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郑霖带着人到了一中，跟几个受害者聊过之后,都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找到了几个参与者。
这种事件从前也没出现过，但看几个受害者的反应，已经可以称作校园暴力。
学生是个很特殊的群体,看起来像是活在象牙塔里的懵懂少年,实际上也拥有阴暗的爪牙。会自发地组建小团体，渐渐也会有阶级层次的出现,一些不那么起眼的人就会被欺负霸凌。
然而这次的加害者却变成他们这些“弱者”,那些优等生却变成了受害者。
攻守易型,令人唏嘘。
近几年国家对校园暴力很重视，社会上也有很多人在关注,但那些事件中大多数都是霸凌行为，很少有这种偏“冷暴力”的事件发生,并且这类事件不好定性，主观意向很重,要不是发现半妖也参与其中，不然放给一般的警察来查恐怕很难办。
正是因为有了半妖，这件事就变得简单起来。
按照半妖的法律，足以让这些已经成年的学生得到应有的惩罚。
但具体怎么判，这不是他们非调组的事情，还是要交给法院。
从十一班的宋书意口中得知，有两人可能参与其中。
为了办案班主任办公室几乎成了他们的办公室,郑霖带着几个人，让十一班班主任叫来了陈立和李杰航，另一位同事带着李杰航去另一间办公室审问，陈立由他亲自来。
边上的小林忍不住出声：“老大，要不我来审吧，反正也就是个小案子。”
被郑霖一个眼神唬了回去。
“小案子？”他冷笑一声，“昨晚两个半妖带着几个人类把两个学生堵在巷子里，火光冲天，你觉得是小事？”
“这.......”小林乖巧地住了嘴。
心里却嘀咕：平时老大经手的都是些重案大案，按理说一个校园霸凌案件轮不到老大出手，更何况他听说上头又将那个案子给挪了回来，交给他们江城非调组调查，正是忙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大却一门心思扑在这所重点高中上。
被叫来的陈立已经吓懵了，面前的男人比他还高半个脑袋，那身硬汉气质扑面而来，吓得他腿都在发抖。
“警察叔叔，我什么都没干！”
郑霖给小林一个眼神，小林拉了把椅子给陈立坐下。
郑霖翻了翻手上宋书意的笔录，抬眼看向他：“你说宋书意脚踏两只船，还四处传播谣言，是么？”
“.......”
陈立咽了口口水，心虚得不行。
难道现在警察还管这种流言蜚语么？
“宋书意跟你在谈恋爱？”郑霖又问他。
“没、没有。”陈立不是个能抗压的人，他第一次面对警察，连谎都不会撒。
“那你为什么要散播谣言？”
郑霖把手上的一叠证词往桌上一扔，“啪”的一声，声音很大，吓得对面的陈立肩膀跟着一缩。
陈立很快就坦白了。
“其实这就是个游戏！”他说，“一个群里的游戏，大家组队领任务，任务目标就.......就是宋书意这样的学生，只要把他们逼退学，或者让他们在其他人心里的幻想破灭，就算任务成功。”
“所以你们的目的是毁掉他们？”小林惊讶出声。
他见过不少凶杀案，一般的凶手也只是对人进行肉|体上的伤害，而且大多是冲动杀人，像他们这样，还是学生就如此心思缜密，一步一步将人逼到悬崖边上让他自行毁灭，真是让人心寒。
“不是！”陈立反驳，连忙摆手否认，“我们只是不想让他们再这么.......目中无人，给他们一个教训而已。”
“徐谦投毒的事你知道吗？”郑霖问。
“知、知道.......”
“那你还说是教训？！给同学投毒，这是蓄意谋杀！”
“不、不、不，那个任务我没参加......”
“哦，你只参加了宋书意这个任务，是么？”郑霖冷笑，“你知道宋书意已经有自杀倾向了么？”
一开始只是心情不振，然后是抑郁，对自己的否认，紧接着那些负面情绪就像是野蛮生长的杂草逐渐占据所有土地，让人再无呼气的空间。
钝刀子割肉一样蚕食着仅剩的理智。
这种心理上的伤害，不亚于肉|体上的疼痛。
陈立垂着脑袋，一脸懊恼，“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他之前也很喜欢宋书意，只是自己成绩不好，长得也一般，放在人群中太不起眼，对她的喜欢一直埋在心里，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追上她的脚步之后，他就选择了另一条路。
她永远不会喜欢上自己，那就让她被所有人抛弃就好了。
当她身上所有的闪光点都消失后，他应该就不会再对她着迷了。
可是在听说宋书意要退学之后，他却没想象中那么开心，心里只剩下一阵惶恐和害怕。
“你还在那个群里面吗？”郑霖出声，将他从自己的幻想中拉出来。
陈立脸色有些白，摇了摇头，“她没来上课之后我就退了。”
“你知道还有多少人在里面吗？”
“当时看的群成员是五百人，很多人想加进来，经常有人退群然后大家再去拉新人，因为是个小群，最高人数只能是五百......”
“你还能加进去吗？”
“不能了，退了群的人就不能再进去了。”
郑霖皱起眉。
事情有点难办。
人员流动性比较大，具体牵扯多少人，可能远比五百这个数字要高。
正安静着，另一边的审讯也结束了，同事将李杰航的手机拿了过来。
跟陈立不一样，李杰航还在那个群里面，他甚至还参与了陆朝这个任务。
群相册里的东西很详细，任务目标，任务进度，参与成员，而且这个群竟然还是实名制，群昵称就是他们的学校和名字，这倒是省了不少事。
“老大，要实施抓捕吗？”
郑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
现在也有人在不断刷消息，他们还在聊天，交流着各自的任务进度。
“这个群主，你知道多少？”
群里面其他人都是实名制，除了这个群主，用的是“山鬼”的昵称，点开看是个只有一个月亮的小号，信息都是空的。
陈立摇摇头，“他平时也会在群里发消息，但是很少，很高冷，管理员可能见过他吧，听说他是职高的，职高的人可能比较熟。”
郑霖垂了垂眼，把手机交给边上的同事，“将群里的信息整理出来，任务目标，参与人员，一个名字都不能少，在没找到群主之前不要打草惊蛇。”
“嗯，知道了。”两个同事很快就去忙了。
至于面前的这个学生.......
学生的嘴不严实，怕会走漏消息，“你和那个，小林，你把他们送回局子里关着，等结案了再放出来。”
陈立：“.......”
这一审又是一节课的时间，郑霖看着小林把他们带走，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手指点着桌上自己的手机，思索半晌，起身去找十二班的班主任。
昨晚的事半妖司的人已经跟他们进行了沟通，抓了两个人，其他几个却放走了，的确是件挺头疼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打草惊蛇，但看他们群里依旧热闹，应该是没有的。
案子在他们非调组这里，半妖司不管这事，之前也没有沟通过，出现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只能找鹿白和陆朝两个小孩来问问。
这次倒是很顺利，鹿白靠着记忆描述了下那几个人的样貌，那个叫陆朝的男孩子坐在一边打哈欠，等她说完之后直接报出了他们的名字。
鹿白：“.......”
她忽然有种关公面前耍大刀的错觉。
郑霖记下这几个人名字，抬眼看了看两人，末了，朝着陆朝方向抬了抬下巴。
“你先回去吧，”他说，脸上挂上和蔼的笑，“鹿白，我还有点事要请你帮忙。”
陆朝抬眼跟他对视。
一时间沉默下来。
气氛有点诡异。
鹿白微笑着扯了扯陆朝的袖子，他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郑霖的目光跟着他离开，直到陆朝带上门，“咔哒”一声，办公室里就只剩下郑霖和鹿白。
“郑叔叔有什么事吗？”
郑霖整个人都放松不少，靠在桌沿，一手玩着一只红笔，“是这样的，听说昨晚你一个人应付了两只半妖，绰绰有余，相信你应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这次事件发生在你们学校，我们这边暂时人手不太够，想请你帮帮忙。”
“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们已经查到了群主，昵称是山鬼，但是目前知道的信息还很少.......”
“可以查IP地址。”
“技术人员已经在查了，”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郑霖接起说了两句挂断，笑了笑，“查到了一个网吧，在职高附近。”
“郑叔叔，我一直相信非调组的能力，”鹿白认真道，“我只是一个高三学生，平时学习就很忙了，可能没办法.......”
“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事，并不危险，我们能让你进那个群，你可以和群主聊聊，只要她在线，我们就可以去封锁那家网吧实施抓捕。”
“这种简单的事情非调组的人也可以吧。”
郑霖无奈一笑，“可没那么简单，你们都是学生，能装的像一点，我们披上你们的皮也跟不上时代啊。”
鹿白低头想着。
“这部手机交给你，只要让他上线就可以了。”
犹豫了会儿，鬼使神差的，鹿白还是接过了那部手机。
***
一下午的时间，鹿白手里就像是拿了一个烫手山芋，怎么都不适应。
下午吃完饭，天气太冷了，沈青耕也懒得去散步，听说她接了这么个任务还挺高兴，催促她赶紧加群去钓鱼。
她坐在自己位置上，沈青耕在对面，激动得像苍蝇一样搓手。
鹿白叹口气，申请加群。
这件事她总觉得很诡异，明明就是一件很小的事，郑叔叔怎么会找到她头上，让她帮忙。她一个没有经验的学生，虽然说是个火系，但动手的次数屈指可数，实战经验也少，找她帮忙，为什么不找沈青耕？
正想着，群申请就被通过了。
沈青耕好奇的很，凑过来盯着手机屏幕看。
刚进群，很多人就让她改群名片，鹿白改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用真名，但一看里面竟然还是实名制，就乖乖打上了自己的学校和姓名。
“啧，这么实诚，全都实名制，这不是一抓一个准？”沈青耕忍不住吐槽。
鹿白也想吐槽来着，但群里却因为她改名热闹起来。
——握草！是我想的那个鹿白吗？
——育才中学报道！曾经的女神。
——哇哦，欢迎欢迎！！！
——能加个企鹅吗？
——鹿白和我做一个任务吧！！
鹿白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复。
斟酌半晌，还是决定要装就装得像一点。
她慢吞吞地打字：被朋友拉进来的，还挺有意思的，怎么接任务啊？
很快就有人教她。
但手机已经被沈青耕拿走了，她正在翻群相册。
“我的妈呀，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宋书意也在上面？”
她声音有点大，鹿白示意她小点声。
两人吃饭比较快，这会儿教室里就她们两个，但走廊还是有不少学生来来往往的，沈青耕这么大嗓门，万一被同在群里的人听到就不好了。
两人很谨慎，在群里只说了几句话，然后沈青耕就去接了陆朝那个任务，群里又是一阵热闹。
沈青耕：“啧，这群人怎么想的，竟然还想搞陆朝。”
她说怎么最近陆朝尽是招小人，先是被送蟑螂，后来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弄得她现在连零食都吃不到，每天晚自习都要饿着，天气冷了，也懒得去超市买东西，毕竟挺远的。
她现在十分怀念陆朝开小卖部的那段时间。
鹿白还在想着要怎么引起群主的注意。
毕竟刚进群就私聊群主流程好像不太对。
为了这件事，鹿白写作业的心思都没了，晚自习的作业都是抄陆朝的。
陆朝看着她盯着手机头疼的样子冷笑出声，“建议巴黎圣母院立你的雕像。”
鹿白没理他的冷嘲热讽，继续刷着群。
过了会儿，她盯得眼睛疼，群里的消息太多了，看得人眼花缭乱，大多都是其他人的的进度，她也看见了徐谦，发言很不友善，她默了默，问陆朝：“这个怎么办？”
这都是证据吧，她要不要录下来？
陆朝扫了她一眼，那一眼中充斥着“恨铁不成钢”五个大字。
然后他接过手机，翻到徐谦发言的那几段，开了录屏，一路下滑，直到没了徐谦的消息才停，然后直接把录像发给了周烨。
鹿白没他手快，根本拦不住。
“诶，你这样.......”会干扰人家办案的。
陆朝却挑了挑眉，“周烨有权利知道真相。”
鹿白：“？？？”
你这么义正言辞是什么意思？
两人坐在后排玩手机，鹿白作业也抄完了，陆朝平时都会闲着，转转笔看看书装装样子替她打掩护，今天倒是跟她一起刷手机。
想半天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鹿白干脆玩起了消消乐，这个手机好像是别人的，上边的消消乐已经打到了一千多关。
正玩得起劲的时候，她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山鬼。
心跳加速，鹿白不敢说话怕引起其他同学注意，只能一个劲地恰陆朝，让他过来看，陆朝胳膊都被她掐红了，凑过来扫了一眼，一脸不屑地收回目光，继续转笔。
鹿白太紧张了，打字都不流畅，总是打错字，回复消息也很慢。
山鬼：你是鹿白吗？
她哆哆嗦嗦地回：是啊，你是群主吗？
啊啊啊啊，她这句话问的好傻逼啊，是不是群主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吗？！
第一次面对这种隐藏大boss，鹿白调整好呼吸，恢复成原来淡定的状态，静静等着他的回复。
山鬼：欢迎进群，我看你接了陆朝的任务，有点好奇，能问问为什么吗？
鹿白开始头疼了。
接陆朝的任务是沈青耕的恶作剧，她没拦住，她觉得以她的身份接陆朝的案子好像不太好，毕竟她跟陆朝走得近，没什么立场针对他。
她没回复，山鬼又发了消息。
山鬼：我记得你们初中的时候感情很不错，还是邻居。
鹿白犹豫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你都这么清楚了还问我干啥，不就是怀疑我么？
陆朝手里的笔落在桌上，他叹了口气，拿过手机，开始打字。
——因为我喜欢他。
鹿白：？？？
用她的号给自己表白是什么骚操作？
山鬼也回了一个问号。
陆朝脸不红气不喘地编瞎话。
——如果毁了他，大家都不喜欢他，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鹿白惊呆了。
她都要被陆朝这两句话说服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病娇，这个人竟然演的这么像。
显然，山鬼也信了，给他发了个大拇指。
山鬼：没想到鹿白也会有这种阴暗的小心思哈哈哈哈。
鹿白：我没有我不是，陆朝才会这么阴暗。
不过，看这个人的消息，她怎么觉得这人认识她。
陆朝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吐出两个字：“报警。”
一边回复山鬼的消息。
——你认识我吗？
山鬼：是啊，我们是一个初中的，你可能已经忘了我了。
——抱歉，我记不住人。
山鬼：没关系，不过我倒是经常能在排行榜上看见你，你成绩很好，还考到了一中，不像我，只能在职高。
陆朝一只手在屏幕上点着，想了会儿，才继续打字。
——你可以让我猜一猜，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这句话很危险，刚给郑叔叔发完消息的鹿白看见，紧张地吸了口气，紧紧盯着屏幕看。
大概过了几秒钟。
山鬼：你之前救过我。
鹿白好像摸到了真相的尾巴，但一时半会儿又记不起来，陆朝的记忆力显然比她好，直接问他——
你是女生？
对面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在他们以为她不会回复的时候，他终于发了消息过来。
山鬼：你是陆朝。
山鬼：你们真恶心。
山鬼：你们两个真的很配。
陆朝没再发消息，估计那边也猜到了，而且这个时间非调组也开始行动了。
鹿白想了想，“是林岑？”
陆朝挑了挑眉，“看来你的记忆力也不是很差。”
在鹿白印象中，林岑还是那个被红毛欺负脸上蹭着泥巴，衣服也是被拉扯过的狼狈样子。
“如果她是群主，为什么要把自己.......”
还没问出口，鹿白就已经明白了。
把自己也列在任务名单上无疑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