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乔最近一上完课到了下班的点就溜得飞快,美其名曰“要过夜生活”。得多亏了他们学院没有安排专业课的晚课的习惯,成全了像江乔这样“不务正业”的老师。
自然也成全了江次丰富精彩的晚间生活:拉景丛出去散步;跟景丛一起在家看书;景丛陪他去健身房……
除了景丛因为“工作”上的事时不时要跟小五出去,他会如同以往的夜晚那般孤苦伶仃、寂寞如雪,还要比以往再多上一个魂不守舍——比如今晚。
景丛晚上直接都没在家吃饭,下午发了条微信来,说要等晚上十一点左右才能回来。
于是江次一个人在家无论干点什么,都要时不时去瞄瞄时间。
而景丛正跟小五两个人大晚上守在马路牙子边。从复工开始他们已经做完好几单了,景丛便把那张收老板打钱的卡直接放在了江次那里。
“丛哥,今天真的要我打头阵吗?”小五有些畏缩和不确定。
“说了是你就是你,”景丛靠在电线杆上,摘着灌木丛里的一根根野草杆在玩,“跟平常没差。”
江次已经不让他碰烟了,他虽然不抽,但连做做样子装装逼都不让他再碰了。甚至以身作则,江次自己也不抽烟了。
见时候还早的样子,小五继续关心的问道:“丛哥我们最近也没遇上架干,你怎么突然不舒服了?没事吧?”
景丛挑眼朝他一看,“感冒,没事。”
“哦,”小五摇头晃脑的,单纯无比,“最近天冷了,确实容易不舒服来着。不过丛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景丛好像真的喉咙痒了一般,咳了一声。
昨晚江次太无节制,他跟着甚至直接忘了第二天还跟小五有事要办。
今天早上跟江次同时起了床,日常活动都没什么毛病,但要说等会儿讨债风风火火的去跟人示威、动手,那就勉勉强强,不太能行了。
这重任自然只能落在了小五身上。
今天依旧顺利,小五在旁边观摩了两年,首次出师就大战告捷,又有一笔钱能到账了。
小五很兴奋,他朝景丛邀功道:“丛哥,我今天怎么样?还不错吧?”
“嗯。”景丛答道。
“没给你拖后腿就行,哈哈,我好高兴啊!”小五边推着车边说。
景丛敲了一下他的头,说:“早点回去,下个星期就回去上课去,明年考完高考再说知道吗?”
小五揉了揉头,憨憨的笑了笑:“嗯!知道了,丛哥我听你的!”
“丛哥你最近都好好啊,”小五才夸了一半,意识到话里不太严谨,又立刻补充道,“不是不是!以前也很好!说是我帮你,但也没做什么你都一定要跟我平分钱,还帮我报了仇!”
他一时间找不到别的形容词,“就是最近……好和蔼?暧昧?哎不知道了,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读没读过书?”景丛朝小五踢过去一脚,半道失了力,只刮到了他的裤腿。
“读过读过,”小五讨饶的卖着笑脸,“我闭嘴,闭嘴!”
景丛闷了一口气,无语道:“过两天把答应的最后一单干完,就赶紧走。”
景丛其实自复工这两个星期来一直留着心,他不敢保证陈老三就真的不知道那个打他的人是他。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安稳,并无事发生。
不过他也不能再耽误着小五了,现在小五借着受伤住院往学校里请了一个月的假,他已经有点后悔又拉着小五来收债了。
无论如何,当学生的时候还是待在学校里是最重要的,毕竟往后想回学校都回不了。
景丛跟小五岔路分开后,脚步飞快的往庄新园走。
快进小区时,走在他前面的有一对父女。小女孩仰起小脸朝爸爸说:“爸爸,今天我有好好待在奶奶家等你来接我哦!”
“囡囡真乖,所以爸爸也特别着急的就来接囡囡回家了。”
景丛走在后面默默看着,再一想到自己也快到家了,心情更加轻快。
那小女孩继续说:“爸爸,我可以自己提书包的!我还可以帮你提东西!”
左手提着书包的男人道:“囡囡现在不用帮爸爸提东西,只要囡囡健康快乐的长大了,就是帮到爸爸了呀。”
“好吧,”小女孩撅起嘴巴,“那爸爸我现在想吃小蛋糕了……”
于是那父女两人便往一边的蛋糕店走去了。景丛越过了这对父女,继续朝前走着,但他们的对话却让他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回想。
总算等到人回来了,江次马上起身去开门,门才刚打开,就不满上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等得我好苦啊。”
“我说的十一点前回来,”景丛边进来边困惑的抬头去看钟,“现在不是才……十一点半了……”
“就晚了一点点。”他朝江次讪讪笑了笑。
江次“哼”了一声,幽幽地说:“今天还能出去得了,我真是小看你了。”
景丛才走到桌边喝完水,一听顿时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江次知道对方脸皮薄,转而过去搂着他坐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小丛,我想你了。”
景丛耳边一激灵,耳根微红,小声回道:“哦。”
“下午医院来电话了,周末跟我去看望伯母,嗯?”江次说。
“伯母?噢——”景丛一时没反应过来伯母这个称呼。
江次这会儿小情绪有点多,“嗯——?”
“没有,我周末肯定没事,当然去。”景丛又示好般地笑笑,一边挪动身子往后坐了坐。
“不准笑,”江次没什么气势的命令,动作却十分暧昧亲昵,他跟着往前挤了挤,“总以为只要笑一笑就什么都能过去吗?谁告诉你的?”
江次还想说话,却听见景丛坐姿一僵,微蹙起眉头“嘶——”了一声。
他连忙探手到景丛身后的沙发上,从景丛坐着的底下摸出了个电视机的遥控器……
“硌着了?”江次问道。
景丛递给他一个复杂的眼神,小声说:“还不是因为你。”
江次其实刚才一问出口,转念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确实是他的错他的锅,他心生歉意,认起错自然也如善从流,“是我的错,现在我一切都听丛哥处置。”江次这会儿洗心革面了,毫无小情绪了,小情绪是什么?
景丛撇撇嘴,“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我听着呢。”江次一下一下拈着他衣服上的小毛毛。
“就我……”景丛话说出来却打了个转,“就你最近也注意点安全,小心点总是好的。”
江次停了下来,却又把手钻进了景丛的脖子里,漫不经心似的,“好,我现在是很惜命的。”
景丛本就有点心不在焉,被江次一弄更加打消了继续说的念头,他只阻止江次道:“别弄了,今天不行。”
江次果真就不弄了,他移开一点距离,“小丛,有什么想不通、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你知道的。”
“嗯,”景丛浅浅抿唇,“我知道,哥。”
江次满意的凑过去亲了亲他,“不早了,昨天太操劳,今天得早点休息了。”
“……”
星期六。
这是景丛第二次跟江次去见阿姨,啊不是,现在该改口叫伯母了……
他坐进车里时,江次满意的说:“这样看着活泼多了,挺喜庆。”
景丛听了,垂眼瞅了瞅自己身上明黄色的外套,“真的?”
江次昨天回家时提了满满两手的大大小小的袋子——都是给景丛买的衣服。
“十二月都过了一半了,再耐冻也得穿厚一点了,”江次把那些新衣服一件件整理整齐,挂进卧房的衣柜里,侧身探头问道,“你不会一件长袖外套从夏穿到冬,能穿个一年吧?”
景丛溜达在房间门口看他忙活,说:“在家是穿短袖的。”
“我知道你在家穿短袖,那在外面?”江次唠唠叨叨,“大冬天的我见人不穿厚点哆哆嗦嗦的我就不舒服。给你买了好几件,不用试,肯定好看。”
景丛先是如善从流的说好,又问:“其实不用买这么多,很贵吧?”
“不贵,给你买的最便宜的。”江次轻飘飘的回他。
闻言景丛噎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江次就是要不走寻常路,他看着呆呆怔愣在原地的景丛,忍俊不禁,“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些都是要还的,对吧?只要是你还的,无论是什么我都喜欢,至于你要怎么还,得看你自己。”
景丛静静看着他,就压在喉咙边的一句话还是没说出口,他点头,“嗯。”
两个人办好手续,这回不是一前一后了,而是并肩走进了病房。
高娟果然又已经恢复了神智,全然没有了上次江次亲眼目睹她发病时的疯狂迹象。
“妈。”江次先开口叫道。
“来了,”高娟坐在床上接过他手里带来的东西,“我在这儿好吃好喝的,你还带这么多东西来干嘛?弄得像外人似的。”
“这是什么话,顺手带来让小何泡了给你喝,又不麻烦。”江次说。
景丛在一边,抿起唇角喊了一声:“伯母。”
高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马应到:“诶,小丛,快过来,上次都没好好瞧瞧来着。”
江次退开一点,让景丛坐到了床边。
高娟握住景丛的手,边说边朝江次看了看:“好,好,古人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还真没错。”
“江次,杵在那儿干什么?想当门神去门口杵着。”高娟不满道。
江次听了反而高兴不已,他连忙上前,把手搭在景丛肩膀上,“妈,偏心得有点过了吧?”
高娟没搭理,她问景丛:“江次对你好不好?他什么都不懂,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说来,也是我的错……没给他一个好的环境,又一直都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
“伯母,没有,”景丛的声音不太大,“他挺好的,其实,您也很好,都不介意我……”
“江次都告诉你了吧,不然他不会带你来我这儿,”高娟笑了笑,“伯母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这是最好的安排了……你们好好的就行。”
景丛陪着高娟断断续续聊了会儿天,因为要上厕所便暂时先出去了一趟。
高娟这会儿心情颇佳,见屋子里就两个人了,“不知道你们这两个男人怎么是处的,但你比人家大那么些,好好对人家,知不知道?”
江次连忙答应:“是,妈你放心。”
“有再大的矛盾都不能打人,听见没?”
“......听见了。”江次在心里想,没有矛盾,你儿子从不打人,而且真要打你儿子估计也打不过他来着。
“上次……”高娟意有所指,停顿了一会儿,“以后不用来得太勤了,你们来了我也没那么多精神招呼。小何他人不错,很负责,够了。”
江次静默了一阵,答:“好。”
景丛回来时,便见高娟已经闭眼睡下了,他望向江次。江次小声说:“我妈她累了,今天先回去吧。”
景丛点点头,被江次牵着手离开了病房。
刚刚在里面的时候不见江次吭几声,这会儿把记在小本本上的话全拿出来问了:“你刚刚说是说’他挺好的’,我怎么听着那么不带感来着?”
景丛淡淡瞥了他一眼,瞬间凑上去飞快地说:“他最好了。”
江次这会儿心跳不知道得有多快,但年龄比较老的老司机并不甘心甘拜下风,“小丛,你都这么说了,那今天?”最后三个字的音儿都带着拐儿,意味十足。
景丛如临大敌般瞪起一双漂亮的眼睛,接着转了转眼珠,一转头不去看他,小声说:“行……”
江次余光里都是景丛外套那明晃晃的颜色,像极了他的心情,阳光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