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夏油杰从宿舍床上起来,扶着头,宿醉后的脑袋一抽一抽着疼。
“杰,醒了就快出来!”
挚友熟悉的叫声从客厅传来,夏油杰无奈放弃洗漱的打算,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发圈,叼在嘴里,另一只手熟练地抓着头发盘起。走出去,打了声招呼:“悟,你没回宿舍啊。”
话说回来,他昨天怎么回来的?
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感谢高专分配的宿舍足够大,客厅或蹲或坐或躺着三个人,零食杂志游戏机扔的到处都是,夏油杰刚踏出房门,五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忽然有种转身就跑的冲动。
“……怎么了?”
摸了摸脸,没有奇怪东西啊,难道是还没洗脸的原因。
“杰,”五条悟视线沉沉,语气也沉,是那种谴责怪罪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了吗?”
夏油杰掐了掐眉心,认真回想。
“我记得自己召唤出咒灵,太宰要抢酒杯,还把我的咒灵给……”弄没了。
话断于此,夏油杰面色微变。
冷不丁反应过来。
他好不容易调伏的一级不会消失了吧?
夏油杰按照脑海中依稀的记忆,召唤出昨晚的咒灵,阴冷的气息蔓延开来,似乎有求生本能,出来的第一秒立刻远离太宰治。
他松了口气。
幸好,除了有点虚弱以外没什么大事。
“我昨天做了什么?”解决一大心事,夏油杰随口问道,拿了块口香套放嘴里嚼,不愿意再动用脑子思索了。
太宰用一种“我看错你了”的视线盯着他,痛心疾首道:“你差点把酒吧炸了,学校罚我们闭门思过,三天内都不要踏出房门。”
硝子插嘴:“还有八千字检讨。”
来高专之前,夏油杰一直是父母邻居眼中的好孩子。虽然会喝酒,但这是第一次喝醉,也是第一次不省人事。
他忧心忡忡,倒不关心自己被处罚这件事,总归就几行字,早晚能写完,心里止不住自责和担忧地问:“普通人没事吧?”
早知道就点饮料了。
夏油杰觉得lupin酒吧里的老板和客人都很好,以后可以常去,更不希望他们遭到无妄之灾,尤其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那我们现在就是诅咒师了。”
家入硝子也说:“还好有太宰在,就摔了几个杯子,其他人看不见咒灵,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如常。”
“否则,你跟五条打起来,能把整条街拆没了。”
“那就行。”夏油杰松气,一时心情起伏让他身上开始出汗,他抓了抓昨天穿的衣服,皱皱巴巴,还有酒精味,皱起眉头,“我先去洗个澡,你们随意。”
等人离开了,五条悟和家入硝子面面相觑。
“没事吧?”
她觉得有点不地道,毕竟一起闯祸一起挨骂,昨天也没有大事,只不过夏油杰睡着了,不知道实情罢了。
“……我们把检讨全都推他头上,夏油真不会发现吗?”
其实昨天夏油杰把酒抢回去,意识模糊,却还惦记着太宰不能碰酒,家入硝子也是第一次大开眼界,原来醉后的人思考路线有多九转十八弯,让人语噎。
——他居然觉得自己全喝了,太宰就束手无策了。
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五条悟耸了耸肩,死道友不死贫道。
“没办法,谁让那个丢车的辅助监督正好路过,还告诉夜蛾老师,害得我们被抓到了,一人两千字检讨。”
打碎的那几个杯子是夏油杰不省人事时,趴在桌子上不小心掉下来的,老板都没在意,笑着摆摆手,直接抹除了。
他们三天不能出门,是因为新生要来。
夜蛾老师明知道努力也没结果,还想再挣扎一下,期望能营造几个积极向上热爱校园的前辈假象。
不过五条悟迷之自信。
——就算在不在校园内部,他也是最靠谱的那个学长!
太宰同样自信,绝对会受人敬仰和欢迎,语气轻快:“有新生来啊,那给我买绷带买螃蟹买绳子的跑腿家伙就有了。”
一时不见港口黑手党的工具人们,还有点怀念呢。
硝子默默竖起中指。
“两个人渣。”
不过,前两个就算了,最后那跟绳子是什么鬼?
因为房间有人,夏油杰简单冲澡一会儿就出来,头发湿漉漉搭在肩膀,他从抽屉里找到一沓稿纸和笔,随口问:“你们都多少字?”
五条悟刚想说老子才不需要写,太宰就抢先打断:“两千。”都是同伙,一个字没有容易露馅。
“一人四张,差不多够了。”夏油杰估算着,写检讨的次数多了,他经验丰富,完全不惧,只要被卷进来的无辜人没事就行,“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写?”
太宰举手,露出个无辜的表情:“我等下要去领衣服。”
五条悟左看看右看看,班里唯一的女生已经起身离开了,估计是良心在谴责怕露馅,他理直气壮:“老子要睡觉。”
夏油杰顿时也不想动笔了。
反正还有三天,不急。
他问:“那我陪你去取衣服吧?”
太宰无所谓地点了下脑袋。
……
再说一遍,咒术高专的校园很大。
每年招生不超过五人,占地面积却赶上好几个足球场,足够太宰在这里上吊,另一面的人用望远镜都发现不了。
“我记得你填的是风衣吧?”
夜蛾正道办公室离得不算远,打开底下的抽屉,拿出好几套新衣服,黑/道大叔一样的班主任用沉稳声音叮嘱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款式不适合战斗,稍微改了下,你可以试试。”
太宰换上了新外套。
………衣服对他而言有特殊的含义,但少年没说,他扔掉那件黑色大衣时态度漫不经心,仿佛只是一张轻飘飘的废纸。
也正因为他动作随意,夜蛾正道没当回事儿,而知道某些真相的夏油杰纠结,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太宰内心真正的想法,也不曾了解他这个人。
这件衣服是他老师送的。
扔了没关系吗?
太宰低着头,眼角余光没落到衣服上半分,舍弃的干脆利落,他一颗一颗扣上铜质纽扣,白皙的手指又细又灵活,绷带丝毫没影响他的动作。
——等等。
夏油杰猛地反应过来。
是不是太安静了?
往常来办公室,他早就和夜蛾老师打闹了,就算没有,也不会傻子似的乖乖站在这里,看一个男人换衣服。
但这绝对不是他的问题。
夏油杰又想。
夜蛾老师不也同样没说话吗。
黑发鸢眼的少年安静时,总会给人某种撕裂性的恍惚感,就好像对方原本就是这样——压抑的、死寂的,像个冷眼旁观于世的幽灵。
仿佛随时抽身,远离喧闹嘈杂的人世。
他几乎想不起昨日话唠又轻佻的太宰了,分明都是一个人。
——
不是一般风衣的款式,反倒像把高专校服改成了修身款,太宰思索着。他一心二用,将领口多出的布料扯到左边,抬手扣上最后一颗旋涡型纽扣。
下意识抬头露出微笑。
“怎么样?我感觉穿起来还挺好看的~”
加长的修身样式外套,一直垂到膝盖,贴近少年腰身勾勒出阴影的轮廓,他的话音打破了飘忽不定的错觉,让人忽地从寂静中惊醒。
“…不错。”
夜蛾正道握拳咳了咳,夏油杰怀疑他是在缓解看呆了的尴尬,虽然真正原因和欣赏南辕北辙,更似警惕,“杰,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找太宰单独聊聊。”
“是测试咒力吗?”
夜蛾正道沉默一会儿,似乎在抉择要不要告诉他:“……不。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原因。”
夏油杰满腹疑惑地出去,关上了门。
太宰脸带笑容看着身材高大堪比曾经属下的班主任,他知道接下来话题是什么,人间失格举世罕见——哪怕换了一个地方——在它面前世人皆凡人。
“你的术式…很特殊。”夜蛾正道词汇穷尽,将想说的话用例子解释出来:“悟的存在打破了平衡,但你的能力,可以让御三家期待数百年的神子变成一个凡人。”
这让人恐惧、胆寒。
接触就能抹消咒力,那可不可以不接触,直接发动?
甚至更往深一点想。
术式可以继续开发、继续成长,太宰治又如此聪明,他能否研究出更多的,类似于领域的能力,将这个时间无限延长,最后变成永久性?
“太宰。”
夜蛾正道忽然下账,将谈话的声音吞噬在内,正了正色,“我希望你明白,若真的失去咒力,哪怕是贪生怕死的诅咒师,也有很大几率选择自尽。”
无咒力,不术师。
毋宁死。
“你就是行走的天与咒缚。”
这不仅仅是高层世家的事情。
咒术师高傲,不屑与普通人为伍,若是太宰将他们变成普通人,对其而言远比酷刑让人难以忍耐。
太宰嗤笑了声,不知意味地感叹了句:“呀,还真是个扭曲的地方。”
咒力即一切,术式即人生。
夜蛾正道沉默下来,思维正常之人,都觉得难以忍受,可这是从千年前就流传下来的理念,无从下手,无法改变,根深蒂固到让人心生绝望。
不过。
他才说几句话……太宰理解的也太快了吧?
正常孩子不应该都认定自己能力特殊,得意洋洋或者小心隐瞒吗,怎么这么快就跳到咒术界的黑暗上了?
他不愿意学生太早接触糟心的事,就含糊其辞道:“话说回来,你体术怎么样?”
太宰心有疑窦,夜蛾正道不是一个固执古板的人……就连所谓的面壁思过三天,欢迎新生,都可能是为了保护他,不暴露在敌友未知的辅助监督面前,胡乱找的借口。也就那三个天真的学生才会信任。
为何现在下账后,依旧连提都不肯提?
除非这其中有更深的黑幕,而这件事,也是咒术师的偏激理念没被时间冲散,留存到现代的主要原因。
少年干部想了很多,回答也更快,叫人看不出一心两用这件事,“我可是个脑力派呦~”
这就是否认了。
“那你擅长的武器呢?”夜蛾正道为难皱眉,自言自语:“这段时间,果然还要让悟和杰帮你训练一下吧。”
太宰募地大声叫起来:“不要!”
“绝!对!不!要!”
“我宁愿被咒灵杀死,也不要训练!”少年抗拒极了,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武器我要远程的,我可以跑,反正有其他同学不是吗?”
夜蛾正道果不其然被引走了。
“远程的咒具很少,几乎能将市面上百分之八十排除掉了…你又不愿意训练,鞭子太难控制,弓箭麻烦。”
他头疼,思来想去,能打能跑的也就现代热武器了,“手/枪怎么样?”
太宰一锤定音:“可以。”
心操师想要的东西,从不会付诸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