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燕回府后,立刻去找杨远。
杨远刚从军营回来，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周燕理了理鬓发,拉了拉衣裳,扭着腰走了过去。
她年岁四十,不过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甚至比那些个年轻的妾室还要惹杨远疼爱。
“侯爷回来了。”周燕巧笑兮颜，双手搭在他肩头,替他揉肩。
杨远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燕看了他一眼,眼含泪光，声音哽咽：“方才妾身去了一趟周府，辰儿他还没有醒，我那弟弟着实太可怜了。”
杨远缓缓睁开眼：“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辰儿往后怕是没有子嗣了。”周燕拿出帕子,抹了一下眼泪。
杨远面色如常,声音平静，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再多找些大夫，兴许可以治好。”
“都怪那个顾成钧！”周燕厉声道，“顾成钧胆大包天，不知好歹，竟敢打辰儿，真是活腻歪了。”
杨远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睛微微眯起：“他的确不知好歹。”
周燕绕到他身前,轻轻敲着他的膝盖，柔声道：“侯爷，顾成钧打了辰儿，便是打了您，眼下京城都笑话咱们呢，说您一个正一品的官怕一个正二品的官。”
“砰”地一声，杨远重重地放下茶盏，眼里冒着怒火：“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顾成钧。”
一年多前，他就想杀了顾成钧，奈何屡次都被他逃过，这次欺负到他头上，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是杨远的近卫：“禀侯爷，有急报。”
“去书房！”杨远立刻站起身，前往书房。
近卫禀报道：“侯爷，最近查到，西北的一些卫所，他们派人上京讨公道，说有人侵吞了军户的军饷，抢夺军户授田，奴役军户干活，他们快要到达京城了。”
杨远冷笑：“好大的胆子！没有命令，无故离开卫所，死罪！”
近卫道：“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杨远冷声道：“灭口，决不能让他们上京。”
“是！”近卫领命离开。
杨远合上书房门，打开书房暗门，走了进去。
在烛火的映照下，满屋子金灿灿，夺人眼球。
杨远抚摸着整墙的黄金，心满意足地走出暗门。
差不多同一时候，胡海也向顾成钧汇报：“蛇已出洞！”
顾成钧颔首：“继续盯着，务必保护那些上京的军户。”
胡海领命退了出去。
苏若瑾前往书房给顾成钧送甜品时，恰巧看到胡海离开的背影。
什么要紧的事，大晚上还没谈完？
苏若瑾端着甜品进了书房，将盘子放在书桌上：“你都忙一天了，休息一会吧。”
顾成钧伸手端起燕窝粥：“这种事让丫鬟来做就行了。”
苏若瑾瞥了他一眼：“我让丫鬟拿过来，好让你将粥给其他人喝？”
顾成钧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碗里的燕窝粥，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有些扭曲。
苏若瑾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好笑，也不知他为何不喜欢吃燕窝粥，每次吃的时候就像上刑一般，极其痛苦。
上回她让白雾送过来，他转手就让手下喝了。
顾成钧放下碗，揽过她的腰，将她抱在腿上：“我下次想喝一些不甜的甜品。”
苏若瑾搂着他的脖子，眼里带笑揶揄道：“亏你还是都指挥使呢，怎么喝碗燕窝粥都这么艰难。”
不放糖哪里好喝？她这回已让厨房少放了一些糖。
“谁说都指挥使就必须得喝燕窝粥。”顾成钧在她颈侧蹭了蹭。
苏若瑾笑着偏头躲开，伸手勺起一勺燕窝放入口中，对她而言味道有些淡了。
顾成钧嘴角微扯，这是要帮自己喝了？
苏若瑾看了他一眼，捏过他的下巴，贴上他的唇瓣，顾成钧适时张口。
他紧搂着她的腰，细润的燕窝流转在唇齿间，最后也不知入了谁的腹中。
直至嘴里没有任何甜味，他才放开了她。
“如何？”苏若瑾脸上红晕飞起，却仍旧镇定地问。
“没尝够。”顾成钧贴上她的唇，“再来一次。”
苏若瑾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柔声道：“别闹，快些喝，有事要问你。”
顾成钧得了好处，拿着勺子两三下喝光。
他灌了几口凉水，心里想着还是方才那样比较好喝。
苏若瑾看着他的动作，颇为好笑：“方才我看到胡海出去了，可是有事情？”
她一向不过问他的公务，但是因着周辰的事，她格外关注杨远的动向，担心杨远耍什么花样，陷害顾成钧。
顾成钧点头：“我曾经跟你提过，我任青川卫指挥使时，曾向朝廷呈上奏报，提及卫所军户遭受不公对待的情况。”
偏远地方的卫所，军官侵吞军户田地，压榨军户劳力，贪/污军户粮饷，导致许多军户逃离卫所，近几年愈演愈劣。
苏若瑾自然记得，后来这份奏报被人拦下，他回京后也曾多次向朝廷提及此事，奈何朝廷对此只是敷衍了事，并没有深查。
顾成钧又道：“我接到密报，西北有些卫所派出军户，来京城向朝廷讨要公道，而杨远想要灭口。”
苏若瑾听明白了，想来杨远也是其中一个贪/污的官员，也曾贪了军户的军饷，因而想要灭口。
“不过，我已派人沿途保护他们。”顾成钧道。
军户来京讨要公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要借此机会扳倒杨远。
不出顾成钧所料，上京讨要公道的军户准备进京时遭到暗杀，好在有他的人保护，他们得以安全进京。
没过多久，关于卫所军户遭到压榨，所得军饷被侵吞，导致军户逃离卫所的奏报呈了上去。
朝廷原本不重视此事，认为只是军户受不了卫所的艰苦，故而逃离卫所，于是在查此事时，敷衍了事，效率低下，过了十几日还没有查出结果，
谁料此时，大晋最北边遭到北蛮人进攻。
驻守最北边的是一个叫宁丰卫的卫所，宁丰卫不敌北蛮人，最后溃不成军，让北蛮人占领了卫所。
当时顾成钧在巡视十八卫，距离宁丰卫最近，收到消息后，感到事态紧急，没有来得及上报朝廷，便立刻调令周边其他卫所军户前去驰援，这才挡了北蛮人的进攻，没让他们趁机南下。
此事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若是顾成钧没有巡视卫所，没有调兵前往驰援，恐怕他们已经长驱直下，进攻京城了。
顾成钧虽有功，不过也遭到了弹劾。
言官弹劾他没有拿到兵部护符，擅自调令周边卫所军户，且这些卫所还不是他管辖的卫所，这是重罪。
结果当然是遭到嘉丰帝驳回，不过顾成钧最后还是被扣了半年俸禄。
他被扣了半年俸禄后，还得继续带兵夺回宁丰卫。
因着宁丰卫被北蛮人攻占，嘉丰帝大怒，责令各部协调，彻查此事。
经过彻查，终于明白为何宁丰卫低挡不住北蛮人。
宁丰卫地处大晋最北边，由后军都督统领，原本卫所有五千多人，但是最近一两年内，军户相继逃离，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千人，北蛮人进攻，他们自然低挡不住。
朝廷上下无不震惊，先前军户上京讨公道，还以为是他们夸大其词，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而之前彻查军户逃离卫所的官员，全都受到了责罚，如此显而易见的情况，他们视而不见，要么就是受了贿赂，要么就是办事不利。
嘉丰帝责令各部继续调查此事。
正所谓一个萝卜带出一个坑，朝廷这次彻查，大晋五军都督府都有人牵涉其中。
之前顾成钧为了扳倒杨远，自然也搜集了一些线索，这些线索也派上了用场。
官员循着这些线索，找出了一堆账册，还在他书房里找到了一间房，房间里整面墙都由黄金砌成，官员带着人进去的时候，差点闪瞎他们的眼睛。
嘉丰帝怒不可解，夺了他的爵位，又罢了他的官职。
他命官员搜查涉事官员府邸，最后在每个官员手中都找到了大量银票和金银。
嘉丰帝听后更加生气了，这些官员比他还有钱，他本人的内帑都没有这么多钱。
虽然他一直视金钱如粪土，对此不屑一顾，但是作为一个君王，比一个官员还要穷，这就不能忍了。
彻查此事的官员是个机灵的，提议将这些金银收归到嘉丰帝的内帑中，当他的私房钱。
最后嘉丰帝没同意，而是将本次搜缴上来的金银等物，用于卫所整顿，发放到那些受到盘剥的军户手中。
此次军户逃离案，落/马的官员将近一百人，光是都督便干掉了三个，包括杨远在内。
这是顾成钧没料到的。
他之前的打算，也只是想扳倒杨远，而北蛮人攻陷宁丰卫，嘉丰帝大怒彻查此事，是他没有料到的。
最让他想不到的事，此事结束后，他升官了。
谁让这么多官员落/马，需得有人补上去。
于是，顾成钧不到一年时间，由正二品都指挥使，升任正一品后军都督，当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文武百官又不得不服，在这次彻查卫所中，顾成钧自然也是被查的一个，最后说明他清清白白，两袖清风。
他任青川卫指挥使时，不仅将授田所得贡献给卫所，甚至连皇上赏赐之物，也给了卫所。
以前在西北，青川卫是最穷的一处卫所，现在恰恰相反，放眼整个西北，青川卫是比较富庶的。
城内干净整洁，街道两旁开满铺子，还建了花园，还有净房呢，净房里面非常干净，许多人都争着去青川卫呢。
虽说顾成钧已经卸任指挥使之职，但是青川卫能取得如此发展，与他先前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不过文武百官非常好奇，顾成钧这么清廉，瞧着过得还挺滋润，这是为什么，而后他们又想到了苏若瑾。
听说顾成钧以前也很穷，后来跟苏若瑾成亲后，情况才还好了一些。
如此说来，这些钱都是苏若瑾挣的，莫非她有什么挣钱的秘诀？
官员们暗戳戳让自家夫人向她取经，都是在朝为官的同僚，大家都很穷，能否分享一些致富经？
苏若瑾哪里有什么致富经，她手上的银子多数都是顾成钧的。
还是当初成亲时，所有人都赌顾成钧被她克死，只有顾成钧赌自己能活，因而在赌场挣了这么一笔横财。
不过，眼下这笔横财也花得差不多了。
苏若瑾急需要进账，她翘首以盼等着赵之航回来。
端午后，赵之航买了一艘船，开始在南北往返，出去一个月了都，也快回京了。
赵之航远眺江面，想着船舱里的银票，嘴角扬起，这次非得吓死他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