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漆黑,这间屋子从未来过这么多鲜活的生命,但他们走了也有一段时间了,那些生气渐渐消散。
地面上的冰缓缓融化,他终于能行动。
呼出的都是白气,下半身已经僵了,每动一下都是刺骨的疼,他从沼泽里抽出自己的脚,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到没有沼泽的地方,他的脸已经冻僵,抽搐两下,看着泥沼里还在挣扎的鬼魂。
要不是那几个小屁孩......
经此一事,他在那些鬼魂面前颜面尽失,以后再说什么它们都不会信。
这些没有智商的东西,遵循着动物的本能,最懂得趋炎附势。
忽而风动,带来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清冷的味道,换头师傅整个人浑身一冷,打起精神,腿一抖,朝着东北角落跪了下去。
“老板好。”语气虔诚。
那个角落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一身黑衣,个子很高,看起来将近两米,却又出奇得瘦,竖立在角落像是一根甘蔗。
他露出来的手和脖子上全是荆棘的纹身,逐渐蔓延到脸上,几乎半张脸都被纹身覆盖,其余的皮肤是骨头一样的白色,那张脸棱角分明,一眼看上去是男性,但有着细长的柳叶眉,一双眼睛没有眼白,黑色占据了整个眼眶,黑色的长发披肩,笔直柔顺,带着阴柔的美。
气质十分诡异,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脚下明明是沼泽,常人踩上都会陷下去,他却赤着一双脚,只在沼泽表面留下黑色的脚印,有伸出手挣扎的鬼魂触碰到他,下一秒就变成黑色浓稠的液体混入沼泽。
沼泽不断往外冒泡泡,带出腥臭的气息。
“有何事?”
“前几天来了五个小半妖.......”他斟酌用词,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叙述了一边,自然,不会忘了添油加醋。
曾经有好几个换头俱乐部,但自从那年被半妖司一锅端了之后,高层不是死就还是在南禺山关着,时隔多年,是这个男人再次将他们聚集起来,重新开办了换头俱乐部,他的底下还有许多跟随者,协助他哄骗未觉醒或是年纪小的半妖。
脑袋分给那群小鬼,剩余的身体则是上供给老板。
听他说完,辉千垂在身侧的手指极有规律地动了动,黑色细长的指甲在空中划出浅浅的波纹。
“火系半妖?”
“是,有个小姑娘是火系的,她的火专克鬼魂,对我们影响特别大,之前还在麻将室大闹了一场。”
火系半妖,是所有鬼魂的天敌。
有这么一个隐患,辉千不得不得深思。
换头俱乐部刚刚开始,而他这么多年没有吞噬魂魄,能力已经大不如前,现在正是发展的时候,经不起一点风波。
沉吟半晌,他出声问:“新的游乐园现在如何?”
换头师傅想了想,回到:“工人们说差不多了,但现在建好的只有棋盘,其余三处正在试验中,大概几天后就能开始营业。”
辉千点了点头,“好,让人明天将他们带到棋盘,那个火系的半妖,带到迷宫。”
闻言换头师傅咧开嘴角,欣喜应下。
迷宫是老板的地盘,那个拿着刀背拍他脸的小姑娘运气可真不好,老板亲自收拾。
忽然,高大的男人鼻子动了动,细长的眉毛拧在一起。
按理说他到如今年纪渐渐增长,人会逐渐衰老,鬼魂也会渐渐腐烂,但他的皮肤却像一张富有弹性的塑料薄膜一样,就算拧着眉也是漂亮的弧度。
“他们来过这里?”
有一股熟悉的气息,让他头皮发麻。
“是,”换头师傅点点头,一指角落的摄像头,“您要不要看一看。”
摄像头上堆满了灰尘,破破烂烂的,但依旧能用。
他矮小的身体从衣服里拿出一只手机,调出录像后双手供给面前的男人。
细长的指甲与现代科技产品格格不入。
他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忽然勾起一个笑。
“那个短发的女孩,送到迷宫来。”
“那个火系半妖.....”
“跟其他人一起送到棋盘。”
“可是......”
反驳的话还没能说出口,男人一个眼刀过来,换头师傅立马老实了,顺从地应下。
***
沈青耕还在那蹂|躏别人耳朵,陆朝饶有意思地看了看应鹤的表情,果然,某人阴沉着脸,侧身背对着打情骂俏的两人,手里拿着一个小游戏机玩着。
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陆朝一手按着鹿白蠢蠢欲动的小手,确保她不会跟着沈青耕一起摸人家耳朵,探身过去看了眼应鹤的游戏机屏幕。
是个很老旧的游戏机,屏幕也是小小的,按键已经褪了色,他正在玩俄罗斯方块。
“提醒一句,”陆朝说,“闷骚是没有结果的。”
应鹤扫了鹿白一眼,嗤了声,讽刺道:“我怎么觉得你明骚也没什么用。”
“啧,”陆朝勾了勾嘴角,“不要诅咒我。”
在麻将室熬了一晚上,眼看指针已经走到五,几个人格外默契地打了个哈欠。
沈青耕已经熬不住,在桌子上趴着睡着,鹿白也是,但很快就被打麻将地声音吵醒。
这群鬼魂还真的是不眠不休地打牌。
彻底没脾气。
鹿白甚至在想,下次再进来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带一个手机,这样也太无聊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第二天他们还要上学。
还有早自习。
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得来的周末是这样度过的。
这日子越发难熬了。
鹿白拽拽陆朝的袖子,“你不困吗?”
他看起来很有精神,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游戏机,跟应鹤手里的差不多,玩着俄罗斯方块。
“困。”陆朝答道。
手下却没停,又消除了一排。
“唔,那怎么不睡会儿?”
陆朝看了眼麻将桌上的灰尘,嘴角一弯,“我更喜欢床。”
鹿白这才发现,自己袖子上已经蹭了不少灰,伸手一摸脸,脸上也有。
对面的沈青耕还睡得香喷喷的。
她怎么觉得,她们这些女孩比男孩不讲究多了。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掀起陆朝的衣服擦了擦脸,鹿白一抬头,发现他也不打游戏了,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盯着她看。
莫名透着一股“任人蹂|躏”的气质。
鹿白立马乖巧地放下他的衣服,盖好,手轻轻在人腹肌上拍了拍,朝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不好意思,弄错了。”
“没事,继续掀,我不介意。”
“.....”
她再也不敢了。
熬到天亮,几人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睡了半天的沈青耕终于醒来,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哈欠,朝他们摆摆手,“学校见啊~”
鹿白并不想上学。
她甚至想,要不要请假在家多睡会儿,反正她身体不好,只要她提出来,她爸妈肯定会答应。
但当六点五十的闹钟准时响起,她还是习惯地、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换衣服,爸妈还在休息,她带着面包牛奶出门。
走在路上都是昏昏沉沉的,脚步虚浮,周围的世界有那么一瞬间变得不真实起来。
耳边是熟悉的舒缓的音乐声,广场上的大爷大妈依旧在打太极,鹿白慢条斯理地啃了口面包,又喝了口牛奶咽下去,看了看手表,按她现在这个速度,走到学校估计还要十分钟,比平时慢了足足五分钟。
深深叹了口气。
面包吃完了,鹿白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正准备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忽然觉得自己脚踝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软软的,温热的,跟婴儿的皮肤一样。
低头一看,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肉嘟嘟的手指,皮肤白皙,像刚剥壳的鸡蛋。
正好对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面前这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看着像个活人,下半身却不翼而飞,齐腰截断,内脏都跑了出来,上半身却是异常鲜活,看着鹿白还能挤出几滴豆子般的眼泪。
干净单纯的孩子的身体,与血腥的内脏形成巨大的反差,看得她胃里一阵恶心。
“姐姐.....救救我......”
小孩子的声音银铃一般,清脆好听,带着哭腔,格外惹人怜爱。
鹿白今天走得慢,再磨蹭下去可能要迟到,于是俯下身摸摸她脑袋,还没出声,心里却觉得奇怪。
这孩子,真的跟活人一样。
手心触碰到柔软的头发,还带着人体的温度,鼻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暖暖的、孩子的味道。
对于孩子,鹿白一直都很有耐心,应该是死在这里的小孩子,心智都哈停留在孩子这个时期,鹿白只当她是在做游戏。
她低声哄她:“姐姐今天很忙,下次再救你好不好?”
说着就要走。
小女孩却依旧掐着她的脚踝,力气更大了,鹿白都感受到丝丝的疼。
她肉肉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流出来的不再是透明的眼泪,而是鲜红的血,顺着脸颊滴到地上,眼神凶狠,声音变地尖厉。
“呵,骗子。”
语气带着深深的嘲讽。
下一秒,她就消失了,连同一地的血腥。
鹿白伸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
她怎么又碰到这些鬼魂?
抑制剂药效过了?
好像不是,她记得前不久才用过,而且这次的抑制剂明显要比之前的好用,不至于这么快就失效。
继续朝前走,往常熟悉的路忽然变得陌生起来,鹿白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变化之后,才垂下头反思。
可能是这几天熬夜熬得太厉害,她都分不清鬼魂的世界和她自己的世界了。
正好是红灯,鹿白一边喝牛奶一边等绿灯,眨眼的瞬间,有一个人从她身侧走了过去,他走的很快,带起一阵凉风,鹿白想要叫住他,一抬眼,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穿过斑马线上那人快速驶过。
鹿白揉了揉眼睛。
今天是怎么了?
她怎么连人和鬼魂都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