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从洞穴中钻出来的鬼啃着她的腿,分着她的内脏,那些细密的疼痛让她头皮发麻,而一边模样斯文的男人面上带着温柔的笑,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醒来时浑身冰凉,一看闹钟,还没到她平时起床上学的时间。
昨晚上发生的事太快,那人救了她就离开了,仿佛从未来过。
鹿白从未这么害怕过。
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抽屉重新看了一遍这个人的资料,所得信息太少,她甚至无法将资料上的那个人和她昨天遇到的联系在一起。
明明......看起来是个温和的男人。
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她在想,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爸妈,之前还带着侥幸,以为靠自己的力量能处理好这件事,但现在看来,这个案子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要是再这么固执下去,说不定结局真的会和这些女孩一样。
思来想去,突然闹钟响了,她被吓了一跳。
最后她还是决定,下午放学回来就和爸妈谈一谈。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今天是周末,下午上完课没有晚自习,鹿白状态不佳,中午吃饭都没吃多少,沈青耕知道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把她拉到角落询问,鹿白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非调组不是说会保护你吗?”沈青耕气愤道。
“可能没来得及。”
“你就别掺和了,太危险了!”
“嗯,我知道。”
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只是现在还有一件事她还没弄清楚。
早晨早自习的时候,鹿白借口上厕所,给郑叔叔打了个电话,问他关于路之遥能力的事。
资料上说路之遥是风系半妖,被人赠予了一个空间,并没有说他有操控鬼魂的力量。
郑叔叔给她的答案是没有证据能证明路之遥可以操控鬼魂,半妖修行分两派,一般都是老老实实修炼,另一类就是辉千那种,靠吞噬魂魄来修炼,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阴间。
路之遥这人心理变态,但有很严重的心理洁癖,他十分厌恶鬼魂和鲜血,他带走的那些女孩,现场都没留下一丝血迹。
昨晚上那么多鬼魂是怎么回事?
鹿白想了想,一指角落一只玩蚂蚁的鬼,问沈青耕:“你看得见他么?”
“什么?”沈青耕一脸迷惘,“那里有什么东西么?”
鹿白皱起眉。
沈青耕看不见。
一般人也看不见,昨晚上非调组的人到现场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鬼同时出现,他们也是靠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半妖帮助才看见了黑压压的鬼魂。
所以,鬼这件事,很可能不是路之遥的问题。
他可能借此演了场戏,但不是他把鬼魂引出来的。
下午的课鹿白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边上的陆朝替她倒了杯热水,放到她面前。
“周末想去哪玩?”他问她。
鹿白拧开盖子吹着热气,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明天还有一天假。
“不知道。”
她的确没想好,这几天忙得昏头转脑的,根本没时间计划周末该怎么过。
陆朝懒洋洋的靠着后桌,看她状态不佳,没再问什么。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后,陆朝带着她去操场散散心。
冷风一吹,脑子稍微清醒一点。
今天放学早,大家都往家里跑,高一高二还没开学,操场上空荡荡的,没几个人。
鹿白踢着小石子,语气闷闷的,“最近见鬼了。”
陆朝两手插在口袋里,用下巴指了指操场一个角落,“喏,那个捡纸钱的?”
鹿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的看见了一个捡纸钱的老头,想起昨晚上惊心动魄的场景,哀怨地叹了口气,“是啊.......也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她猛地抬头看向他。
“你也看得见?”
陆朝抬了抬眼皮,与她对视,“嗯,怎么了?”
和她同是火系的沈青耕看不见,非调组的人也看不见,偏偏陆朝和她都看得见。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酸酸涩涩的,夹杂着一丝不敢相信。
鹿白问他:“是你弄的?”
让她也能看见那些鬼魂这件事。
陆朝停下脚步,垂下眼,淡淡应了一声。
“嗯。”
鹿白不太明白,“是恶作剧么?”
跟之前说自己怕黑一样,就是想对她撒撒娇?但这件事,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把她带到这样一个可怕的世界.......她忽然有点难受起来。
没有半点被看穿的心虚,他答的坦荡,不过没回答她到底是不是恶作剧,手搭在她肩膀上,转了个方向,俯身在人耳边轻声道——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两人站在操场跑道上,一侧身,几乎就能看见整个操场。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操场上变得拥挤起来,无数拖着骨架的鬼魂在操场上漫无目的地游走着,有衣衫褴褛的老人,也有年轻穿着校服的少年,也有赤|裸着在地上爬的婴儿.......
冬日的黄昏短暂,这时候天空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一时间,仿佛置身阴间。
鹿白在看着他们的同时,那些鬼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一齐朝她看过来。
那股刺骨的寒意和阴冷的目光让她背后一凉。
鹿白害怕的往他身后缩了一下。
脑子木木的。
因为刚刚的场景太熟悉了,昨晚上她就见过。只不过现在这些鬼魂远比昨天要冷静,没有朝她扑过来。
所以,陆朝生活在这样的世界?
无时无刻被这些鬼魂包围,不见天日?
鹿白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明明是他骗了自己,害得她昨晚上差点被鬼吃掉,现在她却开始心疼他起来。
她拽着他的袖子,看着他,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朝笑了笑,“四岁那年,觉醒之后就这样了。”
鹿白更心疼了。
“没有办法离开么?”
那么强大的空间系,总会有办法将自己跟这些东西隔离开的。
她没生气,陆朝就已经松了口气,将人圈紧怀里,叹息一样出声:“给自己造一个透明的牢笼,它们进不来我也出不去,谁也不能打扰谁......试过,太难受了,还不如就这样吧。”
他也想了很久,该怎么跟她坦白这件事。
跟一个活在死人堆里的人谈恋爱,是件很可怕的事吧。所以他才会想出这么卑鄙的办法,试图让她感同身受,如果能再可怜可怜他,那就更好了,这样的话,接受了最卑劣的自己,没有幻想破灭的威胁,他想让她喜欢上真正的自己。
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现在这个场面似乎也很顺其自然。
鹿白彻底没脾气了。
胡乱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抓了两下,“你好烦,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玩这些小把戏干什么?”
陆朝在她颈间蹭蹭,小孩似的亲昵,低声保证:“嗯,再也不会了。”
家底都露出来了,再过分的事他也干不出来。
“......别蹭了,万一老师过来看见了。”鹿白叹了口气。
“不生气了?”某人得寸进尺。
“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不发点脾气好像吃了亏?”
陆朝拉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来,打吧。”
鹿白给了他一个白眼。
好好的一张脸,留个巴掌印多难看。
她掐了他一下,脸上留下两个红红的指印,语气威胁,“没有下次。”
陆朝乖乖点点头。
两人牵着手回家,因为出校门太晚了,门口老师和保安都不在,倒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的。
路上鹿白问他:“那你每天睡觉的时候,那些鬼魂是不是也会过来?”
陆朝:“一开始会,毕竟他们也很少见活人,后来......杀了几个就好了。”
鹿白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人杀鬼魂杀得那么利索。
“那我现在是和你一样吗?”
她一点也不想和那群鬼魂同吃同住,想想还怪恶心的。
还是看不见的好。
“没有,我给你开了一个简单副本。”
鹿白:“.......”
“我真谢谢你。”
“不过现在没有了。”他说。
到了家门口,陆朝亲亲她额头,“我舍不得了。”
鹿白呵呵两声,“看来你之前挺舍得的?”
陆朝笑笑,“我只是怕你嫌弃我。”
鹿白一时间还不知道他这句话是骚话还是真心实意。
不过,按照陆朝的套路来说,说得越真心实意越像是骚话,那些想骚话的,基本上都是心里话。
鹿白捏着他脸玩了会儿,这几天的阴霾一扫而空,“没事,我会陪着你的,虽然有点害怕,但是......只要有你在,就没关系吧?你总会保护我的。”
之前他都是陪着她一起走,想必也是担心发生那样的事,昨天应该是个意外。
陆朝笑着低头亲亲她。
“你怎么这么可爱。”
这么信他,他都愧疚起来。
一开始想把她带进这个世界是因为担心她的妖灵会出问题,正好他在阴间生活了这么久,那里最不缺的就是鬼魂,唐容说过火系半妖的妖灵吞噬鬼魂可以增强半妖和妖灵之间的联系,所以他想着是不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慢慢锻炼,身体一时半会儿练不起来也没关系,先把妖灵稳住再说。
但是这个办法风险还是很大,毕竟要跟他一样成天跟鬼魂打交道,鹿白胆子小,他也不能时时陪着,担心出什么意外。
不过还好,现在有了新的办法,没必要把她拖下来。
玩一会儿,让她见识一下就好了。
真让她跟自己一样活在这样的世界中,他还真的舍不得。
回到家里,陆朝放下书包,坐在书桌前想了很久。
曾经他觉得有伤自尊,不想把自己放在一个囚笼之中借此逃脱鬼魂的侵扰,但现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半妖司和非调组都查到了自己头上,让他意识到,原来在无形之中,他已经将自己困住。
半妖的身份无法永远地隐瞒下去。
这么躲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发现。
他捏了捏眉心,缓解头疼。
思考良久,陆朝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会儿,微微闭了闭眼,心中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