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十分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自己刚才要是没被身上这家伙翻来覆去地摆弄那么久,这话她可就要相信了。
悄声哼哼,颇为高风亮劫地收回自己光裸的脚丫,林溪侧身揉了揉屁股,起身下地,下意识“嘶”了一声,一边一脚一瘸的往浴室里走,一边干着嗓子念叨:“谁管你,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她声音天生软,刚才叫得有些久,就难免又带了点儿哑,语气绵柔,就像是在撒娇,仿佛你不答应她这么点儿可怜的要求,那就是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杨子规被推开,后退倒在床头,侧身撑着身体,抬头瞧向林溪那一双用被单包裹起来的小白腿,见她步伐走得稍显艰难,中间还在不停往下流着液体,脸上一红,说不出话了,那玩意儿毕竟是自己的,没得嫌弃,可这会儿从情/欲里脱离出来,他想到刚才两人的疯狂沉迷,就难免觉得那些画面格外煽情。
轻咳一声,撇过头去:“今天过年应该没什么外卖,要不,我给你做点?”
林溪没反对,她一向是习惯了被人伺候的,想到杨子规这么个外人眼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男人卷着个袖子下厨捣鼓食物的样子,她心里还觉得特别有意思,回头扫了他一眼,故意蔫坏儿地问到:“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这里没什么东西,冰箱里倒是有两罐过期半年以上的啤酒,你准备拿西北风炒烟灰缸吗,那玩意儿好吃么?”
杨子规见她神情狡黠,像是个故意找茬的小流氓头子,伸手往她脑袋上一拍,声音难得温柔:“就算是西北风也照样饿不着你,车钥匙呢,你先洗澡休息会儿,我去外头给你买点儿回来。”
林溪把嘴往旁边努了努,示意他钥匙在床头柜上,走进浴室,一边对着镜子开始往脸上抹东西,一边笑他:“你不是你那小助理开车送过来的啊?我看你来的这么快,还以为自己开了车呢。”
杨子规走过去拿上钥匙,摸了摸鼻子,“我接了你的电话就往这边赶,哪儿还有时间等他过来,而且,我不喜欢那小子见你,你别说你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特别危险。”
林溪手上的动作一顿,捂嘴轻笑起来:“我还真不知道,我就知道你那小助理啊,挺有意思的。”
杨子规神情一正,回答得格外严谨:“你两不合适,他比你还小一岁呢。”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林溪都要被他这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给逗乐了,一边用精油在脸上摆弄,一边压低了嗓字轻咳:“胡说,我两不合适是因为他年纪小吗,明明是因为他长得丑!”
杨子规这下也笑了,他笑起来可实在有些好看,在好他这一挂长相的人看来,简直有那么些登峰造极的意思了。
林溪见他走到自己身后,回头便踮起脚在他嘴边亲了一口,心情极好。
杨子规顺手从后面把人抱着,把脸埋在她耳后轻蹭,嘴角擦过眼前平滑的皮肤,带了点儿干燥的温软,姿态亲昵,这是刚刚经历过肌肤之亲的人才会徒然生出来的热切渴望,一朵在暧昧里挣扎久了的花儿,有一天终于得到开放,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极致的欢欣雀跃呢。
“嗯,见过我这么帅的人之后,你看谁大概都是要觉得丑的。”
林溪被身后的人逗得抿嘴发笑,见他又开始黏着自己不撒手,赶紧挥手问到:“行了行了,少给我在这使美男计,你还去不去买啊,是不是人,玩儿命地弄了我五回,连口饭都不给吃,有没有天理啦。”
杨子规于是终于放开了人,一边毫无诚意地低声道歉,一边出去穿外套,“我不是人,我反省,下次我一定争取再多上两回”。
林溪浑身打了一个机灵,对着镜子翻出个清醒脱俗的白眼儿,见人离开,便在心里颇为不屑地想,要不说沉迷欲望的男人都是傻子呢,这世上,埋头耕地、累坏的牛多了去了,可你有见过,被牛耕坏的地么。女人在这事儿上,天生就有享受的权利,躺着叫上两声,告潮都能装得像模像样;男人就不一行,时间短了叫做阳/痿,时间长了女人不乐意,三次尤不解渴,五次他还觉得少,要再这么放荡下去,明年就得上男科医院注册终身VIP去,尤其杨子规这样刚开荤的男同志,现在初来乍到,热情洋溢,嘴炮打得震天响,光图着快活,丝毫不知男人一精十血的宝贵道理。
在浴缸里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林溪觉得自己的思想层次又有精进,不但从两性情/欲中体会了人生大道,还无比善良地为小情人操了操心,清理的时候,感觉下边儿有点儿肿,更是大骂杨子规不是个东西,感叹,她这块儿地虽然不至于被耕坏,但好歹荒了这么些年,本该依照时令播种,按部就班,循序渐进,谁知道这厮上来就是一阵违章开垦,差点儿没让她这块肥沃鲜美的土地变成倒霉的工厂改造区。
从浴缸里出来,林溪吹了好一会儿头发,躺在床上,做了个护膜,眼看杨子规已经出去将近一个小时,她觉得奇怪,便翻身打了个电话过去。
等那头的人接起,林溪刚想开口问话,杨子规倒是率先说话了:“七七,医院这边突然出事,我喊了刘赫去你那里,你在家里稍微等一等,好吗。”
刘赫就是杨子规那个倒霉的小助理,大过年的,也挺可怜,被自家主子一个电话呼唤起来,扭头就要去给主子的主子送炒饭。
林溪听杨子规声音带着疲惫,情绪似乎很是低沉,情况显然不容乐观,心里咯噔一响,干脆起身,点开手机的免提,一边穿衣服,一边回他:“你让他不用来了,我现在也过去医院看看老太太。”
林溪倒不是说多爱管闲事一人,她就是心里有些没底,毕竟今天杨子规是自己喊过来的,要是老太太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什么事,她不就成了老人家临终前还要勾着人家孙子上床肆意宣淫的狐狸精了么。
杨子规兴许是也有自己的考虑,这一次难得没有反对。
林溪到医院的时候,老太太看着的确和过去不大一样了。
精神太好,眼睛也太亮,看周围人的样子尤为和蔼可亲,坐在床头,很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
林溪进去在杨子规的身边坐下,抬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小声说话:“对不起,今天不该让你出去的。”
杨子规垂着脑袋望向地面,感受到林溪的手掌拍在自己身上,他才茫然地抬起了头来,意识回归,摇了摇头回答:“和你没有关系,老太太是突然醒来发病的,医生说,这事儿根本没办法控制。”
他说完又重新低下了头去,双手撑在膝盖上面,身体前倾,下巴崩得很紧,呼吸有些不易发觉的急促,长长进去,又长长地出来。
林溪过去很少会看见杨子规这个样子。
过去的杨子规在她面前,大抵总会有些游刃有余的气势,即便是在诉说深情的时候,偶尔流露出的那么一点儿生动,也或多或少有些故作情迷。
唯有在老太太这儿,杨子规的急切毫不伪装,他此时的沉默很简单,不需要任何人的质疑观赏,压抑得直白,无助得真切。
林溪在座椅里坐了一会儿,许是受到身旁男人的情绪影响,思绪恍惚之下,也难免感同身受,想到了身在南桉的刘老太太。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没有多少日子可走,林溪于是便想,她想如果有一天刘老太太也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是不是也会像杨子规这样,失魂落魄,又无能为力。
杨老太太靠在床头喘息了好一会儿,等脑子里的疼痛渐轻,便对着林溪笑了起来,她虽然此时说不出话,但抬起手的时候,神情格外温柔,眼中有一股子对于林溪格外的亲密。
林溪有些意外,看了看身边的杨子规,乖巧地笑笑,自己坐到老太太的病床边上,低头将手递到她的掌心,小声问她:“奶奶,您还认得我吗?我是壮壮的女朋友啊。”
老太太也不知听没听懂,嘴里“咯咯”叫着,干皱老旧的一双手轻轻盖在林溪手背上,目光看向身后的杨子规,又抬起了另外一只手。
杨子规于是连忙起身,也坐到了两人的身侧。
老太太这下眼里的笑意越发浓烈起来,她像是突然有了从未有过的清晰神志,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又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脸下亲了亲,有些爱惜,又有些不舍,她干燥的皮肤比旁人都要凉上许多,被三个人放在一起的手渐渐暖了起来。
林溪不知为什么,突然之间便红了眼睛。
小保姆这会儿带着医生过来,看见病房里的样子,也跟着吸了吸鼻子。
医生站在他们后面,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老太太身体一歪,倒下去浑身发起了抖,他才突然迈步向前,俯身一边掀开老太太的眼皮用视线灯做角膜反射,一边回头让护士准备东西。
杨子规重新退回窗边,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来来去去,那些声音,画面,都能被感知,却无法传进他的脑子里。
他像是有些刻意地拒绝了自己下意识的恐惧,直到那头老太太的挣扎突然停下,医生和护士低声呼唤起来,他才终于迈步向前,而后,听身边的医生颇为遗憾地说了一句,“杨先生,节哀,老太太走的急,没受多少罪。”
杨子规“哦”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茫然无措的干哑,视线放空,站在原地,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
他慢慢在老太太病床边上坐下,伸手抓住老太太的手,看她老旧发黄的皮肤下,那一根根似乎还鲜活流动的血液管体。
他低垂着脑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红肿起来的眼睛,于是只能咬着嘴巴不说话,下巴悄无声息地抖动,肩膀也跟着往下勾下去。
他此时的意识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清晰。
他无比真实的知道,眼前这个为了自己来到城市,几十年小心翼翼;为自己遮风挡雨,辛苦半生的老人,已经不在了。
她的这一辈子或许还有很多遗憾,她还没来得及享受孙儿长大后的富足,没来得及向村里人大声炫耀孙儿的扬名,就突然之间这么走了。
她给了杨子规儿时的安稳,给了他长大后的期盼,但她唯独忘记了给他,一个报答的机会。
林溪站在原地沉默许久,看见杨子规的反应,眼中也有些微微发涩,她悄悄坐过去,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抱在自己怀里,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口,一边轻拍他的后背,一边用手指在他的发丝间安抚,像是抚慰一个刚刚失去了依靠的孩子,低声告诉他,“哭一哭吧,我知道你难受的,哭一哭就好了。”
但男人是不该有眼泪的。
至少在他喜爱的女人面前,他不能有。
杨子规自小接受的便是这样的教育,所以他少有在人前表露出自己脆弱的情绪。
这样的固执伴随了他二十多年,唯一的例外,是他的父亲,即便那样一个充满罪恶的父亲,在他母亲向纯去世的时候,也曾那样悄无声息地流过几行并不珍贵的眼泪。
所以杨子规偶尔也会想,他想,男人或许并不是不能有眼泪,而是不能将它们留给无关紧要的人。
林溪轻柔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像极了他小时候追了好久的那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心上,勾起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回忆,分离在此刻显得格外撕心裂肺,让人没法儿不去怀念,不去为之哭泣。
杨子规于是将脸埋了下来,他的哭声很低沉。
由起初的细微颤抖,变成之后粗喘的哽咽,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也没有人会去侧目打量。
这里是医院,哭泣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场景,每一时,每一刻,有人生,自然就有人死,人们的眼泪总是那么廉价而真挚,为逝者陨落,也为希望的新生。
在各自不同的情绪之下,命运总有着相似的旅程,不论今晚的月色照到了哪里,明天的太阳,依然和过去一样,照常升起。
男人的眼泪,或许同样也是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旅程,独自出发,又将独自走向更远的地方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日感觉身体有些被掏空,得用猪脑补一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