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想法来得偏激,但其实一点儿污蔑的成分也没有。
毕竟,周梅染那事儿刘玫到现在还时不时作为反面教材在杨子规面前念叨——“这姑娘回国三个月,换了三个男朋友,前有跳楼的,后有退圈的,我要是她爸妈,夜长梦多,估计睡觉都要愁醒。”
林溪或许是自己也有些心虚,不想再就着杨子规的话题讨论,故意搓一搓手臂,扬着脖子留下一句“好冷啊,我先回去了”,转身就头也不回的往包间那边跑开。
李秀芸倒是没跟上去,她在肖静面前装得太久,就想在外面松一口气,掏出兜里的烟和打火机,勾着脑袋吸了一口,目光盯着林溪离开的方向,冷声开口道:“可惜了。”
郑玲珑不抽烟,于是就掏出自己炸的蚕蛹放嘴里嘎嘣嘎嘣地咬着,往旁边树上一靠,傻愣愣地问:“可惜什么啊?”
李秀芸撇她一眼,觉得这人是真傻:“可惜那姓杨的最后竟然便宜了肖静。”
郑玲珑是真不喜欢杨子规,翻了个白眼,也不爱接她这茬儿:“多大点事儿啊,不就一小白脸么,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难不成还想弄个长期情人怎么的。”
李秀芸抬头往空气里吐了口烟圈,视线隐隐约约的,瞧着很不甘心,“你不懂,这种极品太少了,而且,我觉得这人以后应该不简单,真的,你看着吧,我这人预感一向很准。”
郑玲珑可不这么想,“啧”上一声反问:“不就一张脸长得好点儿么,说不定是整的呢。”
“整的又怎么样,你自己不也是整的。而且,你没瞧见他那鼻子和手指么,一看就是床上特生猛的主儿。”
郑玲珑虽然喜欢包小鲜肉,但她这人天生性冷淡,光是享受那种追小明星和被恭维的过程,可一点儿不想跟他们睡觉,所以话题说到这,她就有些接不上了,挠一挠耳朵,只能噎着嗓子骂:“你可闭嘴吧,两人在一块儿谁光奔着睡觉去啊。”
李秀芸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乐了,她这人心思重,能跟郑玲珑成朋友就是因为她这么点儿傻不愣登的单纯,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伸手就去捏她的脸,眯着眼睛告诉她:“那是你没跟男人睡过,你看林溪,一看就睡过不少男人,乍一看外表挺纯,其实骨子里透着淫/荡,见了男人就想勾引。”
郑玲珑听李秀芸这么说,一时间就有些尴尬,她原本以为李秀芸在英国时是林溪的学姐,两人关系应该不错,哪知道人后的李秀芸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别乱摸,我才做的假体,还没完全恢复呢。”
说完,她又瘪了瘪嘴,试探着问:“你对林溪有意见啊?”
李秀芸瞥她一眼,没想着否认:“算不上意见,就是不喜欢她的做派,平时装得柔柔弱弱的,在英国的时候,没少勾搭别人男朋友,刘湘认识吗,人家谈了三年的男朋友,快结婚了,因为跟她参加了一个华人聚会,回来就嚷嚷着分了手。”
郑玲珑跟林溪认识好些年了,因为林涧的关系,对她一向挺有好感,这会儿听李秀芸这么说,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皱着眉头说她:“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啊,那只能说明那个男的本身就心怀不轨,你看人林涧哥,性格冷淡,为人正直,平时勾搭他的女人也不少,可从来没发生这样的事情。”
郑玲珑是有什么就要说什么的性格,她没得到林涧的爱情,却也一点儿不妨碍她把林涧当成心里完美无缺的真神。
李秀芸却不高兴了,撩着眼皮问:“你是不是贱得慌啊,林涧都要结婚了,你还这么帮着他和他妹说话?”
郑玲珑虽然一早就知道自己跟林涧压根不可能,但这会儿乍一听他要结婚,心里还是犯了酸,低着脑袋地问:“你怎么知道他要结婚了啊?”
“多新鲜啊,他都三十了,还不结婚难道要孤独终老。”
“那…那跟他结婚的人是谁呐?”
“具体是谁我可不知道,不过听说是上南陈家的。”
“上南陈家?那不是才调京的吗?我还以为起码会是于家或者姚家的呢。”
李秀芸见不得郑玲珑这么个蔫儿了吧唧的熊样,冷着脸摇了摇头,没好气地呛声:“姚家?姚家那金疙瘩可看不上林涧。”
“胡说!姚疙瘩,不对,姚晴连林家人都看不上,她难道想嫁天王老子不成!”
“啧,你这话说的,林涧又不是林家大房的。就算林家老大现在生不出儿子,他和林溪现在看着风光,可到底隔了一层,你也不看看他们那个不中用的老子。”
林文瑾作为林家老二,是北城出了名的不管事,从政不行、从商更是平庸,现在五十多岁的人了,整天养鱼喂猫,蹲在乡下种土豆,还给自己取了个雅号,叫“洋芋居士”,可把北城这些世家子弟笑得不行。
“我跟你说,你别再去惦记着林涧了,他们林家最近乱的很,因为赵泽青的事,林苑还和林溪闹了矛盾。”
“林苑?她看上赵泽青了?”
“看是看上了,可人家清高着呢,压根没答应。现在这大清高扭头就跟了林溪,像只哈巴狗似的黏着,不打林苑的脸么,这事儿都传遍了,你还不知道呐。”
林苑是林溪大伯林文民的女儿。
作为林家真正的权利中心,林文民平时不苟言笑,能力拔群,可惜生了俩闺女没一个男丁,不是不想要而是生不出,林苑作为他的二女儿,平日里很有些嚣张跋扈的意思,在她妈的影响下,对于二房、三房的几个子女一向也没个好脸色。
林苑的妈出身北城世家,因为长相一般,对林溪那个娇滴滴的亲娘秦梳就十分不喜,后来,秦梳和林文瑾离了婚,她没少找着机会笑话,虽然几年之后两人又复了婚,但在林苑的妈看来,秦梳依然是一二手货,她自己是已婚不幸福妇女,也就见不得别人两口子过得好。
李秀芸和郑玲珑聊了一阵,抽完两根烟,被风一吹脑子就清醒了不少,此时见时间差不多,便大摇大摆地拉着郑玲珑往包间走。
杨子规仰头靠在船板上,听了这么一晌的闲话,也实在是有些无趣,坐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想要上岸打道回府。
可他刚刚坐直了半个身体,转头就听岸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杨子规眯了眼睛打眼一看,发现是批着赵泽青外套的林溪。
她这会儿手里提着个木桶,倒是不觉得冷了,悄悄在湖边上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蹲下,猫着脑袋左右环顾一阵,见没有人发现,就把木桶往下一斜,一股脑将那里面装着的几条鱼全给倒进了湖里。
杨子规知道,那桶子是李秀芸下午用来钓鱼的。
李秀芸这人爱炫耀,今儿下午钓上来一条六斤的三荀,宝贝得不行,发完朋友圈就特地喊人放这桶里养着,说是等饭局结束之后带回去。
林溪蹲在原地哼哼唧唧,倒完李秀芸的鱼,见那鱼活蹦乱跳,还跃出湖面打了个挺,不禁咧嘴笑出了声,起身之后,特别自我骄傲地搓了搓手掌,嘴里小声嘟囔着:“个倒霉玩意儿,让你显摆,让你胡说八道,要不是为了于夏,老娘才不稀得来这儿给你做脸。”
岸边的光线其实挺暗的,杨子规从那么远看着,瞧得也不是特别清楚,但听林溪一个人在哪儿气呼呼地念叨半天,心里就觉得这祸害其实挺有意思,毕竟,这么没心没肺一人,外面看着娇弱无比,私底下却尽干些小肚鸡肠的坏事儿,在同样不是好东西的杨子规眼里,那能不可爱吗。
要不说病人都是互相欣赏的呢。
杨子规这时浑然不为自己的偷窥而感到惭愧,甚至感同身受,眼看林溪扭头要走,就半蹲起身子,准备上岸,没想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低昂的铃声,是莫扎特的命运,在这样空旷的夜色里,乍一听,特别渗人。
林溪被这声音吓得抬起头来,望向杨子规这边,跟看鬼似的。
杨子规赶紧关上手机,可还是晚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脸上有些尴尬,低头思考一阵,就只能装作酒醉未醒的模样,轻咳一声,问她:“林小姐,亲自来钓鱼啊。”
这大晚上月黑风高,水雾朦胧的,钓女鬼都不会选在这样的时候。
但林溪一愣,还真就这样顺坡下驴了,放下手里的木桶,一路小蹦着走到杨子规前面,倾身向前,隔着船对他娇娇软软地轻声笑,鼻尖上带了点儿红,是给吹的;眨巴眨巴眼睛,湿漉漉的模样,像人家欺负了她、里头饱含了多少委屈的泪水似的,开口说话,声音又黏又腻:“是啊,这不是把你钓上来了么。”
杨子规低头看向她的脸,下意识打了个酒嗝,闭上眼睛,赶紧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角,睁开眼,也不说话,只是迈开了腿,使劲往岸上跳。
林溪没想到他会突然上岸来,整个人往后退开,一时没站稳,就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而后身体往前一倒,脑袋将将挨在了他的胸前。
杨子规在船上躺的时间不短,此时衣服外面已经沾了一层雾气,贴在人脸上,就显得特别冰冷。
林溪于是抬起头来,神情委屈,她个头矮,只到了杨子规的下巴,一双带着水花儿的眼睛仰望你,随便一眨,就像心尖儿也跟着颤了一颤似的,“杨哥哥,你身上好凉啊。”
林溪平时其实不爱喊人哥哥,也就这一阵跟郑玲珑见面次数多了,知道这是现在国内圈儿里挺时髦的喊法,所以就试了一试,只是这一句“杨哥哥”喊出来,她自己先笑了。
杨子规没跟女人这么亲近过。
他也没笑,神情不像林溪那样自然,身上肌肉僵硬,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心里当然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位祸害的本性,但在瞧见她那张点点桃花的笑脸时,他的大脑还是自作主张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在想,这女人褪尽衣衫躺在男人床上时会是个什么样子,想她被弄得满脸眼泪儿的时候会喊些什么,想她是不是也像李秀芸那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渴求一个男人强壮的身体。
这想法来得太过于直白坦荡,杨子规站在原地,甚至一时无法自处,微微张开嘴巴,只能垂目盯着眼前的女人沉默不语,直到林溪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才猛地退开两步,回过神来,偏头转开视线,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一大片湖水,只觉口中发涩。
林溪不像他反应这么大,退开半步,低头瞧了瞧手机的屏幕,褪下眼里的一汪秋水,低头接起,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软软地喊了一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