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念昔遇故知(十四)

“仙君的房间还给您留着了,您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安伯率先开了口,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

莫染尘听着刚要接茬,又听阿岁说道,“仙君您可要多住些日子,我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向仙君请教,您不要嫌弃我烦啊。”

莫染尘几不可闻的叹声气,阿岁一向崇拜神仙,他会这样也不奇怪。

这时,萍儿刚好端着酒壶走过来,“仙君可是要多留些日子?先前多有冒犯,还请仙君见谅。公子吩咐过,仙君最喜山庄的青梅酒,这不,我给您挑了一壶新酿好的。”

严修十分自觉的接过酒壶,“多谢。”

怎么连萍儿都如此了?

“既然这样,仙君去游历之前,可先安心住下。”

所谓游历,总不能待在一个地方,终究还是要走的,也不急于一时。

很快,严修留在青梅山庄的消息不胫而走,镇子上的百姓们不仅纷纷托付镇长向其致谢,还将各种谢礼送上了门。

严修领了谢意,但将全部谢礼原数退回,渐渐的,百姓们虽都心存感激,但无人再上门送礼。

严修每日都会去栖仙居品酒,品酒回来便会去莫染尘的东厢房稍坐。下人们对此已经习惯,若是哪日严修晚来了一会儿,都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莫染尘常常旁敲侧击,询问严修接下来的打算,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每当他把话题引回游历上,严修总能用别的话题岔开。

偏偏经除魔一事,山庄上下对严修都是尊敬有佳,一个一个的恨不得严修常驻山庄才好。莫染尘又没有理由直接逐客,只能任由日子先这样过着。

每每在严修去栖仙居的时辰里,莫染尘都会抱着年年感叹。

“现在只有咱俩个相依为命了。”莫染尘半开玩笑的说道。

一旁收拾屋子的萍儿听了,不禁笑道,“公子,瞧您说的,山庄上上下下这么多口子人了,哪里就剩下了您和年年相依为命。”

“人多是多,就是都向着了外人。”现在山庄上,想让严修早日离开的恐怕就只有自己和年年了。

听到这,萍儿更乐了,“公子莫不是在吃仙君的醋吧?哎呀,公子,仙君是客人,我们当然会行待客之道,您不是常说要以礼相待嘛。这怎么能比较,您才是我们的主子。”

莫染尘放开了年年,半靠在榻边,“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萍儿清了清嗓子,“那不是误会嘛,仙君是个好人,为镇子除了祸患,也救下您。仙君对公子您是真的好。”

“我知道。”

莫染尘看向了窗外,不再言语。他就是不想再加深两人的羁绊,才会如此。

他是怕自己的心不若自己想的那般淡然。

年年可劲儿在榻边蹭着他的衣摆,好不容易严修不在,若是在了,年年连房门都没机会进。

莫染尘被年年牵回思绪,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别撒娇了,出去玩吧。”

“就是,你这么大块头,老是缠着公子,公子也吃不消啊。”

可年年才不听那一套,抓住了机会就在莫染尘身边待着,就是不离开。

莫染尘无奈,刚想叫阿岁来,就见年年突然一个激灵从地上滚了起来,直接从窗子蹿了出去。

莫染尘眨眼的功夫,严修已经推门进来了。

他就知道……

“仙君回来啦,今儿个晚上吃包子,仙君想吃什么馅儿的?”

莫染尘抬头瞧了萍儿一眼,怎么没人问他想吃什么馅儿?

萍儿自是注意到了自家公子,讪讪笑道,“公子爱吃的馅儿都备着呢。”

“我随意。”

莫染尘观察严修脸色,这人不仅修为见长,酒量也跟着长,不管喝多少,面上都不带一丝醉相。

“仙君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包包子?每次山庄里吃包子饺子,公子都和我们一起包。”

莫染尘笑道,“胡闹,仙君哪里会包包子。”

萍儿吐了吐舌头,“呸呸呸,是我胡说的,仙君整日修习仙法,怎会做这些凡人的琐事。”

“你和他们一起包?”

莫染尘愣了下,随即点了头,“我闲来无事,找点事情做。”

严修略微想了想,转向萍儿道,“我与你们一起。”

“好嘞,我这就让他们去准备!”

莫染尘尚未开口,萍儿已经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仙君你大可不必做这些凡人俗事的。”

严修瞧他一眼,只道,“我也是从凡人生,既然要游历,自然是要体验凡间的种种。”

“仙君还是没想好要前往何方游历吗?不如我为仙君推荐几个地方。”

严修忽然打断了他,“尚未想好,不妨事,不急。”

莫染尘尚来不及多做游说,那边萍儿已经召集了山庄里的人,一同聚在了前厅,莫染尘只好先收回想说的话。

三五个人围着一盆包子馅儿,小厨房的几个人源源不断的送来包子皮,山庄上下,不论男女老少,一边包着包子,一边闲聊,比那过年的热闹不差多少。

莫染尘熟练的捏了一个又一个玲珑的小包子,再瞧严修那,正盯着一盆陷儿,无处下手。

终于,严修动了,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煞有介事的捏起包子褶。

莫染尘用余光扫了眼严修的杰作,嘴角微微抽搐,他将笑意强压了下去。

严修很是严肃的盯着自己面前奇形怪状的包子,如果不说,恐怕谁都认不出来。再看莫染尘跟前的包子,严修不禁陷入了沉思。

旁边的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看见了都装作没看到,纷纷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严修皱着眉头,一手执包子皮,一手拿着筷子,如临大敌,面对魔物都没见过他如此紧张。

莫染尘终究是看不下去了,“仙君,你看。”

他当着严修的面,刻意放慢了动作,在他的演示下,严修总算是包出一个稍微像样点的。

“就是这样,多包几个就好了。”莫染尘抬眼,本想多说几句鼓励的话,一眼瞧见严修沾了面粉的脸,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顺势抬手,拂去严修脸侧的面粉,对上严修的双眸,莫染尘忽然顿住了动作。

“你脸上有东西。”莫染尘暗骂自己这只不受控制的手,怎么就不长记性。

严修抬手在方才莫染尘碰触的地方蹭了蹭,“可还有?”

“没了,很干净。”莫染尘立即收回视线,低头装作专心捏包子。

人多动作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几十屉包子就上了蒸笼。

安伯叫人将抬了十几张方桌来,前厅摆放不开,就放在院子里。

肉包子一出锅,下人们便将第一盘端给了莫染尘这桌。等后面的桌子陆续被摆满,莫染尘才动了筷子。

就在大家都其乐融融吃包子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影子猛然窜进前厅,绕到莫染尘脚边,抬起前爪拔住了莫染尘的衣摆。

“你是不是饿了?”莫染尘好笑的摸了一把白毛。

年年向上仰望着,好像盯住了桌子上的肉包。

“你又想吃包子了?倒是差点把你忘了。”

说着,莫染尘拿起一个包子喂给了雪狐,雪狐吃了一个尤嫌不够,依旧扒住莫染尘不放。

严修忽然放下筷子,起身走至莫染尘身侧,单手将年年提起来。再看年年,这时也顾不上肉包子了,在严修手上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提着的是一条狐裘毯子。

严修直接把年年丢出了前厅,莫染尘都能隐隐听见年年的哀鸣声,转头就让阿岁端盘包子追出去。

严修回到座位,看了眼莫染尘,“走兽不宜上桌,你身体孱弱还是小心的好。”

莫染尘颔首,心想着年年平日里躲严修就像避蛇蝎般,今日冲进来,怕是被肉包子馋到了,这下又被扔出去,恐怕是委屈的不行。

年年虽尚不为妖,但亦属异类,严修不至于除它,却也不待见。这也是为什么莫染尘一直都在严修不在山庄时才亲近年年的原因。

用过饭后,莫染尘独自回到东厢房,他坐于床头,露出一副倦怠的模样,瞧了眼一旁侍候的小厮,“你们都下去吧。”

“是!”

房门轻轻被带上,屋子里仅剩下莫染尘自己,他敛去倦怠之色,抬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随着银白色的微光在指尖流动,他的手上突然多了一份书信。

他将书信慢慢展开,鎏金色的字浮现纸上。

看到落款时,莫染尘一挥衣袖,书信便自动消失不见了。

这么多年了,师弟还是坚持不懈的在寻求稳住他魂魄的方法,三百年无果,如今竟都找去了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