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刚要开口解释,严修一记冷眼给人家瞪了回去,抢过红绳往自己袖子里一塞,二话不说,拉住莫染尘调头就走。
莫染尘莫名其妙的被他拉着走出好远,直到快看不见城隍庙了,严修才松开他。
“我错过了什么?”
严修装作无事的继续往前走,“无事发生。”
明明就是有什么,偏偏这人一副打死不肯说的样子。莫染尘没有追问,仅是跟着他漫无目的走着。
“卖花灯喽!五纹钱一盏,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他们不知不觉的竟已来到了河边,叫卖声不绝于耳,放眼望去,花花绿绿的,尽是卖荷花灯的地摊。
“公子,买盏花灯吗?可以和心上人一起放灯啊。”
莫染尘轻咳一声,“我没有心上人。”
“嗨,没有心上人,总有至交好友,一起放个灯许愿呗。”
莫染尘悄悄瞄一眼身侧的人,严修现在于他而言,也算不得好友吧,顶多是房客和主家。
“凡人许愿的花样真多。”
严修望着河边,一群男女老少聚集在一处,将点亮的荷花灯放入河中,纷纷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尽显虔诚。
“凡人?”摊主疑惑的挠着后脑勺,“这位公子……”
“给我来一盏花灯。”
“好嘞!”见有生意做,那摊主也不再深究,喜滋滋的收钱递灯。
“仙君不如入乡随俗,放一会儿花灯,就算不许愿,欣赏一下景色也不错。”
严修点点头,随着莫染尘一同来到河边专门放花灯的地方。莫染尘慢慢蹲下,一手扶住花灯的一侧,严修学着他的动作,扶住了另一边。
两人同时松了手,只见荷花灯在河中浮浮沉沉,缓缓漂远,与其余的花灯汇合一处。天色渐晚,千百盏花灯浮于河面上,比岸上还要明亮许多。
河面上凉风徐徐,莫染尘不禁隆了下衣袍。
严修瞧个满眼,皱眉道,“时间不早了,在下送公子回山庄。”
“好。”
出来的时间是够久的了,且一路上都没有停歇,他确实也有些倦意。
二人离开时抄了最近的一条小路,小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路边的花草纹丝不动,只有月色伴着他们同行。
莫染尘摘了斗笠,侧目扫了一眼身旁的严修,“我有一个疑惑,不知仙君可否为我解惑?”
“公子但说无妨。”
“仙君为何对妖魔如此仇恨?”
“谈不上仇恨,只不过是责任所在,斩妖除魔,匡扶正道,正是师门一直以来的教导。”严修答的随意,就和说平日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不分善恶?”
严修睨他一眼,“妖魔有何善?”
莫染尘沉默了少许,“这也是令师教导的?”
“自然。”
莫染尘稍作犹豫,还是将自己想问的旁敲侧击的问了出来,“仙君也是自幼在仙山修习吧?”
“在下是成年后入的师门。”
莫染尘半垂着眼帘,双睫微动,“仙君幼年难道也同我等凡人一般生活?”
严修状似回忆道,“幼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师尊将我带回师门时我便是成年的年纪,入师门之前的事记不得了,记忆里只剩下了自己的姓名而已。”
忘了……这样最好。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下来,谁都没有开口,周围安静的有些可怕。
突然间,严修抬手挡住了他,莫染尘停住脚步,先是不解的看向严修,随即便明白了缘由。
不等他开口,黑影从两侧包围过来,将他们围在中央,再看前后的路,均已被黑影切断。
“站在这不要动!”
说着,严修伸手,华光闪现,长剑已在手。他从一侧刺向黑影,黑气弥漫开来,露出赤瞳魔物。
莫染尘依言站在原地,看着那些魔物被严修逐一驱除,不禁晃了神。
严修此刻的剑法不同于山庄练剑时,那些招数看着似曾相识,但其威力早已凌驾于他所熟悉的剑法之上。
寒光横扫,最后一个魔物消散于剑气之下,严修收了剑,转头看向莫染尘时,忽然一惊,脚尖轻点,人已朝着莫染尘飞过去。
感受到背后的魔气,莫染尘抬腿便向严修这边跑,可在魔气影响下,他本就不稳的魂魄像是受到了驱赶,想要四分五裂的从他的身体里破壳而出。
头痛欲裂之下,莫染尘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倾斜,此时,身后的魔物已经快要抓到他的肩膀。
严修突然出现在莫染尘面前,单手将他接住,旋身一带,紧接着,掌锋对上后面的魔物。
随着一声嘶吼,周遭的黑气跟着一同消失在月色下。
严修低头看向怀中人,莫染尘的发簪不知滑落到哪里去了,墨发披散两肩,衬得脸色更加苍白。魂魄撕裂般的疼痛渐渐缓和,莫染尘伏在严修怀中,气若游丝。
严修不由得心中一紧,以为他是受了惊吓,才加重了病症,搂紧了人,轻声说道,“无事了,莫怕。”
沉了好一会儿,莫染尘才慢慢的恢复了力气,刚转好,他便从严修怀中退出来,拱手道,“多谢仙君相救。”
“公子可还能走?”
“仙君放心,已经没有大碍了。”莫染尘为了要证明自己,特意在他面前走了几步,“我们速回山庄,要不然安伯他们又要担心了。”
“等等。”
严修越过莫染尘,走到路边,弯下腰,在一片野花野草中拾起了莫染尘的羊脂玉簪。
莫染尘伸手去接,严修却径直绕到他身后,一手挽起他的头发。
“好了。”严修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头。
莫染尘愣了愣,随即道,“有劳仙君。”说着,他目光一闪,指着路边的野草,“那是什么?”
“魔物余下的火种。”
只见严修抬手,那淡蓝色的火焰便飘到了他的掌心,接着他翻过手去,火焰瞬间消失不见。
回到山庄的当晚,莫染尘便开始发了热症,连夜请来了郎中,诊出来的仅是偶感风寒所致。
唯一知道真实情况的人,现在却卧病在床,昏昏沉沉的不知今夕何夕。
期间,严修一直守在东厢房,看着侍女小厮进进出出。冷帕子换了一条又一条,药也喂了三次不止,仍旧不见莫染尘身上的热度退下去。
安伯盯着榻上的人,愁眉不展,还得留心有客人。“仙君一夜未休息了,这里我们守着就好。”
“无事,等公子转醒不迟。”
安伯见劝说不动,便由他去了。
未过多时,莫染尘突然有了动静,就见他紧紧抓住被角,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不好,公子又发病了,快,来人,给公子加几床被子。”
就在小厮抱着被子急匆匆跑进门的时候,严修赶在他之前,坐到了床边,抬手拦住了他。
小厮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望向安伯求救。安伯也不明白这位仙君要做什么,偏偏这人他们也得罪不得,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严修在床榻周围施了一层结界,随着隐隐的仙气在莫染尘周遭环绕,他的双手慢慢的放开了被子,身体也不再打颤。
安伯等人看的目瞪口呆,小厮连手中的被子滑到了地上都没有发觉。
严修未管其他人的反应,低头看了看莫染尘,拭去他额间的汗珠,顺带着将粘在脸侧的发丝绕到耳后。
“我在这守着你家公子,不会有事,尔等可退下了。”
安伯冲其他人摆摆手,终是不放心,自己一人留在了东厢房的外屋,时不时的往内室张望。
直到天色见了一点光亮,莫染尘才悠悠转醒,人虽是醒了,可脸色却憔悴的很,就好像去那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醒来后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在床边打坐的严修。
这人守了自己一夜?
他摸了摸身上的香囊,还好,他还穿着昨日的衣衫,不然若是让严修发现些许妖气,他可就不能像现在这般好端端的躺在床上了。
“给仙君添麻烦了。”
严修抬眼打量他一番,“公子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已无大碍。”
“公子!”
安伯听见里屋有人说话赶紧就冲了进来,高兴之余,看见莫染尘的气色,心疼的不得了,“公子,您可算醒了,您饿不饿,药煎着了,等您用些饭食再给您端来。”
“您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饿了。”说着,他便作势要起身,无奈身体虚脱无力,刚刚离床就往床边栽过去。
严修手疾眼快,捞起人按回床上,“公子虽是退了热,但身体虚弱,需安心静养,不可多动。”
莫染尘微微颔首,再也不莽撞起身,他可不想再被严修捞一回。
“师尊!”
听闻屋外弟子的声音,严修替莫染尘掖好被角,“我出去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莫染尘总觉得方才严修的动作过于娴熟。
严修离开不久,萍儿和阿岁就急急可可的赶了过来,昨日贪玩,两人到了凌晨才回山庄,一回来就听见莫染尘病倒的消息,把两人都吓坏了。
“公子,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贪玩了,您别生病。”阿岁摸着眼泪,哽咽道。
莫染尘无奈的笑笑,“傻小子,我生病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都怪我们没有陪着公子,让那什么仙君陪着您,肯定是因为他的缘故。”萍儿气呼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