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男子的话,顾成钧仅仅停顿一下,又揽着苏若瑾往前走。
有人要杀他,他不是不在意,只是多年浴血沙场,让他不至于听到这样的话,感到惶恐不安。
“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看着他的背影,男子不可置信道,平常人知道有人想要他们的命,早就急得跳脚,如何会像他一般无动于衷。
顾成钧充耳不闻,脚步未停。
“等等!”男子想要追上去,奈何被捆着,旁边的近卫一直按着他,只能扯着嗓子喊。“顾夫人,你也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一直被顾成钧拥着往前走的苏若瑾,连忙按住他的胳膊,停下脚步。
顾成钧也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的侧脸,缓缓开口:“你想知道?”
声音低沉,苏若瑾忍不住想要揉耳朵,奈何人还被他搂着,自从她脱险后,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腰上,几乎没放开过。
苏若瑾抬头看向顾成钧,树林里点了火把,依旧有些昏暗,透过树枝的缝隙,洒落下来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更加冷峻。
“二郎。”苏若瑾声音轻柔,月光落在她的眼中,犹如柔水,“既然他想说,我们听一听也无妨。”
她当然想知道,她想知道谁想要顾成钧的性命,兴许与书中他下落不明有关。
顾成钧搂在她腰上的手用力,整个人被她眼里的柔水浸没:“既然夫人想听,我们就听一听吧。”
在一种情形下,她会唤他二郎,就是有求于他的时候。
男子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知道他们改变了注意,松了一口气:“我有一个条件。”
“那就不必说了。”刚转身过来的顾成钧,作势转回去。
“是杨远!”男子愤愤道,没想到他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是杨远想要你的命。”
此话一出,除了苏若瑾和顾成钧外,在场其他三人倒抽一口凉气。
“杨远是谁,你们认识?”苏若瑾不解地问,他们的反应很奇怪,尤其是顾成钧的两个近卫,险些拔出佩刀。
“右军都督。”顾成钧向她解释,声音平静,听不任何愤怒的情绪,像是早已知晓般。
“右军都督?”苏若瑾皱眉思索,片刻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右军都督不就是你的上级吗?”
确切地说,是上级的上级。
顾成钧所在的青川卫,隶属于奉西都司,奉西都司又隶属于右军都督府。
杨远是右军都督,顾成钧自然要听命于他。
“你从何处知晓此事?”顾成钧问。
“来京的路上,为了躲避追捕,逃到一处茶楼,意外听到的。”男子回忆道,抬头看了一眼顾成钧,无意中听到的人名,竟会在这样的境地下,见到他本人。
“你又是何身份?”不能排除来人与杨远有仇怨,因此污蔑他,顾成钧不得不谨慎。
男子沉默不语,微微垂头,轻声道:“柳绍。”
他已被擒,他们想知道他的身份很容易,没必要隐瞒了。
“柳绍?”赵之航咦了一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听过。”
“惠国公府三公子,名叫柳绍。”苏若瑾提醒他。
经她提醒,赵之航也记起来,也终于知晓,押解他的官兵,为何说他身份贵重,将他押解回京后能升官发财。
不久前,有人在朝堂上弹劾惠国公府,说他写了许多对丹药大不敬的诗词,嘉丰帝一怒之下,京江惠国公的亲眷抓了起来。
柳绍没有否认,默认了他的身份。
苏若瑾很意外,挟持他的人竟是柳绍。
“你认识他?”顾成钧将她拉到身前,声音沉沉问。
“不认识,是大哥认识他,我听大哥提过。”苏若瑾推了他一下,他却纹丝不动,看了一眼周围,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于是只好作罢。
顾成钧嘴角微微扯起,将她放开了些。
“你大哥是何人?”柳绍随口问。
“苏易珩。”苏若瑾道。
“你大哥是苏易珩?你是苏家哪位姑娘?”柳绍惊呼,火光下仔细看了她一眼,颤巍巍开口,“别说你是苏大姑娘。”
苏若瑾忍不住笑了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道:“柳三公子好眼力,竟然猜出来了。”
柳绍心底哀嚎,他竟然挟持苏易珩的亲妹妹,回京后他还有没有活路啊?
“他这是怎么了?”顾成钧看着头捶地,不停懊恼的人,莫名其妙道。
“大哥与他是朋友。”苏若瑾莞尔,原主小时候见过柳绍,不过长大后,柳绍离开京城,便没有见过面,他与苏易珩偶尔有书信往来,苏易珩要是长大柳绍挟持了她,一顿揍是免不了的。
“大舅兄的朋友?”顾成钧讶异,既是苏易珩的朋友,自然不能继续捆绑,纷纷近卫替他松绑。
“顾夫人,顾指挥使,今日多有得罪,我在这里向二位赔礼了。”柳绍诚恳道,同时很庆幸,在驿馆遇上的是他们二人。
“形势所迫,你也是逼不得已,”苏若瑾没有放在心上,“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回京。”柳绍道,他的家人现在还被关在,自然要回去救他们出来。
苏若瑾闻言只是轻叹一口气。
“我会替你重新准备马匹。”顾成钧对他的遭遇颇为同情,同样都是因丹药受罚,不过他自己好一些,娶了苏若瑾。
“此番就多谢顾指挥使了。”柳绍道。
趁着顾成钧交待近卫事情,苏若瑾终于从他手中解脱,转头对柳绍道:“今日之事,还请不要告诉我大哥,免得他们担心。”
柳绍摸了摸鼻子:“此事全怪我,”又看了一眼顾成钧,低声问,“你什么时候与顾指挥使成亲?”
她的克夫之名,他听说过一些,不想惹好友不快,他从不会提及此事,没想到她竟与顾成钧成亲了。
苏若瑾只是笑了笑:“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柳绍也没追问,想了想道:“我在驿馆躲藏的时候,听闻富和郡主也来了。”
苏若瑾点头:“她去扬平府,与我们顺路。”
柳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提醒了一句:“那你可得小心些。”
他在驿馆听到郡主身旁的丫鬟说话,郡主与顾成钧的关系似乎不一般,但是按照今日顾成钧对苏若瑾的态度又很紧张,也不知哪边是真情,哪边是假意。
苏若瑾笑了笑:“多谢柳三公子提醒。”他与苏易珩果真是好友,连提醒的话都是一样。
“说什么呢?”顾成钧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苏若瑾收起了笑:“没说什么。”
“我们先回驿馆,接下来的事有近卫处理。”顾成钧将她拉到身旁,轻声道。
辞别柳绍,回到驿馆时,夜色已经浓黑。
白雾和青霂却还没有休息,听到隔壁房间有声响,立即跑了出来,看到苏若瑾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
苏若瑾这才发现她很狼狈,今日下雨的缘故,地面泥泞,裙摆下全是泥土,头发微乱,怪不得她们二人着急。
她安慰道:“方才不小心踩到泥潭中,不妨事,给我备些热水洗漱即可。”
热水送来后,没让她们伺候,她刚才照了一下镜子,脖子上有刀痕,让她们看见了免不得又是解释一通,今日之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苏若瑾看了顾成钧一眼,他坐在桌旁,却是背对着她,看他的架势,打算等她洗漱。
她盯着他的后背,没有出口让他离开,转身走入屏风后,退下脏污的衣裳,简单擦了一下身子,擦到脖子时,有些刺痛,不由轻嘶出声。
“怎么了?”顾成钧偏过头,急声问。
“无事,只是脖子有些痛。”苏若瑾拿着手巾的手顿了顿,立即快速拿起衣裳穿上。
顾成钧闻言眉头皱起,起身拿过一旁的包袱,在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耳边传来脚步声。
“我好了,你去洗漱吧。”苏若瑾在桌旁坐下,低声道。
顾成钧回头,手里拿着瓷瓶,走到她身旁,拔出瓶塞。
“这是什么?”苏若瑾隐约闻到了一股味道,不难闻,还有淡淡的花香。
“药膏。”顾成钧手指沾了一些药膏,盯着她的脖子微微皱眉,心说刚才揍柳绍的两拳还是轻了,应该再揍几圈才是。
她的脖子纤细白皙,在上面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痕,很显眼。
他盯得有些久,苏若瑾不由微微仰头,却被他立刻按住了头。
很快,脖子上传来清凉,是药膏涂抹在刀痕上。
伴随着清凉的,是一股酥麻的感觉,她有些受不住,微微动了身子。
“别乱动。”顾成钧沉声道。
苏若瑾不敢动,微微垂眸,眼睫轻轻颤抖:“这刀痕什么时候能消?若是让旁人瞧见了,恐怕会引起怀疑。”
“两三日吧。”顾成钧随口道,停顿片刻又开口:“瞧见了也无妨。”
苏若瑾微微抬眼,想问他为什么不怕旁人知道,耳边就响起他低沉的声音:“我们是夫妻。”
苏若瑾心里纳闷,刀痕与夫妻有何关系,正想着,一阵酥麻再次从脖子传来,是他又涂抹药膏,顿时她脸上火烧,终于明白他的话,除了刀痕之位,脖子还能有其他痕迹的。
顾成钧看着她红透的耳尖,嘴角微扯停止了涂药,转身去屏风后洗漱。
苏若瑾待他离开后,才敢喘出一口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