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轰鸣的磅礴大雨,漫天砸下来,都是水珠破碎的声音。
夜已经深了,远处的高塔五光十色,这个城市依然繁华如初,但是梨离的噩梦并没有醒。
这是哪里,她根本不知道。
四肢因为过度磨损和用力,已经扭伤,稍微动一下就会剧烈疼痛,但她只能乖乖地端坐在固定的椅子上。
面前是一方桌子,精美的瓷盏茶壶,还有几个做工精巧的糕点。
炽白的闪电划过夜空,雨声嘈杂。
藤原仁太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姿态悠然,“梨小姐居然认识我,这让我很意外,不过梨小姐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梨离此刻心情复杂,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应该是恨的,但他除了抛弃妈妈,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
凭借着那么一丁点儿侥幸,竟然渴望可以得到亲情。
梨离不去看他的脸,望着窗外的漫天大雨,“我更好奇藤原小姐对我做了什么。”
“久美现在都没有回来,你猜猜看?”
梨离心里愈发不安。
从莫名其妙遇见藤原久美,到她抓住她的手腕不放,再到那之后一系列不正常的遭遇,她愈发不愿意去想那个答案。
藤原仁太有些玩味地提示她,“你的手机还在你身上。”
手机。
梨离从包里拿出手机,还有一半多的电。
她拨通了太宰治的电话,仍然无法拨通。
藤原仁太笑了起来,“别怕,我不会杀你,你马上就可以成为我的女儿了,这样不好吗?”
梨离一怔,捏着手机的手略略僵硬,“什么意思?”
穿越过来的那个世界里,藤原仁太根本不认她,只说了句痴心妄想的野丫头就命人把她轰了出来,她甚至没有机会跟藤原仁太面对面说上句话。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里的藤原仁太会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距离你失踪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你猜太宰治有没有找过你?”
梨离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他一定会来救我。”
藤原仁太哈哈一笑,“他不会来救你了。”
心中的猜测愈发得到印证。
梨离只觉得浑身的温度在一点一点被抽走。
藤原仁太的声音一点一点抽走她最后的温度,“因为已经有梨离陪在他身边了,他怎么会来找你呢?”
梨离死死盯着他的脸,“藤原久美,她变成了我,对不对?”
她抱有一丝侥幸,“太宰治的异能会使所有的异能无效,藤原久美就算变成了我,只要太宰治触碰到她,她一定会露馅。”
藤原仁太并不慌张,他笑得悠然自得,“不用担心,只要不碰到就好了,再过两个小时,她就彻底变成梨离了。”
室内静若无声,只余铺天盖地的大雨轰然落地。
嘈杂入耳的雨点恍若要洗净整个世界。
梨离艰难抬起手。
因为扭伤,连这样轻微的动作都痛得几乎颤抖,抚上胸前的那粒项坠。
戴在脖子上的项链藏在衣服领子里,那粒项坠是茶褐色,温润剔透像极了太宰治的眼眸,深情而温柔。
墙壁上的挂钟无声地划过流逝的时间。
梨离看着挂钟上的时间:“太宰治现在已经回家了,他马上就会见到……梨离了。”
藤原仁太嗤笑一声,“梨小姐还在奢望什么吗?久美是我精心培养的女儿,她已经继承了你全部的记忆,你的行为举止、生活习惯,她已经了如指掌。”
梨离低着头弯唇笑了,“我不是不相信藤原小姐。”
而是不想相信太宰治。
就那个粘人精,你让他两个小时别碰梨离,怎么可能。
回家第一件事,大喊一声梨酱我回来啦,然后一个熊抱大大抱住。
如果没有其他人在,那么接下来还会有一个热烈的亲吻,如果哆啦A梦或者中岛敦在客厅的话,他会收敛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顶多是抱起她就往房间里走。
说话必须要抱在腿上。
看剧的时候必须要在他怀里。
吃东西必须要喂他。
能抱着绝对不牵手,能牵手绝对不放过。
就连她想安静写会儿小说,他都必须把头枕在她腿上。
不是没有抗议过,但是无效,他顶多分开一分钟,下一分钟又黏上来。
她头一次这么庆幸太宰治是个粘人精。
不过,估计藤原仁太也没有想到吧,那个年少就成为黑手党干部的太宰治,如今掌控着整个横滨黑夜的男人,是个一分钟都离不开的幼稚园小朋友。
他无所不能,头脑聪明,没有什么逃得过他的掌握。
但他幼稚,要哄,要宠,要说甜言蜜语,要给他拥抱,要让他时刻感觉到自己被人需要着,一点点安全感都不能少。
他不满的时候会跟你抱怨,但是他真正伤心的时候反而笑得开怀,不让你察觉,但是,仅仅是看他皱眉,都会心碎。
手指轻轻抚着那粒茶褐色的项坠。
她从来都不担心太宰治会错认了藤原久美,她只是搞不清楚,藤原仁太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藤原仁太侧面看着外面的雨,岿然不动。
他身着黑色和服,俯瞰着外面的世界,已近苍老的面容隐隐有着狂傲的野心,仿佛世界即将掌握在自己手中,宛如一个亡命狂徒,只为占有王座。
梨离试探着问:“藤原先生,你刚刚说,我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女儿了。藤原小姐是你精心培育的女儿,你对她疼爱有加,可你让她成为了我,而我成为你的女儿,你就这么舍得?”
藤原仁太目光幽冷,视线仍是那漫天的雨,“久美想要的是太宰治,我想要的是你,一举两得的买卖,多么划算。”
察觉到她的失措茫然,他弯唇打趣道:“放心,我对你这样的黄毛丫头可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的异能力。”
顿了一秒,他笑笑:“看来梨小姐还不知道自己的异能力,不过也难怪。”
神社距离海岸不远,隐隐可以听到潮声。
黑手党的大楼矗立在暴雨之中,像是坚毅挺拔的巨人。
这场暴雨来得很突然,却一直没见停,滂沱雨水从檐下滴落,像是一道银珠帘幕。
梨离坐在椅子上不能离开,只好陪着藤原仁太看着窗外的雨。
又或者,等待着什么。
漆黑的车在雨水横流的街道上飞驰,溅起一地水花,深黑的夜幕滚过一声声雷鸣。
炽白的电光划过天空,一瞬照亮了打着伞走来的年轻人,雨水在石板路上横流,他一步一步脚踏着零落于地的残败樱花。
他的衣服看起来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淋湿,整个人看起来糟糕透了,像是在大雨中走了一路,可是面色慑人,目光如刀削一般冷寂。
藤原仁太恍然起身,有些失态,“太宰治!”
他目光如电转过来锁着梨离,“这怎么可能。”
梨离扬起嘴角,没去看他,她的目光从太宰治出现在视野里那一刻就一瞬也舍不得离开地凝在他的身上。
有多久没有见到太宰治了,其实也就是不到一天的时间而已,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他起身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吻,轻言轻语说着好好睡。
是该庆幸的,太宰治是个粘人精。
但又有些想哭,她从来没有见过太宰治这样阴骘阴冷的一面,他该是急坏了吧,身上都淋湿了,这样会生病的。
窗外大雨滂沱。
门被推开,力气很大,风灌了进来,狂风骤然吹动他的黑色外套,这个年轻的黑手党首领有如帝王般散发着令人心生畏惧的赫赫威严。
他直奔主题,不带温度地直逼着藤原仁太:“藤原先生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太宰治的目光越过了她,或者说,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梨离站在原地怔愣了半秒。
是了,太宰治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
从藤原久美拉住自己的手臂之后,街道上的人似乎都看不见她,这个世间就像查无此人了一样。
藤原仁太已经恢复了镇定,带着几分客气的笑,“太宰君在说什么呢?”
太宰治微微抬起下巴朝向窗外,唇角浮起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意,“藤原先生看看窗外?”
藤原仁太非常清楚这位年轻的黑手党首领的手段,连忙小步跑到窗户边。
漫天坠落的雨中,黑西装的男人黑压压地堆满了不大的神社,雨中的一丝安宁荡然无存。
女孩纤弱的身体被两个男人架住,动弹不得,没有人为她撑伞,她早已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玻璃珠大小的雨点从不间断地砸落下来,劈头盖脸。
额头上两把枪抵着,随时会毙命。
“久美!”
藤原仁太有些急了,猩红着眼回头瞪着太宰治,“她才十六岁!”
太宰治噗嗤一声笑了。
炽白的闪电划过,那一抹笑凝在他脸上温柔得诡异,“我的梨离也才三岁啊。”
他一步步走近,优雅,慵懒,恍如酒会上举着水晶杯盏的贵族,正闲情逸致挑选着心爱的姑娘,可他的眼底眉眼一丝一毫的温度,如这漫天坠落的滂沱大雨。
走到藤原仁太面前,他目光懒散地瞥了一眼暴雨中几乎昏迷的少女,“现在是个和平交易,把梨离还给我,你的女儿也会回到你身边。”
藤原仁太确实是慌了神,他以为自己早已了解这个年轻人,他不会察觉藤原久美不是真正的梨离,就算察觉,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他虽然出身黑手党,但他仍有向善的一面,藤原久美早就与他相识,有那样几分情分在,更何况太宰治本身也不会动那样柔弱的小姑娘动手。
所以,他放了心。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凝滞的水珠中既有太宰治的身影,也有他的身影。
唯独,没有梨离。
藤原仁太平复了急躁,冷静了下来,依然是客气伪善的笑,“不是我要为难太宰君,只是太宰君说的话我真的不太明白。梨离?是你的未婚妻吗,她怎么会在我这儿。”
“你要是信不过我,你可以带着你的手下搜,我的神社就这么大,也没有别的住处,就算偷偷置办了房宅,相信黑手党的能力也能够很快查出来,我问心无愧,你尽管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