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太宰治正在点餐。
对着菜单一通乱点,也不管价格贵不贵,只要看起来不错就下手。
就像陪她逛街买衣服鞋子的时候一样。
放在一旁的大包小袋堆满了脚边,全都是太宰治选的,明明只需要买几件随便穿穿就好,太宰治却比梨离还热衷于把她打扮得漂亮一点,每走进一家店就会喊着“梨酱穿上这件一定很好看”。
连她穿什么尺码都知道,直接包起来。
不得不说,被太宰治放在心上的女孩子,真的太幸福了。
不仅不用带钱包,连脑子都不需要带。
太宰治的眼光不错,他挑下的那些衣服,她确实都很喜欢。
她想拒绝买太多了的时候,太宰治就会像小孩子一样无赖地委屈着,梨酱不喜欢我选的吗,可是梨酱穿上一定很好看啊。
那样的眼睛,温温柔柔,如夜幕稀稀落落的繁星,实在没法对着那样的眼睛说拒绝。
虽然,她目前正享受着一切,但是当真正的梨离回来的时候,还是要还回去的吧。
所以……还是应该狠心一点的吧。
“太宰先生——”
太宰治绷着脸,“不要那么生疏嘛。”
“那,太宰,……?”见太宰治的脸上没有露出不满,梨离才继续说下去,“我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的,我觉得,浪费食物不太好,还是减少一些吧。”
太宰治却露出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笑着,“我就知道你会看不下去的。”
“?”梨离,“你故意的?”
“那就把这些去掉吧,”他低着头在点菜单上勾勾画画,说:“不过这是你回来以后第一次请你吃饭,应该吃顿好的。你们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有推荐吗?”
后面这句话是问的服务员。
服务员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看得出这个男人身价不菲,就这一堆堆都要放不下的购物袋,全都是名牌,再看这态度,估计是哪个有钱人哄晓女朋友开心,虽然出钱的是这位先生,但心意还是这位安安静静不怎么说话的小姐为先。所以服务员是对梨离笑着介绍道:“小姐喜欢吃螃蟹吗,我们店里今天有新鲜——”
“她不吃螃蟹哦。”
梨离一愣。
抬眼看去,太宰治正一手托着脸,另一手摇晃着冰水,正看着玻璃杯里冰块的晃动,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感觉到她的目光,太宰治转过来看着他,依然是漫不经心的笑着,“螃蟹这种肉少又带壳的东西,她会觉得麻烦。”
巧合。
一定是巧合。
“那,烤鱼呢,我们店——”
太宰治再次抢在她之前开口,“她害怕鱼刺。”
“我们有金枪鱼,金枪鱼的鱼刺很少的。”
他又说,“可以,但是她不吃生的。”
太宰治与服务员交谈着,一句又一句,看似随口不经意,但是每一句都是正确的。
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点好了餐,服务员离开了,梨离都没有回过神来。
此时的她,就好像落入了大海,没有影子,也没有声音,沉溺在不知虚假的深水里无法清醒。
眼前的手晃了晃。
她仍发着呆。
那只手便顺势在她额头上一敲。
敲得生疼,梨离连忙捂着脑门,吃痛地揉着,正要抱怨,“太宰……”
太宰治笑着,“我知道嘛——”
“你怕疼。”
“但是我看你魂都要没了。”
仿佛又是一记重击,重重锤在她的心脏上,血液逆流,连手心都冰冷了。
连她怕疼都知道。
她始终坚信,她不是太宰治心中的梨离,因为她清楚得记得自己原本的生活,她与太宰治唯一的交集就是看过文豪野犬后写过一篇他的同人文。
而且还没来得及交稿,她就晕倒过去,后脑勺着地,死了。
她的生活很简单,几句话就说得清楚,单调且无趣。
单亲,妈妈等了半辈子的男人,在妈妈去世以后,她独自去了横滨,想要见见那个妈妈爱了一生的男人。
见到的,却是男人早已娶妻生子,他们的儿子甚至比她还要大。
离开横滨回到东京的那天,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悲伤还是可笑,又或许什么都没有,就连从天而降的磅礴大雨砸在身上都毫无触感一般。
于是她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后决定忘记这些事,她在去横滨前辞了工作,回来后一时半会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她打开电脑找到以前认识的编辑,想要写稿子先混口饭吃。
价格都谈好了,第二天天一亮就该交稿了,可是她死了。
醒来后睁开眼第一面见到的,就是太宰治。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和皮靴,黑色柔软的头发随着缓缓向她走来的动作而微微晃动着,他的声音与他白皙俊美的面容一样温柔,他说——
“我的命令里,没有杀了梨离这一条。”
那一刻,不是黑夜里走来的恶魔,而是神明。
“梨酱。”
太宰治不满的叫着她。
梨离回过神来,抬起眼看向太宰治,抱歉的笑了笑:“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太宰治微笑,“是关于自己的吗?”
“我……不太确定那是不是关于自己的,”握着面前的冰水玻璃杯,梨离仍然是茫然的神色,“其实事到如今我都认为我不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梨离,可是,好像,好像她的种种都跟我一模一样,所以现在我也不是很确定。”
“那个,我想知道,她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吗?好像大家都希望她死。”
太宰治笑得更灿烂了,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杯,“小事而已,不必太在意。”
“可以告诉我吗?”
“嗯,可以。”他换了个动作,托着脸的手放下来,身体微微向后仰,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淡淡笑着,“你杀了我。”
“果然是这样。”
他仍然笑着,“所以说是小事而已。”
“反正太宰先生一直都想自杀,既然没杀死你,想必还挺失望的。”
眼睛仍然有些酸,梨离眨了眨眼睛,笑着,“只不过,想死和被在意的人杀死,这样的概念还是不一样的。我不认同太宰先生说的话,这不是什么小事。”
太宰治没说话。
面部表情依然是装傻的呆呆看着她。
但也没有执拗于她忽然又称呼他为太宰先生这件事,很显然,他的注意力在她说的那句话本身上。
想听到他真实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去试探,就算试探到了他也不会承认。
梨离依然温柔笑着,轻声说,“关于梨离的事,或许那是我,或许那不是我,不过,既然太宰先生要我留在黑手党,既然我还是要跟太宰先生相处下去,那我还是先说清楚好了。”
太宰治玩着手上缠绕的绷带,额前黑色柔软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而声音听起来兴致缺缺,有些懒散,“说清楚什么?”
她微笑着,每个字都说得缓慢认真,“我不会伤害你的。”
太宰治缠绕着手上的绷带,“哎呀哎呀,绷带被我缠乱了,居然打结了。”
梨离没在意他左顾言他,笑道:“把手给我,我试试看给你解开。”
“梨酱那么厉害,肯定可以的。”太宰治笑眯眯地把手递到她的面前。
早就如她料想的一样,根本就没有什么打结,只是被他绕了一个圈,她也没有拆穿太宰治的话,也不再提刚才所说的,动作轻柔的把绷带缠绕的位置复原,“要我说,还是太宰先生比较厉害。”
“嗯?”
“不是分开了四年吗,连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
“分开多久都会记得哦。”
梨离抬头看他。
他笑得漫不经心,分不清楚是随口一说的调侃,还是认真的心声。
梨离眉眼一弯,“太宰先生真是个可靠的人,你这样的人,就适合去拯救世界。”
“这有什么逻辑关系吗?”
“没有,我就是开个玩笑。”
太宰治眯着眼睛,“梨酱学会说笑了哦。”
“嗯,”手上一用力,交叉的绷带结实的缠在一起,随后把太宰治的胳膊推回他面前,笑着,“一直都会。”
太宰治低头。
手臂上的绷带打了一个蝴蝶结。
蝴蝶翅膀巨大的夸张那种。
太宰治拧着眉看着那个明显与他心意不符的蝴蝶结,晃了晃手臂,最终还是放下了,笑得有些无奈:“梨酱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捉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