要看清楚每一步棋的走向。沉了一会儿,他才将棋盘收回,虽是没说什么,只不过看向屏风外时,神情更加的不耐了。
没了一开始的客套,梁老板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莫庄主,我劝您要三思而行,且不说我与吴公子有交情,我在京城也是有不少有权有势的朋友。我想恐怕不是青梅山庄可以开罪的起的。”
莫染尘只是笑道,“既然梁老板大有来头,何必盯上念昔这座小庙?不如去京城,也许梁老板的那些朋友猛让您直接入了京城的商会也说不定。”
梁老板霍然起身,茶杯抖动了一下,杯盖滚落到一边,满杯的茶水溅溅出来几滴,“莫庄主!您这是在质疑我没有本事吗?”
“梁老板多虑了,时候不早了,诸位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也有些乏,就不留诸位在舍下用饭了。”
这话不是作假的,他本来精神还不错,与严修下棋消耗了一些,听这些人聒噪,又消耗了一些,是真的乏了。
“事情还未有定论,莫庄主就下逐客令了吗?”
其余老板都拱手拜别,只有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今日,莫庄主若是不同意在下入商会一事,在下便不离开山庄,直到莫庄主同意为止。”
莫染尘早就看出来了,这人不是求什么优惠,冲的不是钱,就是来找茬的。
“素闻青梅山庄礼数周全,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莫庄主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真的见不得人?”
说着,他竟然径直往屏风后面闯,他刚要越过屏风,忽然停住了脚步,继而慢慢后退,退到了原来的位置。
严修手持一根木枝,抵住梁老板的胸口,逼得他不得不倒退数步,最后跌坐到椅子上。
“休要放肆。”
梁老板惊疑不定,一动不敢动,“你,你是谁?”
“仙君?”
在场的,有人认出了严修,其余人也跟着恭恭敬敬行了礼。
“你是修尘山上的那位?”梁老板稍稍松了口气,“我听闻仙君在青梅山庄借住,没想到这就见到了。这是我们生意人之间的事,仙君您还是不要插手了。”
“若我要插手呢?”严修粗略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商人,面露嫌弃。
都是经商的,为什么那人就是如皎月的温润公子,而这些商人却都如此粗鄙狂妄。
“仙君当以保护天下苍生为己任,难道还要对我们平凡百姓动手不成?”梁老板越说越有底气,似乎都被自己说服了。
见严修未有动作,梁老板以为自己说中了,不禁胆子更大起来,“仙君还是去降妖除魔吧,这里,是人与人之间的事。”
忽然,严修丢开枝条,一手提起梁老板的衣领,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拖离地面,一路举着出了东厢房。
只听外面一声惨叫,不一会儿的功夫,严修返回来,绕过众人,转回了屏风之后。
莫染尘清了清嗓子,“那人呢?”
“丢出去了。”
莫染尘:“……”
那人确实该丢,本来他是想叫侍卫来把人拖出去的,没想到被严修抢了先。只是身为仙君,就这么对凡人动手,确实不妥。
“仙君不用亲自动手的,落在有些人口中,可能就会传仙君你欺负弱小。”
严修看他一眼,“欺负了又如何?”
莫染尘一时语塞,回想起来,这人确实不常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我行我素惯了。
“那位梁老板到念昔以来,回回谈生意都想独自沾便宜,还态度蛮横,要求过分。要是让他进了商会,肯定会搅得商会一锅腥。”
莫染尘这才想起来外面还有人,“诸位放心回去,若那位梁老板再找上门也不用理会。”
“有您这句话,我们也就放心了。”
送走了几位商铺老板,莫染尘才觉得耳根子清静了许多。
“多谢仙君。”
严修盯了他一会儿,才道,“改日,我再与公子下棋,定要挑个无人打扰的时间。”
他就说严修都当了仙君了,怎么还如此容易暴躁,原来是气那人扰了他的棋局。
“定当奉陪。”到时候还不一定见不见得着了。
“公子!”
阿岁又一次急匆匆跑进来通报,莫染尘瞧着他涨红了一张脸,就知道又是急事。
“他们还有事?”
阿岁大口换着气,“不是,不是他们,是京城那来了信差。”
说着,阿岁上前,把揣怀里的信件取出来,双手奉上。
莫染尘拿来一瞧,登时就想起来是什么事了,打开看了看,果然是四年一度的各地商会集会。
严修扫见信封上的几个字,忽然道,“要去京城?”
“不是很急,但也要着手准备。”
既然严修不急于离开,那么他暂时离开也是一样的,商会集会要持续一月的时间,等他回山庄,说不定严修就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