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媳妇,这是二郎的大哥。”李彩玉的声音打断了苏若瑾的思绪,她闻言微微抬眼看向顾大郎,方才进屋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他。
顾大郎顾成浩身形瘦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像是随时会倒下去一般,他年岁二十有三,却没有娶亲,只因大夫言及他活不过二十五,他不想拖累其他姑娘便决意不娶。
苏若瑾双手捧茶递给他:“大哥请喝茶。”
顾成浩接过茶盏,慢慢啜饮一口后放下,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略微犹豫后道:“弟妹与二弟,往后好好过日子。”
“是,谢过大哥。”苏若瑾双手接过红包,交给身后的白雾。
原本去青川卫投军之人应是顾成浩,不过他自小体弱多病,顾成钧便代替了他的位置。
在大晋朝,有一种户籍为军户,家中为军户者,须派一男丁前往卫所投军,一日为军户,世代为军户,军户世袭,子袭父,弟袭长,直至家中无男丁,成为绝户。
顾家便是军户,顾家祖辈为卫所百户,顾成钧的父亲顾守信摔断腿后,百户之位便由儿子承袭。
顾成钧承袭百户后,累功升迁,升至卫指挥使,若是他死后没有儿子承袭,青川卫指挥使之位便由顾三郎顾成琰顶上。
“三郎,来,见过你二嫂。”李彩玉慈爱地对顾成琰道。
顾成琰今年十岁,模样乖巧,苏若瑾进来的时候,他便一直睁着大眼好奇地看着她,这会听到李彩玉的话,便上前行礼:“见过二嫂。”
苏若瑾脸上微笑,心中却叹了一口气,这才只是个半大小孩,若是顾成钧真死了,他就成了卫指挥使,如此年纪上战场,后果可想而知。
这也是为何原主听闻顾成钧生死未卜后崩溃的原因,她不仅害了顾成钧的性命,也害了顾家其他人的性命。
苏若瑾看向青霂,青霂将手上的方形提盒放在顾成琰旁边的桌上,方形提盒和平日里用的食盒有些像,不过更加精致一些。
顾成琰观察提盒,不解地问:“二嫂,这是给我的吗?”
苏若瑾笑着点头:“小小礼物,希望三弟不要嫌弃。”
“多谢二嫂,”顾成琰笑着道谢,又好奇地问,“二嫂,我现在能打开看看吗”
这个提盒很像食盒,莫非里面是吃的?
苏若瑾莞尔:“既是你的东西,你当然能打开。”
顾成琰连忙揭开提盒的盖子,看到里面放着二十几册书,便好奇地拿起一本翻开,只看了一页,眼睛蓦然睁大,惊呼道:“陈状元的字!二嫂,这是陈状元的字!”
他的喊声引起了屋内其他人的注意,李彩玉不由好奇地问:“什么陈状元的字?三郎在说什么?”
顾成琰连忙将书册拿给她和顾守信看:“父亲母亲,这是陈状元亲笔题的字,他让我不负少年时,陈状元还写了我的名字。”
陈状元可是今年新科状元,他得到新科状元亲笔题的字怎能不高兴?
顾成琰小脸通红,跑到苏若瑾前面,不敢置信地问:“二嫂,这些书真是送给我的?”
苏若瑾重重地点头,确认道:“当然,这些书全是你的,希望你喜欢。”
“我很喜欢,多谢二嫂。”顾成琰诚心诚意道谢。
顾守信和李彩玉同样感激道:“二郎媳妇,你有心了。”
“三弟喜欢就好。”苏若瑾笑道。
顾成浩和顾成钧两人对视一眼,除了感激之外,神色略微复杂。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大晋人的心目中,科举至关重要,走仕途之路,科举考试必不可少。
提盒里除了陈状元的书以外,还有许多科举的考题和笔记,全是苏二公子整理出来的,苏二公子是庶吉士,他整理出来的资料定是极其有用,即便花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
若是三郎能考中进士,走上仕途之路,往后顾家便能摆脱军户身份,也不需要成日里担心顾家绝户,这份大礼对他们而言非常厚重。
顾成浩郑重道谢:“弟妹有心了,替我们多谢苏二公子。”
“大哥不必客气,这些书册,我二哥先前科考时本就整理过,因而不费多少时间。”苏若瑾客气道,同时心中感慨,原主的家人真的很疼爱原主,担心克夫之名让她在顾家过得不好,便想方设法帮她,顾家若是能摆脱军户籍,原主功不可没。
顾成钧惯常冷漠的脸,此时也带上了一些情绪:“苏大姑娘,此番多谢。”
若非他在陛下面前犯下错误,嘉丰帝不会下旨将她许配予他,事实上,她是受了他的拖累,只是有着克夫之名,旁人才会认为是她带累他。
实际上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是决计娶不到宁安侯府的嫡长女,他知晓,在成亲前,有许多人上门求娶,这桩亲事,对于她而言,估摸也是强扭的瓜。
看到顾成钧脸上的表情,苏若瑾很想扬眉得意地笑,最后还是微微含羞带怯道:“二郎不必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
顾成钧方才有情绪的脸,瞬间变成平日里的冷漠脸,不知为何,他有些手痒,很想捏过她的下巴,撕开她脸上那副娇羞的模样,实在是太假了。
顾成琰得了书,便到一旁认真学习,他明白家中对他的期许,若非没有这份期许,顾家早已举家迁往青川卫,他们留在京城的目的,便是让他能安心读书,二哥在战场上的拼杀,也是为了他能安心读书。
屋内的气氛比方才融洽许多,李彩玉再次开口:“有一事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婆婆但说无妨。”苏若瑾很乖巧,顾家一切庶务是李彩玉说了算,顾成钧除了公务以外,没有触及底线之事,便由她做主,他不会过问,确切的说,顾成钧他不放在心上,根本就不关心。
李彩玉道:“你与二郎既已成亲,二郎再过几日便要返回青川卫,你有何打算?”
她问得隐晦,苏若瑾却知晓,顾家不打算让她跟着顾成钧去青川卫,若是没有这门亲事,顾成钧早就返回青川卫了。
书中,原主没有跟他前往青川卫而是留在京城,最后还是死在前往青川卫的途中,与其如此麻烦,她不如现在就跟着顾成钧。
苏若瑾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毫不犹豫道:“正所谓嫁鸡逐鸡飞,自然是二郎在哪,我便在哪。”
众人闻言非常意外,他们还以为她会选择留在京城,习惯了京城的繁华与舒适,没有人想要去西北受苦。
顾成钧偏头看着她,认真严肃道:“你可知青川卫在何处?”
“在西北。”至于在西北何处,她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离京城山长水远。
顾成钧便知她对青川卫一无所知:“西北属贫瘠之地,青川卫更甚,苏大姑娘去青川卫,恐怕不合适。”
“怎会不合适?”苏若瑾反问道,“二郎返回青川卫,却留妾身一人独自在京城,那才叫不合适。”
顾成钧盯着她泉水般的眼眸,她究竟知不知道西北是什么样子?为何会有人想要去西北?
卫所里也有将士的妻儿跟随前往青川卫,最后许多人熬不住,哭着喊着要离开,她是京中贵女,除了京城外,恐怕从未去过其他地方,去青川卫?她受得住吗?估计半路便会嚷嚷着回来。
他盯得颇久,眼神犀利如光,苏若瑾眨了眨眼,大气不敢出,他久经沙场,带着一股凶悍之气,盯着人看的时候,这股凶悍之气便如大山般压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若瑾慢慢呼出一口气,眼中的神采渐渐暗了下去,她微微垂眸,轻叹一声道:“是不是妾身做得不够好,所以才不能跟随二郎前往青川卫?”
她低垂着头,声音低柔像是哽咽,活脱脱一个想要跟随丈夫外出,却被丈夫赶回家的可怜媳妇。
故技重施!
顾成钧顿时面色铁青,想到昨天晚上,她也是这般模样,让他以为自己欺负了她去,他真想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这层皮给剥掉,露出里面真正的模样。
顾成浩等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二郎这是在生气?倒是挺让人意外。
自家人知自家事,二郎看上去是凶了一些,却不会轻易发怒,这么多年来,唯一见到他生气的时候,便是嘉丰帝赐婚的时候。
他现在为何生气?不就是媳妇要跟他前往青川卫吗?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明明受委屈的人是二郎媳妇才对吧,没瞧见她快要哭出来了吗?
李彩玉连忙道:“此事也不着急决定,等你回门后与侯爷夫人商量再决定也不迟。”
“是,婆婆。”苏若瑾挤出一抹笑,众人更加以为她是强颜欢笑,越发觉得她可怜。
从正院出来,顾成钧便叫住了她。
苏若瑾回头,淡定道:“不知指挥使大人有何吩咐?”
昨晚是指挥使大人,今早是二郎,现在又变成指挥使大人,顾成钧搓了搓手指,手更痒了。
他向前朝她走了一步,苏若瑾连忙后退一步,对方后退一步,他又上前两步,她被逼退到墙角,连忙伸手抵在他胸前,怒视道:“不知指挥使大人想要与妾身说什么?”
他看着她白皙的脸蛋,如泉水般的眼眸染上了一丝异彩,他瞧着她这幅模样,看着她步步后退,看着她因为自己的靠近而主动撕开柔弱的伪造,他的眼底有波光流过,终于知道如何拿捏她了。
苏若瑾有种错觉,她被盯上了,被一种名为危险的东西盯上了,她微微错开视线,道:“二郎想要与妾身说什么?”
顾成钧嘴角微扯,主动后退了两步:“为何想要去青川卫?”
对方主动后退,苏若瑾暗暗松了一口气,往后靠在墙角上:“方才在里面已经解释得很清楚,夫君在哪,我便在哪。”
这样的话,他听了两次,却一次也不信,他眼神墨黑,沉声道:“我不知你为何要去青川卫,不过,苏大姑娘身份贵重,青川卫不适合姑娘,姑娘再考虑一二。”
语罢转身离开。
苏若瑾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如果他不让跟随前往,难道要她独自前去?她心中对于咬碎原主的那群狼还心有余悸,她可不敢。
“姑娘,为何非要去青川卫不可啊?那里定然没有京城好。”白雾问道。
“是没有京城好,不过青川卫是一定要去的。”苏若瑾含糊道。
她也不想去青川卫,奈何一个月后顾成钧便要生死不明,到时候她便处于风口浪尖,世人的唾沫也会将她淹死,他们将矛头对准她,她决计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