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香楼是镇子上唯一的一间茶楼,楼里每日皆是座无虚席。南来北往的茶客,共聚一堂,沏上壶好茶,再听那台上的说书人戏说几段世间奇闻,此等闲情逸致不可多得。
二楼的雅间里,一位身着白色锦衣的年轻公子坐于方桌之后,桌角摆放着一顶白纱斗笠。年轻公子往前探了探身.子,目光集中在楼下的说书人身上。
一楼的前厅,十几张三尺方桌分成两排,自大门口延伸至台边。茶客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说书人,台上的人讲的风生水起,他们更是听的津津有味。
啪!
说书人一拍醒木,折扇一收,指着台下,“我们今天来讲讲,咱镇子上的传奇人物,青梅山庄庄主。这位莫庄主鲜少出门,见过他真实样貌的人少之又少,有人传他面貌丑陋,不能见人,也有人传他是容颜绝世,一旦见了便会乱人心神。但其实都不是,这位莫庄主之所以不常出门,是因为他身体有恙,天生不足,走一步便能喘上半个时辰,实在是不宜出门走动。”
这时,台下就有人不同意了,跟着搭茬道,“莫庄主真要是像你说的,是个病秧子,哪能经营出镇子上最大的酒楼,当上商会会长,还有精力去京城参加每届的商会集会?”
说书人摇摇头,“非也,非也,咱莫庄主虽是身有顽疾,但耳聪目明,掐指能断吉凶。他只要待在山庄里,掐指一算,吩咐其他人去做事情就可以了,你难道亲眼见过他出现在酒楼或者商会吗?”
台下的人们纷纷点头,显然是已经认可了说书人的说法。
说书的老先生见此景象,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的继续说道,“要说咱们的莫庄主啊,可算是个大善人,他来镇子上这些年,没少给镇子上的百姓们带来福音,每年都会有贫困的老百姓受到青梅山庄的恩惠。”
“是啊是啊,前年闹旱灾,要不是莫庄主施以援手,不知道要饿死多少口人呐。”
“记得酒楼刚开的那阵子,连着三天宴请镇子上的人,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老百姓,青梅山庄从不看人下菜碟。”
雅间里的莫染尘轻抿了一口茶水,浅色的唇上透出一丝柔润,“我有他们说的这般?”
他身边的人笑道,“公子您做的可比他们说的多多了。”
莫染尘放下茶杯,轻声说道,“不过,这书说的倒是有趣,为什么我们酒楼里不招一个来?”
“您忘了,您说听书聒噪,还是丝竹之声更加悦耳。”
莫染尘不着痕迹的摸了下鼻子,抬眼,略带了些无辜,“我说的?”
身边的人笑了笑,“大约是我记错了,年纪大了,总是记不清这些的。您要是喜欢,改明儿,我就让人找一个放咱酒楼里。”
莫染尘微微颔首,“您安排就好了。”
“公子,时间不早了,咱该回山庄了。”
莫染尘看了眼台下,有些不舍,“许久没出来透透气了,安伯,不如我们晚些回去。”
安伯盯着那副略显苍白的面容瞧了一会儿,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那公子便多待一些时候吧,只是不要过晚了,最近镇子里不太平,您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
酒味儿闻的多了,他偶尔也想多闻一下茶的清香,更何况这说书人有趣的紧,他好久都没有这么喜热闹过了。
“我心中有数,您无需担忧。”
言罢,莫染尘再次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台下,说书人此时又新启了一个段子,引得茶客们欢声笑语,一片其乐融融。
“客官,这是您要的......”
小二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盘小点心,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桌旁的莫染尘,后半句话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安伯自是察觉到小二的失态,喊了他几声不见回应后,微微侧身挡住了小二的视线,“点心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小二这才如梦初醒,赶忙低下头,将盘子捧到方桌上,“您要的茶点。”
莫染尘拿起一块小天酥,放进口中,“味道不错。”
小二偷偷抬眼,忍不住朝莫染尘看过去,这一看便又收不回目光了。想他在茶楼里做伙计也有数载,见过的茶客数不胜数,像这样谪仙般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莫染尘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吃着手里的茶点,目光时不时的朝台下扫去。羊脂玉发簪挽起如墨的长发,束一半留一半,留下来的发丝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双眸如清泉般澄澈,染不得一丝杂质,顾盼之间,一份清雅高贵油然而生。。
“你可以下去了。”安伯说话间,带上了些许的斥责之意。
“客官您慢用!”小二胡乱的点着头,几乎是仓皇的逃出了雅间。
莫染尘正饶有兴致的听着说书段子,楼下却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就见几个体型健壮的大汉簇拥着一位身着华贵长袍的男子进了茶楼,所经之处,推翻了所有挡路的方桌木椅,好几个茶客摔的不轻。茶客们虽义愤填膺,但看到大汉们凶神恶煞的样子,再瞧清楚那男子是谁,都没了讨理的胆子。
茶客们纷纷往后让,第一排的椅子早就空了,男子理所当然的坐到第一排,他抬手指了指台上,“老听这么个糟老头子说书有什么意思?来几个唱曲儿的,助助兴。”
他这一翻声势浩大的折腾,吓的茶楼伙计匆匆忙忙的请来了茶楼老板。老板的年纪看上去和安伯差不多,来到前厅一瞧,为难的直嘬牙花子。
“吴少爷,您这可是难住我们了,咱这茶楼哪里有唱曲儿的啊。”
“没有?”男子一把揪过茶楼老板的衣领,“那就现在给我找去,一盏茶的时间,找不来,本少爷就把你们茶楼给砸了!”
莫染尘在上面看的真真切切,淡淡的问了声,“他是谁?”
“您不知道,前些日子,从京城来了个吴员外,在咱镇子上置办了宅子,说是要在这里颐养天年。这是吴家的独子,自打来了那天,就没消停过,看谁家姑娘长的漂亮,便要上前调戏一番,如果不如他的意,打人砸摊子是常有的事。”
岂不是和地痞无赖一个行径?
“安伯。”
莫染尘朝他招了下手,安伯随即附耳过来。
那边,吴大少爷撒开茶楼老板的领子,要不是伙计扶住,茶楼老板就要狠狠摔个屁.股墩儿了。
“吴少爷,是真没有,我现在也没地方去找啊,您能不能行行好,今天就先不听曲儿了成不成?”
面对别人的苦苦哀求,吴大少爷不为所动,“你这没有,就去有的地方拉人,总之,今天听不着,你这茶楼以后就别想开了。”
“吴少爷。”安伯在一众人的瞩目下,走到方桌前,笑容可掬的说道,“我家公子让我过来和您打个招呼。既然吴少爷已经搬到镇子上来了,以后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
吴大少爷上下打量他一个来回,看他衣着打扮,像是在大户人家做事的,略给面子的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我家公子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可认识这个?”
说着,安伯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暖玉,摊放于掌间。
那吴大少爷看了,脸色微变,盯了那暖玉仔细瞧了一会儿,豁然起身,“替我向你家公子问好。”
说罢,他带着吴家的家丁匆匆离开了茶楼,仿佛停留一秒都能要了他的命。
莫染尘在楼上继续品着茶,也亏的他出门的时候带了些东西。京城的商会他去过几次,结交了一些朋友,那些朋友送的礼随随便便拿出来一样,也够将人唬住了。这些人情世故的伎俩他虽是不喜,但这种时候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那位吴大少爷只认出了暖玉,而其余的人则是把目光都放在了安伯腰间的香囊上。
镇子里的人都晓得,青梅山庄的人,身上都会带着青梅酒味儿的香囊,旁人根本不可能调制出来这般醇香的味道。
“您是青梅山庄的人?”茶楼老板本是单纯的感激,现下几乎是激动的拉住安伯的手臂,只差老泪纵横了。
茶客们忽然转向二楼,但在他们这个方位,根本看不清上面的人,只有抻着脖子也只能瞧见个影子的份儿。
“刚才说的公子是莫庄主?”
“天啊,莫庄主在茶楼里?我居然和莫庄主坐在同一个地方!”
“老人家,您要替我们向莫庄主问好,感谢庄主这些年来为镇子做的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安伯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得以脱身。
茶客们规规矩矩的坐好,虽然他们都很想见见这位神秘的青梅山庄庄主,但是没有人真敢上楼去打扰。
说书人拍拍自己的胸.脯,压了压惊,偷偷往楼上瞄一眼,心里惴惴不安。当着本人的面戏说人家的事,他会不会被赶出去啊?
“咳咳,我们后面说个新段子。”说书人眼珠一转,“我们来说说前些日子,镇子里闹妖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