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头发

那个帖子很快就被管理人员删除,但已经有同学录屏并把视频发在了群里,消息传播的很快,一时间,几乎整个一中都知道了这件事,上学、放学、课间,大家走在路上都在议论着。

七年前的一桩旧事再次在众人目光下铺开,重新接受检阅。

这几天学校老师上课时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脸色格外沉,周三下午,十三班就传出消息,徐老师请假了。

至于请了多长时间,没人知道。

鹿白对八卦的兴趣不大,但他们几人曾经多次讨论,因此印象格外深,下意识就开始思考。

七年前,李希林和徐镇远是男女朋友关系,两人在艺术楼亲热被一人拍下,这个人有可能是张英,或者是其他两个女生之一,也或者,三人都在。事后,三人对李希林进行了威胁,至于目的是什么已经无从得知,但结果就是:李希林自杀,变成恶鬼,伺机将她们三人拖入水中,给整个事件画上了句号。

唯一可疑的,就是徐镇远。

作为唯一存活的当事人,他在这场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甚至鹿白都开始猜想:他真的干净吗?

“你是不是在走神?”陆朝放下笔,忽然出声。

鹿白回过神来,眼前的卷子变得清晰,一抬头,看见陆朝微微蹙着眉,不太高兴的样子。

“唔,在想事情。”她说着,有点心虚。

陆朝耐着性子,拿起笔,“要我重新再讲一遍?”

“哦,再讲一遍吧。”

陆朝换了张新的草稿纸,重头讲起。

两人同桌之后,鹿白喜提免费物理辅导,第三节课的自习是陆老师上课的时间,鹿白其实对物理兴趣不大,但陆朝像是下定决心要好好教她一样,给她讲题目比自己上课还认真。

再这么下去,鹿白觉得自己对陆朝都快没兴趣了。

毕竟物理实在是太磨人,就算配上陆朝那张好看的脸,她也消受不起。

中午是小姨和应鹤妈妈过来送饭,知道四个孩子饭量大之后,几位长辈改变了战略,一切只求量多,味道排到第二,这样一来,好歹大家都能吃饱。

沈青耕撑得不行,吃完饭就拉着鹿白上操场散步。

其实鹿白对散步这件事一向是抵触的,她懒,尤其是吃饱饭后只想趴着睡一会,但沈青耕在桌上给她使眼色,想必这次也不是单纯的“散步消食”。

两人格外有默契,意思意思走了半圈之后,一拐弯,走到了体育馆后边。

中午这个点大家都在食堂,还有一部分男生在篮球场,体育馆中午照常关门,因此冷冷清清的,以前保安也不怎么过来,但上次张妮溺水的事让学校不得不重视起来,鹿白和沈青耕走过来的时候保安大叔还提醒她们不要往喷泉那边走。

沈青耕打着哈哈,嘴上说她们就是过来散散心,然后看着保安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拉着鹿白的胳膊冲刺一样跑到了喷泉。

灰蒙蒙的小天使脸上挂着天真的笑,被暖黄的阳光照得栩栩如生。

喷泉内已经没有水,只剩下白色的瓷砖,底下还有不少硬币之类的小玩意,想必之前不少学生把这里当成了许愿池,殊不知许愿池下压着一只恶鬼。

看见空空的池子,沈青耕爆了句脏话。

“我前前后后来这里七八趟了,这杀千刀的就是不肯出来!缩头乌龟!”

显然被气得不轻。

鹿白坐到边沿,盯着底下的硬币看了会儿,里面其实不止有硬币,各种金属的小玩意都有,甚至还有人往里面扔游戏币。

她轻叹口气,“上次她能找上我也是正好周围没有人,而且那时候我刚注射过抑制剂,她应该闻到了我的气息才出手。”

“专挑软柿子捏!”沈青耕咬牙说。

“得想办法让它出来......”鹿白自言自语。

这种水鬼总是难捉的很,更何况现在池塘也被填了,就只剩下一个喷泉,还被停了,这会儿也没有水,想找到李希林简直是难上加难。

除非想办法让她自己出来。

不然她们就只能找辆挖掘机把这里挖开慢慢搜......

“小白,你说......徐老师是她男朋友,如果徐老师过来,她会不会有反应?”

“可是徐老师请假了,”鹿白说,“就算可以,要跟他说实话让他配合吗?”

她们是半妖,跟应鹤或者陆朝讨论这种事没什么关系,但一旦将普通人牵扯进来,事情就大了。

半妖司有严格规定,作为半妖禁止向身边的普通人透露关于半妖的信息。

沈青耕抓了抓头发,“那现在该怎么办?留着这么个隐患我晚上都睡不好觉。”

沉吟半晌,鹿白说:“也没其他的办法了,以我们的能力还不足以将她逼出来,好在现在她还没干什么,我们还有机会从长计议。”

沈青耕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点点头,无奈,“好吧。”

***

晚自习的时候,鹿白写完作业,闲着没事一直在想这件事。

徐镇远请假,多半是迫于学校压力。

视频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不过是年轻时候的一时冲动,但一个视频背后有着四条人命,现在舆论趋势不太乐观,枯燥的学习没能磨灭学生的想象力,网上已经有不少匪夷所思的传闻。

一时间妖魔鬼怪争先恐后涌出,在信息爆炸的时代疯狂轰炸人脆弱的理性。

鹿白听说,甚至有人大胆去找徐镇远问这件事,格外直接地问:老师你知道李希林为什么自杀吗?

就在他请假的前一天。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四个当事人都死了,唯一一个活着的显然已经成了靶子。

鹿白一手支着脑袋,在空白的草稿纸上画画,都是些没有意义的线条,她也不擅长画画。

过了会,陆朝抽走她笔下已经被画的乱七八糟的纸,一手拿起来认真看了看,末了,轻笑后还给她。

“喷泉里的那个东西没找到?”他问道。

鹿白把自己的“画作”夹进书本,挑眉看向他,“这都能看出来?”

陆朝嗤了声,语气讽刺,“我以为你多爱学习。”

鹿白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你不好奇吗?”

几乎整个学校都在议论这件事,他们高三这边还好,平时作业多得喘不过气来,没多少精力关注。但那些高一高二精力旺盛的学弟学妹就不一样了,他们疯狂在网上发帖,向大众宣扬自己的想法,如果遇到人反驳,一言不合就会跳脚,声称言论自由,自己不过是说说而已。

“好奇什么?”陆朝笑了笑,“好奇他们几个怎么死的?——这种事猜都猜得到。”

“徐镇远呢?你猜到多少?”

陆朝眯起眼,“你看上他了?”

鹿白朝他翻了个白眼,“我问问而已。”

“你对他很好奇?”

再问下去话题就变了味,鹿白看向他:“能不能说正事?”

“哦,”陆朝没再继续问,“那说说你的想法,说不定我们一分析,事情就出来了。”

他拿起桌边的水喝了口,问她:“刚倒的,热的,喝么?”

“我不渴,”有个人帮忙,鹿白倒是乐意跟他分享,“首先,昨天你说张妮是那个一级的小号,我不这么觉得。”

“不是说徐镇远?”

鹿白:“......”

她忽然觉得跟这人说不下去了。

察觉她的不耐烦,陆朝也没再逗下去,讨好似的笑笑,“我嘴贱,你继续说......”

鹿白压下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

她怎么觉得这几天陆朝给人感觉怪怪的,老是提徐镇远。

刚准备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尖叫,还有玻璃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女孩的呜咽。

“你别过来——!”

换了位置后鹿白就坐到了后排,离后门很近,十二班靠着楼梯,而他们这栋教学楼的热水器正好放在楼梯前,所以他们班的同学平时接热水很方便。

鹿白听到声音心一紧,抬眼看过去,这会儿已经有不少男生在张望,但因为是晚自习大家都不敢出去,直到女声的哭声越来越大,终于有人忍不住走了出去,鹿白和陆朝对视一眼,也跟着出了后门。

像是回应鹿白那句“好在现在她还没干什么”,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入眼是一片诡异的殷红。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坐在地上,边上是碎了一地的玻璃,白色的校服裤子上一片深红色看着格外扎眼,她的手上袖子上全都是殷红的液体,从脚边到热水器的一米多距离,是一大滩同样的液体,并且正在不断扩大。

热水器的水龙头开着,红色的液体正不断往下流,触目惊心,一群学生看到这样的场景,仿佛进了恐怖片现场。

昏黄的灯光下的楼梯口,锈迹斑斑的热水器,鲜红的血液从水龙口咕咕流出。

女生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两条腿胡乱蹬着想要远离殷红的液体。

沈青耕也赶了过来,快步上前把水龙头关了,地上的液体终于不再扩大。

陆朝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但鹿白很快越过他,过去把坐在地上的女生扶起来。

女生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她的胳膊,整个人都在发抖,脸上全是泪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鹿白太瘦了,力气不大,差点被她带着一起坐下去。

“没事吧?”沈青耕也过来扶着她。

女生眼睛通红,依旧哭着,说要回家。

这时,被沈青耕关上的水龙头忽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咕咕”声,紧接着,又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呲呲”,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

一群人像是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一齐看着那个水龙头。

它仿佛一个孱弱的老人用尽全身力气咳嗽,刺耳的“呲呲”声持续了一阵,紧接着,一阵可怕的沉默过后,水龙头“噗”的一声变得通畅,与此同时,殷红的液体也重新喷涌而出。

众人呼吸一滞。

“啊啊啊啊——我要回家!!!”一个男生转身跑了。

那些带着腥臭的深红色液体中,渐渐出现了几缕乌黑的头发。

一开始一缕一缕的,但很快就变成一片,水龙头下已经有了一整片头发。

乌黑散落在一片殷红之中,缕缕黑丝飘散开来,显露出发丝之下肉色的头皮。

作者有话要说:hi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