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收回手,离他半米远,脑子转的很快,随便找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
“你们怎么换地方打球了?”
陆朝倒是一副无所谓模样,悠然自得地吹着凉风,仿佛被鸠占鹊巢的不是他一样,淡淡扫了眼不远处热闹的篮球场,语气也是轻飘飘的,“换个清净点的位置挺好的。”
鹿白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是抢不过人家?”
如果这是娱乐圈,徐谦就是当红流量小生,他们这边一群人就是过气明星。
正好也快下课了,场上的几个人也不打球了,下来拿衣服,听见鹿白这么说,秦淮夸张地捂住胸口,哀嚎一声,“扎心了,小姐姐。”
周烨和陈景一起过来的,陈景好像恢复得不错,被周烨撩两下就炸毛,气冲冲地套好衣服。
“别告诉我你们一点都不介意。”鹿白不太信。
看他们状态像是换了场地没什么影响,但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换做是她肯定不服气。
秦淮拿了瓶水猛灌两口,“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但是陈景说不走了,别的就懒得计较啦。”
鹿白有些意外。
陈景不退学了?
看样子是周烨劝的缘故。
被秦淮这么一说出来,陈景倒是弄了个大红脸,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暂时不退了,反正高三也只有这么几个月了........”
“什么叫暂时?”周烨不大高兴地皱起眉。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下课铃响,老师让他们自由解散。
陆朝把自己校服和水杯递给她让她帮忙拿着,又问她:“有没有纸巾?”
鹿白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递过去。
看他出了一身汗,衣服背后已经湿了一片,鹿白提醒:“你上楼换衣服么?”
陆朝点点头,抬眼看向她,笑的狡黠,“怎么,想看?”
鹿白:“......”
某人越来越猖狂了。
上楼梯的时候,鹿白好奇问他,“周烨没有把那些证据交给警方么?”
投毒这种事可不小,徐谦和李天两个人估计还得进局子里蹲几年。
“交了,”陆朝一手扶着扶手,大长腿上楼也是懒洋洋的,“他家有亲戚在非调组,这件事应该还没完。”
“哦。”那她就放心了。
到了班级,鹿白把他校服水杯放在他桌上,抽了张湿纸巾贴在额头上降降温。
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燥热。
陆朝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额头上贴着湿纸巾、低头认真做题的模样,坐下后伸手贴了贴她脸颊,“唔,没发烧.......”
鹿白面无表情扯下他作乱的手,“下节课数学,你卷子呢?”
陆朝笑笑,没再继续逗她。
今天剩下的时间陆朝都格外安分。
晚自习还主动帮她去接热水。
十二月份天气就是这样,无论中午有多燥热,到了晚上寒气一起,温度就会在短时间内降下去,让习惯了长袖校服的学生们冻出一身鸡皮疙瘩,立马后悔没听家长的穿好秋裤。
他们这一层的学生对热水器有着不小的阴影,平时女生都不敢一个人去打水,尤其是在晚上,男生们便揽过活,放眼望去,走廊上排队接热水的大多都是男生,每个人手里都是两个甚至三个保温杯,还有心思边排队边聊天。
鹿白正想着题,因为靠近后门,下课时间还挺吵的,大多是男生窝在走廊外透气或者打闹。
忽然听见一个女声,随后是陆朝的声音,她放下笔,看过去。
女生像是被撞倒了,手上的保温杯开着,水洒到了袖口上,正一脸不满地说:“能不能看着点?”
“抱歉。”陆朝一手一个保温杯,头也不抬地打算越过她过去。
女生却拉着他的校服袖子,“你什么意思?这可是热水?你道个歉就完了?”
陆朝看向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哦,对不起。”
说完扯过自己的袖子就进了自己班级。
女生还在说着什么,后边又有一个女生过来,像是她的同伴。
“怎么啦?”
“都是陆朝,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害得我热水洒了一手,烫死了。”
“啊,没事吧?手烫到了?”
“没事,哼,那些女生是瞎了吗?竟然会喜欢陆朝这样的人,没礼貌,对女生也是那副样子。”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脸好看的话,我更吃薛仟那一类的.......不是听说之前陆朝收到了一盒蟑螂?”
“呵,活该,肯定是有人故意的。”
“我猜也是。”
鹿白正认真听着,陆朝坐下后把水杯放到她面前,看她一副出神的样子,伸手在她面前摆了摆。
“她杯子里的水是凉的。”鹿白说。
陆朝耸耸肩,“说不定是温热,烫的不行呢。”
脑子都给她烫傻了。
晚上这个温度,稍微热一点的水都会有热气,她那一杯水浇在手上一点气都看不见,还大声叫嚷说是“热水”。
鹿白一手转着笔,想了会儿,上课铃响打乱了她的思路,她也没再花那个心思研究那个女生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老老实实写自己的卷子。
照常两人是一齐回家的,只是晚自习结束时班主任找两个男生去拿新的扫帚和清洁用具,陆朝被拉壮丁了,鹿白就在教室里坐着玩手机,一边等他。
教室就剩下她一个人,玩手机都是光明正大的拿出来放在桌面上玩。
可能是水喝的太多,但这个时间边上十三班的人已经走光了,灯也关了,只剩下走廊还有楼梯间昏暗的灯光,平时人多的时候还好,一旦安静下来,因为高三教学楼也比较老旧,鹿白看着就觉得心里毛毛的。
很容易就让她联想到李希林出现的那段时间。
之前她还嘲笑陆朝怕黑,没想到自己一个人也怕得不行。
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鹿白不敢四处看,径直往厕所走。
紧张兮兮地解决完,手机也放回口袋,拧开水龙头洗手的时候,她隐约听见了女孩子的哭声,细细的抽泣,很是隐蔽,认真听才听得到,还有细碎的说话声。
鹿白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头皮发麻,走廊的冷风吹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一个驱邪避魔的火系半妖,怎么能怕这些小鬼?
鹿白循着声音走到了热水器边上,保险起见,手心还藏着一团火。
热水器有点大,大概两人大小,有三个水龙头,是崭新的,没有放在角落,于是热水器个墙壁之间就出现了一个小空隙,光照不到,而且刚好能放下一个人。
鹿白开着手电筒照过去。
满脸泪水的女孩被光照的吓了一跳,停止哭泣,泪眼朦胧的看着她。
是宋书意。
她蹲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手里紧紧捏着一个手机,屏幕已经黑了,看样子她刚刚在跟什么人打电话。
是人就好。
鹿白松了口气。
“同学,你没事吧?”她问道。
宋书意眼睛红了一圈,这副狼狈样子被人发现也顾不上不好意思,反而因为委屈哭得更厉害了。
鹿白蹲下来看着她,“你怎么了?”
“没、没事.......”宋书意用袖子擦擦眼睛,“谢谢你,我、我没事。”
小姑娘哭成这个样子,鹿白挺心疼的,伸手拉她起来,看见她蓝白校服上蹭的脏脏的,还有陈年蜘蛛网,鹿白帮忙收拾了下,也不知道她在这里蹲了多久了,他们班的人都没发现班级里少了个人?
或者说,她是晚自习下了才躲在这里的?
鹿白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湿纸巾,递给她擦擦脸。
宋书意接过,胡乱擦着脸,一个劲地说“谢谢。”
“是不是发生什么了?”鹿白语气尽量温和。
在她印象中宋书意是个很乖的女孩,作文写的很好,之前竞赛还拿了奖,成绩很好,听说人缘也不错。对这样的女孩来说,一旦有了情绪或者受了委屈,身边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来倾诉,不至于这么一个人躲着哭。
宋书意抬起头看了看她,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最后抱着她大声哭了出来。
她情绪不稳定,说话断断续续的,鹿白在脑中将之缓缓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大概从上个月开始,十一班逐渐出现了关于宋书意的流言,先是有人说她做了微整,她的朋友帮忙解释反驳,但是谁也不知道造谣的人是谁,她们怎么找都没找到那个散播谣言的人,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班里的同学甚至把它当成了一个玩笑,那时她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梗,笑笑就过了,没多计较。
之后,又传出她跟同桌陈立早恋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班主任都信了,叫来双方家长,闹得挺大,那天办公室外边围了不少凑热闹的学生,而正好十一班离办公室最近,围观的人中一大半都是之一般的,但话题中心的宋书意和陈立两人都莫名其妙。
可是没几天,陈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四处跟人说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之前都是为了骗老师才装的,她怎么跟人解释,众人都是报以暧昧的笑,再然后,又有人爆出她和李杰航暧昧不清,那些李杰航和另一个同学讨论她的聊天记录被同学不断转发,陈立得知后找她对峙,闹得很大,有人还录了视频发在社交平台上。
“可是......我明明就不认识李杰航,”宋书意在她安慰下已经渐渐能说完整的话,“我也没和陈立谈恋爱,我只当他是朋友,平时出了在学校都没有联系,甚至连微信都没有加。”
现在的她,成了一个“初中长得不怎么样靠着整容变漂亮还脚踏两只船的渣女”。
原来要好的朋友也不敢为她说话,怕被人说成跟她一样的“绿茶婊”。
“我不想待在一中了。”她说。
眼睛都哭肿了,头发也被泪水打湿粘在脸上,但宋书意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坚决。
“我再也不要待在这个地方了,他们太可怕了。”
她拿出自己初中的毕业照给他们看想证明自己没整容,但是他们却说,都说了是微整,动那么大肯定早就看出来了,而且她家那么有钱,找个好医生不是问题。
她把自己和陈立的聊天记录截图发到班群里想证明自己没有早恋,他们说,聊天记录是可以删的。
她太害怕了。
任何一个跟她无关的人都会因为这些谣言站在道德高地骂她。
鹿白一手在她背后替她顺气,不知道为什么,听宋书意说这些,鹿白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的陈景。
都是突如其来的抹黑。
鹿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想了半天才发现最好的办法竟然只有“离开”。
“你要换学校吗?”鹿白问她。
宋书意点点头。
“可是,高三只剩下半年,六月份就要高考.......”
“没关系,我可以在家准备,或者留级,这些都没关系。”
一向看重学习的孩子,说出了留级也没关系这种话。
鹿白叹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你想想,你要是真的离开了,那些故意抹黑你的人不就得逞了么?”
宋书意眼睛又红了,最后她坚定地说:“我不想和他们争输赢,我只想好好生活。”
鹿白抱抱她,“好吧,没关系的,——你一个人回去?”
宋书意点点头。
自从她的谣言满天飞的那天开始,之前一直陪她回家的闺蜜就不再陪她了,这几天宋书意都是一个人回家。
“你家在哪?”
她报了个地址。
刚好顺路。
“我送你一段路吧。”
正好陆朝做完苦工回来,看见她在安慰人家小姑娘,他挑了挑眉,默不作声进教室把两人书包挂在肩上,关了教室的灯,门也带上,才来找她。
“走么?”
看见陆朝,宋书意往鹿白背后躲了下。
这一瞬间,鹿白忽然有种母鸡护小鸡仔的感觉,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刚哭过的宋书意很敏感,不太敢接近男生,鹿白和陆朝把她送到能看见她家的路口就停下,看着她进了小区,鹿白才放心往回走。
还没挪步,却发现陆朝站在原地,没动。
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懒洋洋的靠在墙上,耷拉着眼皮看着她。
又犯病了?
鹿白过去扯他袖子,“不回去了?”
“我在想,”陆朝抓住她手腕,拇指摩挲着面上一片凉凉的皮肤,眸色越发深沉,“如果我像她一样哭,你会不会也会那样安慰我?”
鹿白:“.......你要哭成那样??”
说实话,她是不信的。
两人认识这么久,陆朝什么时候掉过眼泪?
而此时,陆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渐渐开始酝酿感情,眼眶逐渐变红。
鹿白被吓得愣在原地,连忙一手覆在他眼睛上,似乎这样就能阻止他哭出来,“你......别哭啊。”
看来她对陆朝的认知还是太浅薄。
这人真的可以为了索取她一个拥抱哭成狗。
陆朝顺势将人圈在怀里,垂着脑袋靠在她肩上,往她脖颈处蹭,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心里一阵满足。
鹿白被他弄得痒痒的。
他头发太短,有点扎手,鹿白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推开他。
她叹了口气,“你又怎么了?”
陆朝不大高兴地在她肩上又蹭了蹭,用了点力气将她压向自己,语气十分不满,“什么叫又?”
刚刚她安慰那个女生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不耐烦。
好不容易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离他们家远,碰到双方父母的可能降低,周围也不会遇到熟人,这么好的机会.......
鹿白有些无措地把手搭在他肩上,想了想能有什么事让他这么反常,最后问道:“被抢了篮球场不高兴?”
被她短发扫的脸上痒痒的,陆朝被她脑洞大开的猜测逗笑。
“差不多吧。”他就着她给的台阶往下走。
她觉得这样的陆朝挺可怜的,于是任他放肆。
过了会儿,鹿白忍不住出声问:“......所以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天亮,好不好?”陆朝得寸进尺地回。
鹿白:“......”
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这孩子脑子烧坏了吧?”
“嗯,可能吧。”
***
两个小孩站在路灯下,已经腻歪了将近十分钟。
这短暂的十分钟,对于在不远处楼上观察他们的周灵来说,十分漫长。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老大打个电话。
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大解释自己看到的情况,难道要这么说——
喂,老大,你让我看着你宝贝女儿,嗯,现在人找到了,就在你邻居家儿子的怀里,两个人情绪正好,放心,只抱了,还没开始下一步。
她怕是会被揍成猪头吧。
在“保护青少年正常早恋”和“如实交代被老大揍成猪头”之间,周灵选择了保护祖国的花骨朵,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她才拨通了卞熙的电话。
“喂,老大么?”
“找到了,小白在逛路边摊。”
“放心放心,就吃了几个烤串。”
“我下去阻止?老大,那我不是暴露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她估计还有十分钟就吃完了,你在家等着吧。”
这个任务可太难了。
挂了电话,周灵看着底下两个小屁孩,头疼地掐了掐眉心。
下次这种任务还是换人来吧。
她可不敢再对老大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