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不少接到电话来接学生的家长车已经到了一中校门口，一时间喇叭声响成一团,穿着雨衣的保安指挥他们停好车，等待学生出来。
江城整个城市的排水系统并不完善，每次一遇上这种暴雨就会有积水，尽管已经在努力改善,却并没有什么用。水哗啦啦地流向下水道,但下了这么久，地面上已经有了到脚踝的水。
水泥地不比泥土,吸收不了水,只能在浅坑不断积水不断扩大,地面像是一块流动的镜子，映着昏暗的灯光和无数车灯,以及亮着的灯牌，仿佛另一个霓虹世界。
操场上的塑胶跑道也积了不少水,这时候学生都在教学楼，操场上空无一人,风吹过樟树叶，一阵冰冷的“哗哗——”过去。
映着高三教学楼灯光的水面漾起波纹，逐渐显示出一个黑色的影子。
身上的校服已经是破破烂烂，还有乱七八糟的污渍，一只袖子只剩下半截，像是被烧断的一样，她的整个身体已经腐烂到没有一处新鲜的肉,只剩下乌黑的皮耷拉在骨头上，右腿脚踝处已经没了皮肉，露出森白的骨头，十指只剩下细长尖厉的指骨，此时正拨弄着水面，一双只剩下眼白的眼睛茫然的盯着漆黑的天空。
她骨架修长，在水中漂浮着，若是不细看，身姿曼妙，似乎连骨头都是软的。
身后是无数头发在水中披散开来，几乎要裹住全身，漆黑的长发中，散落着一些零碎的骨头、手指、眼珠......
一道闪电掠过，她静静看着，剩余的皮肉勾扯出一个森然的笑。
周围很吵，面前那栋楼里装着上千学生，此时正在议论着关于她的事。
但她已经没感觉了，漫长的时光过去，消磨了她的情感，若不是那个小姑娘提起，她几乎都忘了曾经的自己，只可惜，有的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欣赏完一场闹剧，她慢慢朝校门口体育馆的方向游过去，像一尾黑鱼，身后跟着一条条渐行渐远的波纹。
今天玩够了，得回家了，她想着。
***
一阵兵荒马乱，不少学生都好奇围了过来，一些人在看清场景后转身就吐了。
鹿白是跑过来的，呼吸还未平复，心脏似擂鼓，却在看见妈妈的一瞬间安静下来。
风衣弄脏了，卞熙顺手脱下扔进了垃圾桶，朝鹿白走过去。
刚刚不少跑得快的学生都看见了那一幕，这会儿再看鹿白和卞熙，眼神中多了一抹崇拜。
卞熙却下意识皱眉。
这次的目击者也太多了。
那个女生还在吐，周围已经吐了满地头发，没人敢接近她，只有那个男老师忍着待在她旁边，过了会，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卡出一样，一阵干呕过后，吐出了一颗眼球。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一部分人扭头又吐了。
那些赶过来围观的学生也纷纷转过头，不敢再看。
很快老师组织学生回教室等待家长来接，并没有做太多解释。
但警察还没过来，老师们也只能守着学生，家长不断打电话过来问怎么还没放学，老师们也只能一一解释。
一时间，一场大雨，将家长和学生隔开。
大概半小时后，一阵警笛声响，红蓝灯闪过，警车稳稳停在高三教学楼下，一个高大的男人冒雨带着一男一女上了楼。
三人都是便服，到了三楼直奔现场查看，卞熙自然是跟着，几个校领导也跟着，边走边解释事情经过。
为首的高大男人只穿了件黑色短袖，胳膊上肌肉虬结，凸起的青筋游龙一般，整个人莫名透着一股子严肃感，雕像一般不苟言笑，校领导们都格外老实地阐述着，没有添油加水。
听完事情始末，他看向卞熙，问道：“还是13年那个小鬼？”
卞熙点了点头。
“不是压住了？”男人眉头皱得更厉害，几乎能夹死苍蝇，沉着脸，看向一边的学校领导。
李校长当场冷汗就下来了，“去年学校收到了校友捐赠，重修了体育馆......”
“校友？”他挑挑眉，“姓名。”
“徐......徐家的人。”
他冷哼一声，问卞熙：“李道在江城么？”
“他最近不在江城，赶回来至少要一天时间，”她说，“如果要从半妖司调人，我可以帮忙联系，我想你们手上应该有名单，需要谁可以直说，但是......能不能立刻赶过来还要靠缘分，毕竟我们半妖司也挺忙的。”
李道就是当年布下锁魂的修仙者，不过最近云游四海去了，紧急任务会回来，只是这种程度的案子，忽悠七年前的他还算容易，现在，恐怕是请不出他。
男人眉头挤出深深的褶皱，冷着一张脸，思考半晌，对边上站着等指示的校领导们说：“为避免伤亡，现在可能要疏散学生。”
李校长连忙点头，“已经联系好了家长了，就是.......”
男人转头又对身后的人说：“宁清，你去天台，别让小鬼出来捣乱，先把学生送出去再说，剩下的事情我们来解决。”
末了，他看向卞熙，“你能帮忙的吧？”
卞熙耸耸肩，“我是家长，还有几个孩子要送回家。”
苏静不会开车，家里的另一个小孩一也生病了，她刚刚接到消息，让她帮忙把陆朝带回去，还有应家的儿子。不得不说，卞絮拉的那个群真是有用。
“让他们等着，今天组里就三个人，人手不够。”情况紧急，学校里还有这么多学生，组里其他的人忙另一个案子了，一时半会也调不过来，现在跟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刚来的实习生，嫩的很，跟出来只是见世面的。另一个虽说是半妖，但是生灵一类，能追踪鬼魂，暂时的压制还行，但如果打起来......还是要个能打的才行。
卞熙就很合适，火系，专克这种小鬼。
被点名，卞熙不置可否。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那只小鬼格外安静，学生渐渐撤出回家，这么长的时间都没再作妖。
教学楼变得空荡荡的，十三班的学生已经走光了，沈青耕、应鹤、陆朝还有鹿白坐在一边玩飞行棋，另一边几个大人在商量该怎么布控。
没多久，郑霖摸了把扎手的寸头，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一边玩的不亦乐乎的几个小屁孩。
目光落在其中的短发姑娘身上，有一瞬的晃神。
“那是你女儿？”
听到声音，鹿白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目光正好跟他碰上，郑霖不太自然地朝人露出一个格外质朴的笑。
“是啊，怎么了？”卞熙说。
“没什么，我也有个女儿......”
卞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生的？？”
郑霖咧嘴一笑，露出大白牙，一扫刚来那副看谁都不爽的情绪，异常平易近人。
“刚上初二。”
他还盯着鹿白看，卞熙莫名觉得不爽，挡在他面前，护崽意味十足，“别看了，看了也不是你的。”
郑霖又笑了笑，敛了眼底的一抹失落，转过头盯着窗户外看。
这里正好能看到校门口的一角，这会儿家长正在把学生接回去，看样子还得十来分钟才能撤完。
几个人继续商量该怎么行动。
但讨论了几分钟，还是不行。
毕竟是水鬼，今天又再下雨，对他们不利，说不定她就钻到哪个地方不出来，他们也拿她没办法。
而且，他手上这几个人......
总不能找辆挖掘机过来挖吧？
正愁着，卞熙一抬头，发现玩飞行棋的四个小崽子正盯着他们这边看，一记眼刀过去，“看什么？”
沈青耕嘿嘿一笑，“姨妈，我们可以提供思路！！”
沈青耕一直想进半妖司，现在机会难得，免不了想表现表现，把这几天几人查到的线索一股脑全吐了。
“所以我觉得，李希林这么做，而且专门抓着张妮和周颖不放，很可能是带着私人感情的。”
刚刚几个人看见周颖吐出来的东西吓得不行，她本人估计会更惨，玩飞行棋的时候沈青耕还感慨。
她的确觉得周颖做得不对，但这种惩罚也太可怕，她都有点同情周颖了。
“嗯，查的挺细致的。”郑霖刚接触这个案件，这些信息对他来说也很新鲜，不禁对这几个小屁孩另眼相看。
鹿白忽然举起手，一副乖学生模样，提问：“她为什么要杀张英和其他两个女生？”
卞熙也凑了过来，“小白怎么想的？”
“徐镇远还活着，”鹿白说，“他没有死，但是跟视频有关系的几个人都被李希林杀死了。”
对其他人说出这件事的张妮，和在贴吧上曝光“李希林”的周颖，她也报复了。
郑霖：“你觉得她是为了那个男生？”
“嗯。”鹿白点点头。
郑霖一手摸着下巴想了会。
徐家捐钱重修了体育馆，后来莫名多了一个喷泉，正好破了李道的锁魂，这种拙劣的巧合，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脑中有了作战方案，郑霖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
“林凯，你去找校领导要这个老师的电话，让他现在过来。”
一边站着听了半天的瘦高男人应了声，跑着出去了。
一手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郑霖思考半晌，看向他们，问道：“你们都是半妖？”
“我跟小白都是火系，应鹤是冰系，”沈青耕高高兴兴地又一次把他们卖了。
郑霖却看向一边很少说话的陆朝，扬了扬下巴，“那你呢？”
陆朝还在研究飞行棋，他已经快赢了，闻言不过是抬了抬眼皮，语气如常。
“我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错字受，熬夜又手抖，人名记不住，改错还是有。
_(:з」∠)_要是有错字就揪出来吧，我会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