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派去打听消息的弟子们回来,天色已晚。他们从镇子上年纪较长的人入手,寻访了几户人家,说辞与李家大公子所言基本是一致的。
关于徐家二少奶奶的胞弟凭空消失一事,至今没有定论。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是被好心的人家收养带去了外乡。
莫染尘的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榻边,这个孩子的去向应该就是这次招魔案子的症结所在。
“仙君留了人在李家看守?”
严修端坐于对面木椅上,抬手将腰间的玉石翻了个面儿。“只留了两人,我已设下了结界,一般魔物很难破解,一旦有动静我也会立即知晓。”
莫染尘点点头,“若是真的是为报仇,一定还会对李家下手。我有一个想法。”
严修抬眼,“但说无妨。”
“眼下,仙君将李家保护周密,让魔物无从下手,只有李家人离开念昔镇,才会脱离保护,那时候,招魔的人势必会动手。”届时,修尘山的人跟在暗处,定会赶上招魔的人动用禁术,八卦盘也能派上用场了。
“你是想引那人出来?”
莫染尘狡黠的笑了笑,“眼下有个好的机会,能让李家大公子名正言顺的离开念昔镇。他不是答应过古公子的生意?让他称李家已无法维持生计,急需这笔生意。离开镇子当天,仙君随后跟上即可。”
严修闻言,半低下眼帘,沉思了片刻,随即抬手,在半空中划下几个字。
消息传到了留守的弟子手中,三日后,李家大公子按照事先计划,乘着马车离开了念昔镇。
修尘山的人全数暗中随行,莫染尘则是留在了山庄内等消息。
除魔这等事,他派山庄的人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静静等候。
“公子可是担心仙君他们?”安伯递上清茶,顺带着关了窗子。
莫染尘摇摇头,“以仙君的修为,对付魔物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此次能否追查到招魔之人。”如果查到了,严修等人在念昔的事就算了结了。
“公子!”阿岁气喘吁吁的跑进门,尚未站稳,就忙着说道,“仙君他们回来了,说是捉到了招魔的人,现在正在镇子集市口,围了好多的人啊。”
莫染尘闻言,随即起身下了地,“我们去瞧瞧。”
集市口围了里里外外好几层的人,连只苍蝇都挤不进去。莫染尘当机立断,转道去了栖仙居,从雅间望过去要来的更清晰一些。
念昔镇的镇长站在人群中央,严修即其弟子守在另一侧。而被五花大绑跪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始终昂着头,似乎对这场面见得多了,丝毫不露畏惧之色。
“那个人是……古公子?”安伯诧异的说道。
果然是他。
莫染尘听着来自人群中义愤填膺的声讨,没有说话。
从李家大公子说了古峖相邀其南下,他便有了怀疑。正常来说,李家刚经历了丧事,还有一人生死未仆,实在不是谈生意的时机。
“这个人肯定也是妖怪!才会招来那些怪物,快杀了他!”
“对,杀了他!火能驱邪,放火烧他!”
古峖听见众人的话,忽然大笑起来,他这一笑,方才那些叫嚷的人反倒没了声响。
“二十年了,你们还真是没有变,也想把我同我姐姐一样烧死。”
这时,终于有人迟疑的说道,“你是徐家二少奶奶的胞弟?”
镇长也露出惊讶之色,“真的是你,你招那些怪物回来,就是为了报仇?”
古峖看他一眼,不屑的转过头。
一旁的严修忽然开了口,“你既是为了报仇,为何除了徐家和李家,还要波及其他的人?”
“你当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吗?我告诉你,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当初,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姐姐说话,他们选择装聋作哑,任凭一个好好的人被活活烧死。”古峖狠狠的转过头,“还有你!什么一镇之长,二十年前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管!”
镇长垂下头,叹气道,“家有家规,我们也不好插手,何况你姐姐不守妇道,辱没家门。”
“我呸!什么狗屁家规,徐家的二少爷本来就是个病秧子,自从我姐姐被迫嫁给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都死两年了,我姐姐凭什么替他守寡?”
刚才还沸腾的人群,现下变得异常安静。莫染尘在雅间这听得清清楚楚,这场闹剧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害死了许多人,原本无辜的人手上也已经染满了鲜血,不知该如何收场。
“你为什么要招魔害莫染尘?”严修冷声问道,“他与你并无恩怨。”
“我没有想害他!真的!”古峖急急的辩解道,“莫庄主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干净之人,他酿出的酒酿令人心向往之。我怎么会害他?我本想劝他离开镇子,但是他不答应,我是要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
严修冷哼一声,“自说自话。”随即,他转身对镇长说道,“他原是你们镇子上的人,如何处置由你们商定。只有一件事,我需要知道,你从何得知的招魔禁术?”
古峖无所谓的笑了笑,“你们要杀便杀,其余的,我一句话都没有。修尘山的仙君,还能严刑逼供不成?”
莫染尘静默片刻,转头道,“安伯,把朝九喊来。”
一时间,三方都陷入了僵持,古峖毫无畏惧的跪在众人面前,好似置身事外,任凭其他人说什么,都闭口不言。
“大家让一让!”
随着声音,众人让出了一条狭窄的小路,朝九顶着百姓们的目光走上前,冲着严修和镇长各施一礼,随后走到严修身侧,与他耳语一番。
严修微微皱眉,沉了沉说道,“古峖,我可让你再见你姐姐一次,不过你必须将得到禁术的原委讲清楚。”
古峖闻言,失了满不在乎的伪装,“当真?你真的可以让我再见一次姐姐?”
“你只知有招魔之术,不知有引魂之法吗?”
古峖咬了咬牙,“好,我说!招魔的方法是一个人教给我的。我自幼流离失所,跑到外乡,好不容易从一个跑趟伙计混到了经商老板。一日,店内来了一个客人,他告诉我他可以帮我报仇,然后就将方法告诉了我。”
“你可知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是哪里人?”
在严修接连追问下,古峖仔细回想,“他蒙着一件灰色斗篷,看不清容貌,只知道是个男子。他到底是不是人,其实我也不能确定。对了,他说过……”
话音未落,古峖忽然哽住了,他双目瞪圆,张着嘴大口呼吸,好似喘不过来气一般。
严修想要上前查探,可是却晚了一步,众目睽睽之下,古峖整个人就像一个被点燃的炮仗,骤然破裂,化成了一滩血水。
百姓们惊叫不断,一阵恐慌纷乱下,还是镇长率先反应过来,稳住了场面。“大家不要惊慌,这肯定是动用禁术的代价,是不是?仙人?”
严修暗中观察四周,并没有查探到异常,可见那传授招魔之术的人早就在古峖身上埋下了消除的种子。
严修点点头,顺着镇长的意思说,这才稳住了民心。
雅间里的莫染尘看到这一切,不禁皱了眉,刚有一点线索,就这么断了,这其中难道还隐藏了什么秘密?
虽然没有查出背后的始作俑者,但随着古峖的消亡,念昔镇闹魔的事算是告了一段落。为保万无一失,严修等人在山庄停留了几日。确定镇子里的魔气彻底消失,修尘山的人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莫染尘心想,严修很快就会来和自己辞别,此次一别,他们便真的再无瓜葛了。
这本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到了眼前,他却突然想要时间过得慢一点。
莫染尘摇摇头,他总是会为了这人乱了心神,从前是,现在亦是如此。
“公子,仙君到东厢后院了。”
阿岁在房外通报了一声,莫染尘收回思绪,理了理衣摆,拉开门时,依然是那个淡然清雅的公子。
“仙君可是来话别的?”
严修略一点头,“我等在山庄叨扰数日,临行之前,当与公子道声谢。”
莫染尘颔首,“仙君此言差矣,念昔镇此番度过浩劫多亏诸位,该是我们感谢才是。”
严修往旁边一让,他身后的弟子们纷纷对着莫染尘行了一礼。
严修在一旁,双手负于身后,仰首道,“尔等速回修尘山,路上不得耽搁。”
“是!”
等等,什么叫他们回山上?严修呢?
莫染尘一片茫然,看着修尘山的弟子们离开了山庄,再瞧严修依旧立于院中,无半点离去的意思。
“仙君你?”
“我本就打算在凡间游历些日子,在此地最熟悉的人就是公子你了,公子应该不介意我再叨扰些日子的,是不是?”
严修说的一派理所当然,莫染尘听的一愣。
他这是打算叨扰多久?
莫染尘已经定了主意,要快刀斩乱麻,只是他尚未开口,底下人就开始自作主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