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景丛睁眼时,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已经亮晃晃,这一晚睡得很香,自然醒来更是舒服自在,连身上的伤都觉得好了不少。

楼下的江次却不尽然。

江次昨晚下去后确实是有课要备,打开电脑时还很愉快,小刺头带着层面具呢,其实很乖很可爱,他这心情自然不差了。

但忘形了一会儿,白天在监狱的探视结果不可避免的窜入脑子。以至于他课备得效率比平常低了不少,去到床上时已经两三点了,才堪堪模糊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醒没一会儿,就接到电话。

“喂,李警官。”

“江先生,一大早打电话打扰了。”两人这么些年其实已经很熟了,基于关系上讲话虽然客气,但其中熟络各自了然。

“没事儿,昨天的事有什么发现么?我妈为什么会突然精神失常?”

“其实要不是你昨天来发现了,我们可能还不会知道。这是我们工作失职了。之后去问了,一个星期前有个男人申请了探监,和你妈见了面。”

江次眉头耸了起来,他看着窗外,这香樟树这些年也一直在长,都挡在眼前了,他问:“是谁?为什么他可以探监?”

李威阳在监狱已经工作了很多年了,在江次的妈妈被关进来前他就在这上班。关于江次他妈妈的事,他算是唯一一个比较知底的知情人,即使他并不在江次的生活圈里。

“申请流程没有问题,而且你妈也同意探监,所以当时就安排了。但当时我不在,至于是谁,得等那天交接的同事上班了才能查到,有消息我继续联系你。”

“嗯,麻烦你了。那我妈她怎么样了?”

李威阳叹了口气,回答道:“已经看过医生了,目前问题不大,短期语言刺激程度应该没那么严重。”

江次跟李警官道了谢,站在窗户边的他十几分钟都没再挪动步子。

等洗漱完,把在厨房煎好的蛋和鸡肉、冰箱的吐司牛奶摆到餐桌上,再端来笔记本打开,坐下边吃早餐边看PPT时,此时的江次已经从之前站在窗边的时候脱离了出来。

他坐在桌前对着电脑备了一上午的课,工作量全积压在星期天,被赶着跑似的。

只是虽然心理上更痛苦,但效率跟痛苦成正比,课备得顺畅,江次敲完最后几个字呼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他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三点了,连吃饭的点都给忘了。

除了之前囤的只剩最后一个的面包,家里再没现成可吃的东西。他撕开袋子吃起了面包,饿汉不挑食,先垫着肚子再说。

江次自己会做饭,还是那种够请人来家里吃饭的能拿出手的水平。只是常年就他一个人吃饭,懒得自己每天开火,大多时候就是速食解决。

只有偶尔带朋友来家里吃一顿,这都算消遣了。

再说消遣就是跟朋友去酒吧放松放松,每周固定两次去健健身。其实江老师的生活确实如何光所说,有点寂寞如雪,平平无奇。

江次才刚吃完手里的面包,手机又不甘寂寞了。

“江哥,最近在哪潇洒呢?”

江次听着耳边这浪荡声儿就知道是江乔这厮。

江乔跟他是同校同系的同事,刚入学校就职那会儿院里缺人,两人便都是讲师。平常一起共事也合拍,一来二往关系不错。

不过江次那性格跟谁相处都挺好的,俩人关系更铁是因为一次在酒吧的意外相遇……不用问,是gay吧……

而他们也并没有产生一般剧本里该有的什么火花,只是特别合得来。

凑巧都姓江,反倒是成就了江兄江弟两个单身汉的一场情,一场白天每天正装共事,晚上有时喝酒蹦迪的铁哥们友情。

江次懒得跟他瞎扯:“潇洒什么潇洒,你不硬喊我出去我能宅到天荒地老,你信不信。”

江乔生怕他顺着话就不出来了,连忙道:“信信信!江哥,今晚人民西路啊,别说好久没聚,这个月出差我连学校都好久没回了,咱俩都多久没见了。今晚不见不散,行不行!”

“行——”江次笑了笑,“今晚见。”

江次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觉得时间还早,决定再过一遍PPT。

江次平常很少自己去酒吧,除了朋友相邀,他只偶尔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去解解压。

而且多半是普通酒吧,跟何光一道儿时常去的那家。但不用想,今晚跟江乔一起去的只能是gay吧。

他打算先洗个澡吃个晚饭再说。

洗完澡,江次已经换上了一件短袖衬衫,下半身直筒的九分休闲西裤衬得腿又长又直,腕上的手表搭配得刚刚好。临出门前还挑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再把头发抓抓,活脱脱一个斯文败类就装得像模像样了。

江次发觉了此时的自己跟这栋小破楼的格格不入,他飞速的反锁好门,一路大步走进车库提车。

先找了间餐厅吃晚饭,一个人好养活点了两荤一素,江次几下便填饱了肚子。

江乔那边已经在催了,他出了餐厅驱车往人民西路去。

路上手机“叮咚”了一声,江次在等红灯之际点开了署名李警官的短信息。

【探监的人是高雷。】

接着又“叮咚”一下。

【有需要这边可以配合。】

江次回了一条【多谢。】

终于到了人民西路酒吧一条街,江次有阵子没来了,驾轻就熟地到后街把车停了在停车场后,他在车里稍微坐了几分钟。

下车后只需走到马路边,就能看见对面赫然的两个大字:回魂。

回魂是他跟江乔经常去的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酒吧,也是市里火热异常、排得上名号的gay吧。

此时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正是夜生活开始的前奏,门口已经站了三三两两等朋友的人。

江次进到酒吧大厅的时候,就已经碰见了几对边走边亲的哥们,他泰然自若的往里走。

迎面就是江乔那张妖治好看的脸。

江乔这人确实挺奇的,出生于书香世家,家境优渥殷实,硕博连读完回了本市当了老师。偏偏长相惊艳、性格开放、为人放荡不羁,明面上玩得很开,不过江次也知道他有底线。

“江哥,哎——咱俩有一月没见了吧。”江乔一上来就抱住了江次。

江次抓住他胳膊掰开:“去去去,不怕影响你找男人啊?”

“我可不缺,排着队儿呢。”江乔改搂着他肩膀,笑得春风荡漾,“今天还是那几个损友,周彦被他爸安排着准备出国深造,还是在忙那些事,没来。平常可没少端着装正经人士,今晚不醉不归啊。”

江次一开始默默没做声,后面被说得乐呵呵的:“你哥我怎么就不是正经人了?”

这两人勾肩搭背地一起走着格外出挑招人,惹得半个酒吧的人都饶有兴致看过来。

不过只要是这家酒吧常客的人都知道,这哥俩,左边那个看着美艳动人却是个不能轻易惹的主,右边那个看着风流倜傥却难以勾搭、清心寡欲……

俩人习以为常,若无其事地边说着就走到了他们的座位,江次还没定稳就被旁边一只手摁着坐下了。

“江次你终于来了,你们江氏兄弟搞什么,这个月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来赶紧的,”程言宁摁着江次的肩膀,一边朝旁边的刘哲挤眉弄眼一边说,“乔儿也赶紧过来给我喝,以为去接个人就能躲过去吗。”

刘哲接到信号,立马往两个空玻璃杯里倒满了酒,江乔拿过一杯二话不说仰头喝了。

“我开车来的。”江次故意一本正经的说着。

这话一出口,在座几个人愣住两秒,接着疯了似的笑成一堆。

程言宁顺着手就把他往沙发靠背上一推:“江次你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冷了吧,你当这跟你们领导的饭局呢,等会儿再来一句’我最近肝功能不太好’?”

江次没忍住跟着一起笑了。谁来了这里是想着来喝凉白开的?

他端起杯子把酒一口气都喝了。

程言宁、刘哲都是江乔大学时期认识的朋友,今天没来的周彦是江乔的发小。

江次跟江乔这一帮哥们合得来,酒吧约了几回也就成了朋友。要说怎么能合上拍,除了不太重要的性向一致和人品道德三观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方面,还有就是大家都能开玩笑,也能被开得起玩笑。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舒服,有趣,随意。

江次硕士毕业后留校任教也有好几年了,跟这群人关系已经挺铁,生活工作互相帮帮忙不在话下。

江乔走到江次对面坐下,问道:“你怎么自己开车来了?”

江次笑笑:“忘记了,出了门就习惯了去开车。上了路才想起来,不过明天还要上班,肯定不会太晚,找个代驾就行了。”

“你刚刚那句’我开车来的’,真是平地一声雷,今日最佳了。”江乔作抱拳状,咯咯直笑。

江次懒得理睬他,跟程言宁他们喝起酒来。

几个人边喝边聊近况,说到这里,刘哲拿杯子碰了碰江次的,嬉皮笑脸的问道:“这位江老师,从乔儿带你跟我们认识起,就一直是单身吧,这不太对啊,啊?”

“哎,没人看得上呗。”江次漫不经心的边笑边回话。

“你看看这周围的目光,要是有实体,咱们这桌早被戳漏风了。”刘哲说道。

“这不多亏了这位,”江次拍了拍江乔的胳膊,“刚刚来要电话的都好几拨了。”

江乔不乐意了,“谦虚什么谦虚什么啊?真都被我一个人收服了,看是谁先不乐意。”

“就是没别人,这不还有周彦吗!”程言宁插一嘴朝江次说道。

虽然都喝了点儿,但还没到醉的程度,江乔一听就反应过来,朝程言宁使眼色。

程言宁自知说快了嘴,立马赔罪似的笑笑,跟刘哲一起溜厕所实则拐弯往吧台去了。

江乔刚想开口解围两句,江次一脸坦然地就说了:“你们怎么都跟大敌当前、大难临头了一样,不至于。虽然我跟你们明确说了不可能,但周彦跟我还是朋友,只要他愿意,所以在我这儿就没那么扭扭捏捏的。他不也要出国了,更好的新生活在那儿呢。”

“行,”江乔默默听着,拍上他的肩膀,“知道了。我到时候跟他们说清楚。”

“不过江哥,你跟兄弟好好说说,”江乔凑过来坐江次边上,跟他边喝边聊,“从我们还只是同事那会儿到现在,你都一直是单着的吧,也没见过有前任。”

他凑过去悄悄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行……”

江次一挑眉,“你就知道了?咱俩试试?”

“啧!”江乔喊了一嗓子,“这不是因为我了解你这个人么。”

又低声狡黠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一号,嗬!一号看一号最准了,知道么!”

“我看你是看哪一号都挺准。”江次悠哉道。

“行行行,咱不扯远了,就先说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哎,算了,这题太难……有喜欢过的人吗?”

江次摇着酒杯,借着喝多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只一双眼睛看看前面再看看江乔。

当听到江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里第一反应是“没有吧……”,但接着眼前莫名其妙浮现了最近生活里的一些小插曲。有景丛冷若冰霜的臭脸,有那双喝药时充满水雾的眼睛,然后是他睡梦中不安难过的神情……

“有没有啊哥?”

“没、没有吧。”江次一时出神,吞吞吐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