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离还没有手机。
她穷得连吃饭都要勉强,要不是有哆啦A梦的壁纸屋,她免去了房租,不然早就饿死街头了。
所以只能到打工的店里去亲自辞职。
是一家并不怎么高档的餐馆,开在鱼龙混杂的的航脏街道里,人间百态尽在眼前,令人作呕,又习以为常。
梨离还是按照上班的时间,早上六点多就抵达了餐馆。
餐馆的老板是个中年肥胖的男人,脸上的横肉配合上扬的眼角,随时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正站在门口收拾着运来的菜,瞅见梨离走过来,还隔着老远就动口骂道:“你今天怎么回事,迟到了五分钟知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干下去了?不想干下去了早点给我滚蛋。”
旁边一同刚刚开张的餐馆都不禁侧目过来。
大概一个多月前,这个女孩来这里找到了一份杂工,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因为没有户籍和任何身份证明,只能来这样的地方打工。
不同于常年在这里打工的辛苦人,她始终干干净净,像还在读的学生,这样的干净在这种环境下并不能够引人怜惜,反而想要将她污染成同类人。
梨离很平静,没有因为无妄的辱骂而过多表情,“我的确是来辞职的。”
肥胖男人的表情一瞬间有些难看:“你还来脾气,像你这种什么都干不好的臭丫头,成天在我这儿碍我的眼,要不是看你可怜的份上给你个工作,你还不知道感激,废话什么,把这些菜都搬进去。”
是一早运来的菜,有整整六个大筐,每个筐都满满当当的菜,这样的重量连成年男人都要费些力气。
看热闹的隔壁餐馆对这样的场景早都习惯了,没有什么同情的表情,甚至还愿意多看两眼热闹。
中年男人见她转身要走,两步跨上去拎住她的胳膊,手劲儿很大,梨离的胳膊肉眼可见的泛红。
梨离的力气根本抵不过他,几步就被拽进了店里。
其实中年男人也很气,气的更多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压根没找到机会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梨离每天下了班就消失了,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原本想着反正她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找到别的工作,再等等机会,今天这丫头居然是来辞职?
做梦。
他还没得手呢。
砰的一声。
大门紧紧关上。
梨离背靠着门,脚下是餐馆后台肮脏的地板,满是油污和菜叶,多走一步都担心会弄脏了鞋。
男人将她甩进了屋,力度太大,她直接撞在了桌子上,桌角磕到了膝盖,疼得直冒眼泪。
膝盖疼得失去支撑力气,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男人下一步欺身上来,满是横肉与胡茬的下巴蹭着梨离的脸,油腻得令人作呕,他嘴上说着不依不饶的浑话。
“给爷高兴高兴,保不准儿给你点松快的活。”
梨离一边挣扎,趁手还没被控制连忙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
她曾跟太宰治学过一些简单的体术,虽然体力不行,但动作精准。应付普通的人,足够了。
男人并不放在眼里,嗤之以鼻,“这点小儿科的手段,爷怕了你?老子混黑道的时候什么真刀真枪没见过,老子拿刀砍人的时候,你恐怕是毛都没长齐。”
男人力气很大,粗犷的臂膀随便用力就把她的手折得咔嚓一声。
痛,像是被折断了一样的痛。
“混黑道,听起来很不错嘛。”
男人令人作呕的气息就在眼前。
天刚蒙蒙亮,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旧式灯泡,时明时灭。
狭小肮脏的杂物间忽然探进一斜光亮,少年清亮的声音同时出现,听起来还有些困倦,像是外面初初显露的晨光。
“哪来的小子?”
男人随手拿起桌上闲置的菜刀,转身看清门口的少年时,霎时身体僵硬,接着是不可遏止的颤抖,“太宰、太宰治。”
逆光中,少年满眼困倦,眼皮惺忪地搭着,语气也懒懒的,“居然认识我,看来混得还算有些地位。”
他黑色的头发软软地垂下来,吐字也软软的,像只困倦的猫。
可他并不是什么可爱的猫,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他已经从外套下拔出了随身佩戴的枪,枪口对着男人。
眼看着方才还狰狞可怖的男人这一秒因为恐惧腿软得近乎瘫倒,他开始求饶,一遍又一遍的不要杀我。
太宰治兴致缺缺,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手指叩下。
男人的脑门血花四溅,双目圆睁着轰然倒地,半开的嘴还想说着未说完的求饶。
面前肥胖肮脏的男人倒下,梨离终于看清了太宰治的身影。
他站在门口的地方,外面的天色才显出一方白,光线模模糊糊勾勒着他的身形,清瘦,纤细,像是倾颓哀伤的樱花,散散开在清晨的一抹光亮里。
“梨小姐。”
他细长的腿缓缓向她走来,杂物间本就不大,他三两步便走到了她的面前,目光垂落在她已经折弯红肿的右手上,“我应该问一句你还好吗,但似乎不需要问了,你看起来不太好,还没到骨折的程度,不过两个月左右无法做重活儿了。”
太宰治拿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两秒后接通:“嗯,对,就是这里。”
“快一点。”他又补充了一句。
电话很简短,似乎早就商量好了什么。
收起手机,太宰治把手递到了她的面前,“先站起来吧,腿有受伤吗?”
梨离早就痛得无法说话,嘴唇苍白无血色,一层薄汗覆在额头上。
她忍着痛,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
膝盖直直撞在了桌角,现在都还是疼,稍微用点力都是煎熬。
梨离用没有受伤的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借着力慢慢起身,忽然腰间腾空,抬眼看去,是太宰治近在咫尺的侧脸。
他并没有看她,注意力在她受伤的膝盖上,语气一直很平淡,“真是麻烦啊。”
太宰治的手扶在她的腰间,力量支撑着她,她根本不需要用上什么力气。
除了分别前最后的那一次,她从来没有受过伤,有太宰治在,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受伤。
她什么都不用做,他总是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偶尔有几次受伤的机会,都是一些令人说不上来的理由,比如说逛街的时候遇到搭讪太宰治的女人,是个脚踩高跟鞋涂抹着正红色的成熟性感女性,虽然太宰治再三强调过梨酱在我心中最好看啦,但她还是会对高跟鞋心生向往。
撒娇加央求,总算是哄着太宰治陪她买了一双合脚的高跟鞋,可惜仅仅是走回家,脚就被磨伤了,每走一步路都牵扯着伤口。
太宰治看不下去了,揽着她的腰,她全身的力量都依仗在太宰治身上。
那段时间,仗着自己脚上那个米粒大的小小小伤口,没少对太宰治发布号令。
递东西要太宰治帮忙,走路要太宰治抱,懒得动就喊一声太宰。
太宰治乐意惯着她,她也喜欢看着太宰治的眼睛里渐渐显露的烟火气,她没再说过可不可以不要死之类的话,只是偶尔恰到好处的示弱,让他感觉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离不开他,且非他不可,是活在世上唯一的牵绊,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那个念头。
他没有再自杀,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仅仅是怕她难过。
有时候不是没有想过,这样强行把太宰治留在人世间,是自己太过自私。
可是那样的感觉真好。
无论遇到什么,烦恼也好,悲伤也好,不满也好,只要喊一声太宰,他就会出现在面前。
太宰。
太宰治。
仅仅是他的名字,就足够心安了。
那是世间最灵验的咒语。
“太宰先生,这是?”
手下接到电话里的命令后已经及时赶到了这条饮食街。
目光在太宰治和梨离之间反复游移。
不能怪他不专业,而是这画面从来没有见过啊。
太宰治,他们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现在正扶着一个女性?
好像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亲昵,对方看起来受了伤,表情很痛苦,所以帮一把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还是……太新鲜了,这画面实在是太新鲜了。
“芥川呢?”太宰治问。
手下回神,连忙答道:“芥川他,他又擅自行动了,去了西街。”
太宰治神情淡淡,没有过多的意外或者懊恼,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不在也好,你们把这里处理一下。”
他扶着梨离稍稍一让,身着黑西装的手下们井然有序地依次包围了这家餐馆,包括附近几家临近的餐馆。
这时候太宰治微微侧过脸来看着梨离,困倦得像是猫一样的面孔露出笑意,“怎么样梨小姐,距离车的位置还有一段路,需要我帮忙吗?”
痛觉仍拉扯刺激着神经,大脑因此无比清醒。
梨离忍着痛,不答反问:“是怎样的帮忙?”
“比如说,抱你过去也是可以的哦。”他笑容浅浅,像是初醒的晨曦,随意牵扯一个弧度就温柔得让人心生向往。
可惜,那不过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梨离别过脸不去被他的笑容蛊惑,“不用了,谢谢。”
尽管鼻头早已酸酸的,想念着他干燥温热的手心,也想念他永远令人心安的怀抱。
想不顾一切扑进他的怀里,这样就不用再面对世界的一切黑暗,只需要在他怀中安稳睡去。
更想揪着他的耳朵好好教训一顿——
怎么可以在还不熟的情况下就说这种像调戏一样的话!
是不是除了她,还有其他姑娘也被他调戏过!
臭不要脸,跪一晚上遥控器,账先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