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打麻将,牌搭子是一群摇头晃脑的鬼,鹿白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十分魔幻且不真实。
但边上有陆朝坐镇,让她心安不少。
长凳挤两个人轻轻松松,陆朝顺势坐下,抬了抬眼皮,看着她的牌,乱七八糟的,轻笑一声,“一饼留着干什么?下饭?”
鹿白也不管他语气中明显的嘲讽,首先就把一饼给打了出去,然后朝他眨眨眼,乖巧地讨好他,语气放软,问道:“要不你来吧?”
对面的女鬼立马横眉竖眼,“不能换!这是规矩。”
凶巴巴的。
鹿白被吓得摸牌的手抖了下。
不是她胆子小,好吧,其实她胆子本来也不大。
只是这里的鬼太......难看了,情绪一激动弹簧上的脑袋就开始晃悠,女鬼只剩下半边红色的头发,海草一样摆来摆去,格外Q弹的样子,鹿白看着都觉得晕。
闻言陆朝直了直身子,替她摸牌,顺手打出去一个九万。
“怎么个玩法?”他懒洋洋地问。
女鬼脸上是狰狞的笑,“赢光我们面前的钱,不然就要跟我换头。”
另外两只鬼跟着附和:“嗬嗬——”
“好像不太公平。”陆朝想了想,“赢了的奖励只有不换头,是不是不太对?”
女鬼冷哼一声,刚想把之前那句“鬼魂的世界你们还想要公平”拿出来,对面的男人又开了口。
“不如玩大点吧,以命换命,嗯?”
鹿白手里的一张七条“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这人是不是没睡醒???
跟一只鬼换命,脑袋有病吧。
果然,对面的女鬼咯咯笑起来,指骨单薄捂不住嘴,缺了嘴唇,能看见她牙并不整齐,还漏风,此时正连声应好。
他们已经是孤魂野鬼,都是死过一次的,而且早过了投胎的日子,指不定哪天就死了,用苟延残喘的生命换取半妖的力量,说不定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她恶狠狠的瞪着他们,脸上的笑像是纹身,无法消失,语气阴森森的:“不过,如果你们输了,我要你们两个的命。”
鹿白:“......”
她慌得一批。
根据她爸妈的说法,这群鬼换头,换的也不过是他们魂魄的头,到了现实当中,只要他们不死,身上的脑袋还是完好的,就算输了,被换成了丑不拉几的骷髅头,等她爸妈过来把他们一锅端了,还是能给她找回来的。
然而她身边的陆朝却是异常淡定,轻轻松松的,一手支着脑袋歪头看着她,基本上她只用负责洗牌码牌,至于怎么玩,都是陆朝指挥。
几圈下来,鹿白明白了什么叫“碾压”。
陆朝这个脑子还有运气,真的跟一般人不一样,甚至鹿白都怀疑他是不是在作弊。
她查过一些关于空间系半妖的资料,但查到的东西总是模棱两可,没有明确的信息,她至今不太明白陆朝的能力是个什么原理。
自己不用动脑子,鹿白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纸钱,原本的紧张一扫而空,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抬眼看了看周围。
乍一看这里都是漆黑一片,光线严重不足,还有浓浓的雾,鹿白的位置在角落,离沈青耕有点远,这会儿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应鹤那边好像已经结束了,正在帮沈青耕玩。
四周是水泥墙,毛坯房似的,但上边挂着不少东西。
最多的装饰品大概就是骷髅头了,黑色空洞的眼窝,咧开两排整齐的牙齿,笑的不怀好意。除此之外,有几幅残破的油画,还有美女的海报,上边的明星她不太认识,想必也不是他们这个年代的。
鹿白侧头看了看自己右手边。
这面墙很不一样,上边挂着两柄斧头,成交叉状,像一个大大的“×”。
斧头很大,目测比她一只胳膊要长,斧柄已经腐朽,斧头上也是锈迹斑斑,还卷了口,看着不太好用。
耳朵忽然疼了下,鹿白回过神,下意识揉了揉耳朵,眼神控诉看向他:“你干嘛?”
“打牌,九筒。”
鹿白扔出去一张九筒,想说点什么,但一看见这张侧脸,她忽然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长得真好看。
算了,不就是被揪了下耳朵么,又不是特别疼,再说,这人还帮她忙呢。
又是几圈过去,对面女鬼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整个鬼身上冒着黑烟,烧糊了一样,看鹿白的眼神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起将她拆骨入腹。
按照这种进度,估计很快他们就要输光了,鹿白想着。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三只鬼面前的纸钱都没了,还是负资产,鹿白面前摞起一堆,放不下的明黄纸钱飘飘摇摇落到水泥地板上。
一直单手支着脑袋懒洋洋还时不时打哈欠的陆朝忽然直起身子,松了松筋骨,揉着手腕,看向对面,“你们好像,输了。”
这个断句,不得不说,很陆朝。
贱兮兮的。
女鬼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一双指骨扣在桌沿,生生将木桌子抠出了十个洞。
沉默半晌,鹿白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但腿有点麻,想俯身揉揉腿,却发现......
这气氛不太对。
他们,怎么有种不服输的感觉?
鹿白机智的忍着腿麻,下意识往后退,结果没想到身后的长凳被她弄得“吱——”的一声响,这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对面的三个立马朝两人扑过来。
陆朝一手将人护在身后,另一只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柄斧头,正是原本挂在墙上的那个。
黝黑的斧头上带着锈迹,腐朽的木头却格外坚固,竟然没有断。
鹿白有点懵,她还以为这玩意是个装饰品,但一低头看见陆朝发白的手指,隐隐用力的肌肉,才知道这柄斧头应该很重。
她看见,这人嚣张又轻松地用这个破破烂烂的斧头挽了个花,微垂着眼,一斧头解决了扑过来的第一只,顿时哗啦啦的骨头碎了一地,连接身体和脑袋的弹簧也弹了出来,一个圆滚滚、没有生气的头颅咕噜咕噜滚向边上的一个牌桌。
陆朝反应极快,第二只已经近身,他一手掐着人脖子扔到一边,一阵噼里哗啦,那只鬼好像撞破了水泥墙,乱七八糟的木头、墙砖、画布倒了一地。
眼看自己两个帮手都没讨到好处,女鬼很鸡贼地想遛,只是还没跑出两米,一道破风声紧紧追了上来,下一秒,她一半有头发一半没头发的脑袋中间被一把卷了口的斧头劈开,位置精准,正好在分界线处。
很快她就跟没骨头似的软了下去,骨架哗啦啦掉了一地。
这一串动作过后,整个麻将室都安静了几秒。
其余的鬼魂看陆朝的眼神变得凶狠,蓄势待发。
还跟几只鬼搓牌的沈青耕眼睛一亮,一把拍碎了桌子,麻将洒了一地。
她突然发现自己之前跟个傻子似的。
明明是个牛逼哄哄的火系半妖,跟它们打什么牌,能用武力解决的麻烦还搞这么复杂干什么。
沈青耕咧嘴一笑。
她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作为一只不能随便使用能力的半妖,鹿白老老实实地跟在陆朝身后。
随他们闹吧,反正天一亮他们就会回去了,她想着。
沈青耕手心的火越烧越狂妄,将整个麻将室照的灯火通明,一群脸色惨白没有生气的鬼脸上印着火光,显得越发阴森。
头顶挂着的昏黄吊灯晃晃悠悠的摆动,底下一片光亮也随着摆动,电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对峙之际,几乎下一秒双方就要打起来,忽然,被撞破的水泥墙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嗬嗬!!嗬嗬!!!嗬嗬嗬!!!”
那声音,声嘶力竭,听得让人头皮发麻。
应鹤离那里近,凑过去,揭开破油画,忽然眼前一亮。
水泥墙破出来的口子大概有半人大小,油画一揭开,那边深蓝色的灯光透过来,声音也大了些,“嗬嗬”声没有停,随之而来的,隐约是有人在哭......
应该不是女孩子,因为那只鬼......哭的挺豪放的,豪放中还透着一股委屈。
这时,麻将室里一只灰白色的骨架忽然站出来,严厉地对着其他人说了些什么。
“嗬嗬嗬嗬嗬——”(他们没有破坏规矩,不准闹事。)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老实点,老板过两天就要回来了。)
很快,那些鬼就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该搓麻将的搓麻将,看牌的看牌,仿佛刚刚死的三只鬼不是他们的伙伴,一派现世安好。
它脑袋上没有弹簧,应该是自己的脑袋,过来对着他们一阵“嗬嗬嗬”,他们也听不懂,但是这只鬼态度挺好的,几个人交换了眼神。
沈青耕朝人笑笑,那只骨架也朝她笑笑。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解决了。
但墙的另一边鬼哭狼嚎还没有结束。
鹿白好奇,她个子比较小,脑袋钻过去看了看。
这应该是另一个房间,跟网吧一样,但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台台式电脑,显示屏也很老旧,小电视机一样,还是白色的,除此之外还有几台游戏机,鬼魂三三两两的站在游戏机前玩着。
想必这是一个网瘾鬼的聚集地。
而在这其中格外突兀的,是一个穿着干净的格子睡衣的东西,它坐在地上,下半身不像是鬼,倒是像正常人,还穿着拖鞋。但脖子整齐断开,鲜血直往下流,中间插着一根粗弹簧,上边还是一颗乌漆嘛黑皮肉几乎化尽的头颅。
那个弹簧好像还没插正,它整个脑袋都是歪的,随着它抽泣一阵阵地晃动。
好像......是个刚换头成功的。
鹿白想起之前看的帖子,试探出声:“旋转跳跃闭着眼?”
那只......额,那个不人不鬼模样的东西忽然停止了嚎叫,看向她,那副表情,就跟之前的她和沈青耕一样,感动的快要哭出来。
“嗬嗬嗬!!!”
鹿白:“......”
抱歉,兄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嗬嗬嗬!!!!”它更大声地叫了一声。
这下沈青耕也好奇凑过来看。
“嗬嗬嗬!!!!!!!”看见沈青耕,它叫的更大声了。
沈青耕看见它这幅样子,噎了下,“这是个......什么东西??”
鹿白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它看他们都不懂,忽然从地上蹦起来,跑到一个角落,从里面拎出了一只鬼。
鹿白和沈青耕立马就沉默了。
因为那只鬼,下半身是腐烂的身体,弹簧之上,却是陈镜开那颗黝黑且青春洋溢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