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念昔遇故知(四)

“你可吓死个人了!”萍儿后退了数步,捂住心口,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莫染尘无奈的看着扒在窗前的雪狐,冲招它招了下手,雪狐立马纵身一跃,径直从窗子跳了进来,跑到床边。

看着雪狐在自己跟前兴奋的来回溜达,本应精明的一双狐狸眼现下有些发蠢,莫染尘有种错觉,好像把狐狸养成了白毛犬......

“调皮。”

莫染尘抬手轻轻的点了点雪狐的头,雪狐嗷呜的叫唤一声,好似还委屈着它了。

不过它这副委屈样子也不是没有道理,放在平常,年年肯定要来东厢房找他。可是今天因为严修的关系,它应该是在屋子外面徘徊了半天不敢进来,这才会等严修走后突然出现在窗子前。

思及此处,莫染尘抚.摸着柔软的狐狸毛,“我们去院子里。”

萍儿一听,也顾不上心口疼了,转身对着房外一顿交代。不一会儿的功夫,摇椅就被搬到了院子中央,摇椅上放着两个软垫,一个让他坐着,一个让他倚着,旁边摆放着一个矮矮小小的木桌,放茶杯用。

莫染尘坐在摇椅上,轻轻晃动,年年围着他来回转,好像只要绕着他就很开心一样。

“公子,今天天气不错,正好出来晒晒太阳。”小厮阿岁端着茶壶过来,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倒茶。

“你还说了,昨天睡的像个死猪一样,连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萍儿一有机会就开始数落阿岁,偏偏她比阿岁年长几岁,又来府里早,阿岁常常只有委屈巴巴听着的份儿。

“公子,您看萍儿姐,又骂我。”

萍儿上来就揪住他的耳朵,“好啊,现在胆子大了,敢当着公子的面告我的状了?”

“疼疼疼!好姐姐,我错了,快松手,公子!”

萍儿狠狠的瞪他一眼,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阿岁呲牙咧嘴的歪着头,一边告饶,一边向莫染尘求救。

莫染尘对于他们打闹的场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依旧喝着自己的清茶,和没看见一样,偶尔冲年年招招手,摸两下狐狸毛。

“阿岁,你陪年年玩会儿,它这一天可是憋坏了。”有修尘山的人在这里,年年终究是不方便随处走动。

脱离了萍儿的魔掌,阿岁揉了揉耳朵,笑嘻嘻的说道,“公子放心吧,交给我,我平时和年年玩的好极了,是吧?年年。”

说着,阿岁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竹子编的球,朝着院子的一头丢出去,“年年,快去捡回来!”

年年咻的一下子就蹿了出去,追着球跑出好远,终于叼住了球,颠颠跑回来,还不忘乖巧的蹲坐到莫染尘跟前,昂首挺胸等表扬。

莫染尘:“......”

他算是知道年年为什么越来越像一只白毛犬了。

两人一狐在院子里追来追去,莫染尘饮着茶,就这样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眼神不知不觉的柔软下来。

忽然,年年先停住了奔跑,也不管球了,匆匆跑回摇椅旁,躲到了莫染尘身后。萍儿和阿岁起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到脚步声近了,才看到了严修一行人。

莫染尘被阳光晒的有些昏昏欲睡,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他反而清醒了一些,看到严修时,随即明白了为什么没了声音。

“仙君此行可还顺利?”

严修点了头,“都解决了。”

“解决了就好,仙君和诸位弟子辛劳了,萍儿,快请各位去前厅,上好茶。”

萍儿应他的吩咐就要带路,被严修抬手制止住。

“不必麻烦。”

严修回身屏退了一众弟子,自己却没有走。他打量着莫染尘,这人方才望那只狐狸的时候,明明还不是这副疏离样子。

“莫公子好雅兴。”

莫染尘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茶杯上,抿唇笑笑,“平日里就喜尝一尝清茶。”

“听闻莫公子在镇子里开了间酒楼,只见公子喝茶,不见公子饮酒,公子起初为何不开一间茶楼?”

他也在想这个问题,自己当初来镇子里,就想在凡间找一处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做生意他也算是头一遭,他在茶楼和酒楼之间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选择了酒楼。个中缘由只有他自己知晓,不过就是因为前尘往事已过,昔日点滴却难释怀。

“我其实喜爱陈年佳酿的香气,只因着身.体的关系,不常喝罢了。”

莫染尘冲阿岁使了个眼色,阿岁悄悄的蹭着边走,绕到摇椅后面牵走了年年。这些小动作,严修当然都尽收眼底,但是他并没有动声色,只装作没看见。

“镇子里的魔气可是已清除干净了?”如果已无魔气,他们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严修正色道,“如上次茶楼之事一样,魔气虽除,却未找到根源,还是会有魔物出现。”

听到这,莫染尘垂下眼帘,陷入凝思。镇子上多年来都未有魔气,这突然说来就来,还是不间断的,毫无规律的肆意显现于世,怎么看都像是计划好的。

“公子。”

安伯从屋子里出来,胳膊上搭着一件外衣,“虽已入春,但依旧有些小寒,小心着了凉。”

严修眼见着安伯把外衣披盖在莫染尘的身上,出口便问,“莫公子畏寒?”

“也不算是,是他们太过紧张了。”他的体质特殊,确实比寻常人更容易受外面环境的影响。

“公子,咱要不先回屋子里,您看,起风了。”

莫染尘抬眼望向院子里的青梅树,枝叶摇摆的幅度是比方才大了一些,“那便回屋去吧,还请仙君......”

“在下一同送莫公子回去。”

直到坐到了贵妃榻上,莫染尘还是不知道严修为什么也跟着他进来了。

连严修自己也不清楚,他送这一趟有什么用处,只是他尚未搞清楚缘由,身.体已经替他做了选择。

不由自主的靠近一个陌生人,这对于一个千年来只知道修习仙法的人来说,着实有些新奇。

“听闻贵酒楼以青梅酒远近闻名。”

莫染尘不曾想他会突然提起酒来,仙君不应该都是清心寡欲,滴酒不沾才对?

“仙君对青梅酒感兴趣?”

严修略一点头,“偶尔小酌,但正宗的青梅酒难寻。”

“仙君有机会可去酒楼一试,就是不知道我这里的青梅酒是否担得上仙君口中的正宗了。”

言罢,莫染尘转头望向窗外,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贵妃榻与拔床相对,靠近窗边,刚好能欣赏到院子里景色。每当他在屋子里稍觉无聊,但又不宜在外久留时,便靠在榻上,望望风景也是好的,有时候还能看见阿岁他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莫染尘半躺在榻上,身上还是那件白色锦袍,若是旁人,到了这个月份也算是正合适,可在他身上就让人觉得稍显单薄。

严修看着人,眼波微动,莫名想起刚才院子里的一幕,他转身取来薄被盖在了莫染尘身上。

“莫公子既然有不足之症,还是要多小心的好。”

莫染尘怔了一瞬,他方才是觉得有些凉,但碍着严修在这,没好意思提。

“多谢仙君,我有些累了,想要小憩一下,仙君请自便。”

莫染尘也不去理会严修的反应,合上了双眼。他都这样说了,这人肯定会离开了吧?

等了许久,莫染尘虽闭着眼,但一直清醒的很。就算看不到,他也能感觉的出来,严修还待在房间里,根本没走。

这人为什么还不走?

严修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在一旁坐下,几次将视线扭转到窗子外面,最后还是莫名其妙的移回莫染尘身上。

许是晒了会儿太阳的关系,莫染尘此时的面色较昨日要好上很多,连嘴唇都多了一点红润,起码像是个有烟火气息的人了。

一阵微凉的风拂过,莫染尘脸侧的发丝轻轻颤了颤。严修向窗边探身,将窗子拉的严瓷合缝。

“公子,您看年年,它又不听我话了。”

阿岁委屈巴巴的跑进来,见到屋里还多了一个人,立马停住了脚步,跟木头桩子一样呆住。

“仙,仙君。”

见严修冲自己比了个禁声的手势,阿岁往榻上看去,捂住自己的嘴,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那只雪狐怎么了?”严修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让它和我进来,它死活不肯,一到门口调头就跑。”阿岁同样小声的回道。

“这雪狐是怎么得来的?”

“是公子在路上捡回来的。”提到当年看见年年的场景,阿岁就噼里啪啦说个没完。“它当时可小了,还受了伤。公子心善救了它以后就留下了,不止是雪狐,山庄里有一半的人都是得公子收留才有住的地方。”

严修闻言,忽然来了些兴致,“你来这里做事多久了?”

“我五年前来的,是饿晕在酒楼门口的。家乡闹瘟疫,我父母都染病亡故了,当时我才十三岁,逃出了家乡,一路上只能靠好心人救济。好不容易找了个客栈当帮工,还被老板娘污蔑偷了她首饰,将我一顿好打赶出来了。公子见我无依无靠,就留我在山庄当差了。”

人家问了他一个开头,他自己就忍不住把前前后后的事都交代个明白,特别是扯上了莫染尘,阿岁更是停不下来。

“我家公子可是大好人,要是,要是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仙君,仙君千万不要记恨我家公子,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严修挑眉道,“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