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江乔都悄摸观察着江次,虽然一天比一天“正常”了,但瞅着就还是有点萎,话比平时少了,不要脸的话自然也讲得少了。
这天,到了下班的点儿,江次收拾好东西提起包就出了办公室。
“诶,等等我!”江乔从后面一溜烟的窜上来,“江哥,今天我爸我妈在外面有饭局,要不你捎上我呗,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饭菜了。”
江次走到车边开锁:“赶紧上车,唧唧歪歪的。”
江次开着车没搭理副驾驶那位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江乔,他这几天是有点不在状态。
除了他妈那件事,再就是那晚上景丛的沉默让他萎了。
当晚景丛没有回复他,这首先让江次产生了点落差感,毕竟前一天还有问必答乖乖巧巧的。
接着便是让他心慌了,不回答是因为接受不了?是个钢铁小直男?还是不好意思?
一旦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江次过不了多久就明白自己栽了。
应了江乔那张利嘴的话。
那天在回魂回答江乔的话的时候,属于被赶鸭子上架逼急了。
当时江次并没当回事,只觉得自己是一时起意顺口说出来的。
在这萎了的几天里,江次左想右想总算有点承认了。
被逼急了说出来的话是一般情况下不敢说的话,喝了酒后吐出来的言是真情实感的言。
前天清早上班时在楼道里跟顶着霜露进来的景丛打了个照面,但江次没像以前一样上去打招呼,看对方也没有别的意思,他提着包匆匆下了楼。
然而越是扭捏就越是反常。江次作为当事人心里清楚得很。
从一开始,从他在烧烤摊卖笑递烟帮景丛解围起,他对这个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小刺头跟对别人就不一样了。
家里没东西能吃,江次本来打算今晚继续泡个面打发的,现在只好带着江乔去菜市场买了点菜才回去。
“快点把门关上,有蚊子虫子什么的进来。”江次把买回来的一堆菜直接拿到了厨房,开始洗菜做饭。
江乔进来后就开始四处晃悠,跟纪检委搞检查的一样,先给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再往沙发上一坐,眼睛四处瞄。
江次出来到冰箱拿葱和香菜的时候,就见着贼眉鼠眼的江乔了,他不禁好笑:“你看什么呢?”
“先看你有没有金屋藏娇,”江乔装着严肃,“目前来看,嗯,没有。”
“然后呢?”江次挑眉。
“然后再看你这儿有没有一些蛛丝马迹,不正常的地方……目前还未发现。”江乔一脸遗憾。
江次哭笑不得,继续跑厨房里去了。
江乔跟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的,一路溜达到厨房门口,靠门站着:“哎厨房里也太热了吧,江哥你这居家的形象真伟岸。”
江次顺手塞了两个大蒜头在江乔怀里,“剥了,一起伟岸。”
“咚咚咚。”
好巧不巧,江乔一听见敲门声便心安理得地扔下蒜头走了,说道:“有人敲门,我去看!”
他往猫眼瞄了瞄,一片漆黑,便喊道:“这猫眼坏了?”
江次也跟着往门口走来,还没回话,门外出声了,“……是我。”
江次听见声音愣了愣,一瞬间五感交杂,意外,疑惑,隐隐期待,又推翻,再强行摆出无所谓。
这一通陌生的感受全走了一遭后,便连门都忘了开。他只见江乔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带点揶揄的笑意,总算帮忙开了门。
景丛此刻站在门外。
既怕江次开门,又怕江次不开门。
他眼睛低垂看着地面,门终于“咔嗒”一下开了。
景丛一抬头,看见的却是一个长相极美的陌生男人,正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
移了一移目光才看见了后面的江次。
一股尴尬的气氛弥漫在门里门外两个男人间,只剩中间的江乔要笑不笑的扭头两边都看看,最后很识趣的往厨房跑,边跑边喊:“锅别烧了,我去看看哈!”
江次看着门外的景丛微微低着头,头顶向左旋的旋儿都能看见,就是不吭声,越看越像学校里不小心犯了错的乖孩子。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年纪大的让着点年纪小的算了,自己先开了口:“什么事?又没带钥匙?”
话才刚问完就看见对面的人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对焦在自己脸上。
江次在经历了这几天新奇又略带苦涩的心路历程后,此刻被景丛这样不加掩饰的目光看着,头一次觉得头皮紧绷心里发毛。
“我不知道。”
一开始江次没明白,有点莫名其妙。
没一会儿顿然醒悟了。
景丛在回答那天晚上没回答自己的问题。
江次只缓了两秒,迎上对方的目光:“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要特地来告诉我?”
这话的语气虽然问得平淡,但其中夹杂的疏离也显而易见。
“前天早上在楼道里……”景丛的眼睫毛无意识抖了抖,“我怕你觉得我没礼貌,就再也不想理我了。”
江次回答时的声音放温柔了自己恐怕都没发觉。
“那那天晚上为什么不回答?”
“我……没想过,当时就忘了,再然后你睡着了。”
景丛人比江次矮了小半个头,说话时即使情绪并不显露,面上看着与平常无异,但就是显得有点可怜见的。
猫着偷听的江乔实在受不了厨房里的热气,他跑出来打断了二人。
讪笑道:“饭菜差不多了,那个,这位兄弟要不要也留下来一起?”
见景丛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江次还没来得及仔细斟酌景丛刚刚那话,便先赶紧帮没见过的这两人走完流程:“这是我同事和好哥们,江乔。”
“这是,景丛。”
江乔只觉得今天来吃的这餐饭赚大发了,他友好的朝景丛笑了笑。
景丛却只想立马转身上楼,生硬地说道:“我已经吃完晚饭了。我先走了……”
“好。”江次答。
接着看着他的又背影继续说道,“没有不想理你。”
终于把可能会放进蚊子虫子的门给关上了。
江次连一个眼神都没再分给江乔,草草炒完菜端上了桌。
江次刚端着碗上桌,不出所料的江乔立马凑了上来:“哥?嗯?”
江次吃着菜,抬头睨了他一眼。
不用再多问,江乔只觉得太稀奇太难得,于是悠悠道:“真是佛菩萨第一次开光了,不过刚刚看他像是有点误会了?小朋友可得好好哄,不然嫩草吃不到,哥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怎么说话呢,知道了,吃饭!”江次作势拿筷子怼了怼江乔,“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知道你害羞,不好意思!吃饭吃饭,江大厨的爱心晚餐。”
“毕竟日行一慈善。”
“……”
江乔吃完饭还没在沙发上赖多久,就被人一个电话打来约去浪。
临走时江次喊住他:“景丛的事,你先别告诉别人。”
“知道了,铁树开花还差了火候,小弟我不会乱说的。”江乔边系鞋带边回话。
“快滚!”
“就滚了,你加油!有难处记得咨询美丽小乔!”
把江乔送走了的江次在沙发上瘫了一会,起身开了门。
站在七楼门前的时候,江次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上来了。
他脑海里充斥着那个敲开他家门,说怕自己再也不理他了的身影。
平常都说只有小孩子才横冲直撞的,只有小孩子才会问别人“你为什么不理我了”啊。
江次心中的深潭仿佛被什么闯入了。
还毛毛躁躁把一颗碎石掉入了水中,“噗通”一小声,水面泛起了点点涟漪。
刚把门敲开时,景丛正端着一碗方便面吸溜,看人的一双眼睛因为惊讶睁得圆溜溜。
景丛见是江次,往后退了一步,把江次迎进了屋子里,使劲嚼完嘴里的东西。
“吃过晚饭了就是这么吃的?”江次没带关门,就站在门边看着他说。
景丛有些被揭穿的尴尬,手里端着泡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动。
见江次转身要往外走,他立马放下泡面碗,心里慌了,急促促地走上去。
“江乔已经走了,跟我下去吃饭。”江次边说边回头,话还没说完便被景丛因惯性带来的力“冲撞”了一下,还好后者及时刹住了车。
江次他愣了愣。心道这小孩比自己想象得更可爱。
他笑着重复了一遍:“刚好还剩了点菜,跟我下去吃饭,去不去?”
景丛听了有一瞬间的受宠若惊。
不过不止江次语气里带着不容反驳,他也是没办法拒绝江次的。便乖乖跟着下楼后被安排坐在了餐桌上。
“先坐这等一会儿,我再去随便炒个菜,”江次走进厨房后又举着根胡萝卜探出头,“吃胡萝卜的吧?”
“嗯。”景丛点点头。
景丛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
他知道江次喜欢男人。
但他从来没接触过这回事,不知道男人喜欢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那脑袋自然也没能把江次是gay与江次喜欢自己联系上。
至于那天晚上的“亲密接触”,他以为是江次平常随口调侃调戏惯了,就喜欢看自己窘迫无措而已。
景丛从前觉得江次圆滑通透不简单,现在也这么觉得。
可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在学校也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师。
即使自己干的不是正经工作,经常打架,但却没有避犹不及。
也许是看自己可怜吧。景丛默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