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结束之前的四百米接力赛永远是高|潮。
老师组织好同学整整齐齐站在观众台给自己班的运动员加油，主席台的音响也开了，音乐震耳欲聋，气氛燃爆。
天边是绯红的云，染上落日的颜色，显示着黑夜将至。
等到高三的接力赛开始，一声声“加油”几乎压过音乐声，鹿白看着跑道上的同学，眼睛里印着绯红的云朵，嘴角不自觉弯起。
陆朝在第三棒，跑完后在操场中走着，看着终点的方向。
陈镜开跑过终点的时候，整个十二班爆出一阵尖叫声。
他们班又是第一。
至于为什么说“又”，大概是分班分得巧妙，他们班男生大多数身体素质都不错，体育委员陈镜开初中的时候就是体育队的，只是后来成绩上来了，就没再练，还有陆朝这个隔三差五去篮球场搔首弄姿的存在，轻轻松松就能选出四个人来跑接力赛，高一高二他们一直都是第一名。
高中时期最后一场狂欢结束，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惆怅，搬着桌子凳子往教学楼走的时候，看着跟他们不同方向的学弟学妹，满心沧桑化作轻叹。
晚上的晚自习照常，但今天没有作业，晚自习也就真的成了自习，全凭自觉，有的人偷偷聊天，也有的人抱着错题死磕。
沈青耕得知隔壁班今天晚自习是新来的物理老师监督后，迫不及待找上了应鹤，问后发现正好他们班都知道新老师监督，不少人都翘课出去，沈青耕高兴得都想去外边放烟花。
一手浑水摸鱼玩得巧，她成了应鹤的同桌，为了装得更像一点，她甚至连自己的书包和资料书都搬了过去。
十二班基本上是没什么老师过来监督晚自习的，老刘一向采取放养战术，说不来就不来，有时候三节晚自习，他都不会过来倒热水喝，执行得十分彻底。
今天刚办完运动会，不少人还没收心，甚至有几个男生约着偷偷下楼打球去了。
鹿白一心只有学习，趁着这个机会死命磕物理题。
磕到一半，旁边坐下一个人。
鹿白看向他：“你干嘛？？？”
“扶贫。”
“......”
补课就补课，扶什么贫，这个狗男人一天不讽刺她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
“哪里不会？”他抽出她胳膊下的卷子看。
鹿白：“哪里都不会。”
“那从力学开始讲？三节晚自习也讲不完。”
鹿白扶额，努力屏蔽他话里嘲讽的意味，“就讲卷子吧。”
“哦。”
他从她笔袋里抽了根圆珠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鹿白听不懂的就问他，一时间也算和谐。
正学得起劲，卷子上投下一片阴影，两人默契地抬头。
对上班主任老刘一双眯起的眼睛。
“沈青耕呢？”
鹿白：“......”
她要怎么回答？
您的学生去别人班听课去了？还是撒谎？
老刘又看了眼后排空着的位置，心里有了数，沉着脸，敲了敲沈青耕的桌子，说：“陆朝你明天搬到这里来。”
鹿白有点懵，“那沈青耕坐哪？”
老刘一指讲桌边上，“让她坐这里，我亲自监督她。”
“算了，”老刘啧了声，一指讲台另一边，“鹿白你跟赵西换个位置，他坐那边，然后整个第二组往前挪。”
说完就潇洒离去。
鹿白：“......我是不是应该通知一下沈青耕？”
陆朝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她：“喏。”
赵西跟沈青耕，属于那种同样聪明但是懒得学习的一类人，于是老刘就一个分配给了鹿白，一个分配给了陆朝。但长久的实验下来，赵西成绩依旧忽上忽下，沈青耕依旧玩世不恭，都高三了，心思还没放在学习上。
可能是今天被他们两人翘课的举动刺激到了，老刘选择改变策略。
让优秀的人更优秀，至于那些还没开窍的，他亲自动手。
鹿白拿着手机登录账号，给沈青耕发消息。
沈青耕是个网虫，平时就手机不离身，晚自习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漫画看小说。
鹿白给她发了信息，但下一秒，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一条条信息爆炸似的往外冒，鹿白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陆朝给她调到了静音模式。
沈青耕一口气发了十几条消息，后边的感叹号多得看得她脑壳疼，但扫了两眼，抓住几个关键词，鹿白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朝的手机没有贴吧，她边下边回复消息。
“有人在群里传吗？”
沈青耕回：“已经有人传到班级群里了。”
下载需要指纹验证，鹿白下意识按了上去，可怕的是，竟然成功了。
她看向陆朝。
陆朝一手支着脑袋，也看着手机屏幕，语气如常：“可能是bug了。”
鹿白：“我总觉得你是个变态.......”
偷偷录她指纹这种事，正常人干得出来吗？
陆朝笑笑，解释：“去年我们两家去旅游，晚上睡帐篷，你借我手机查资料，嫌验证麻烦录了指纹，你是不是忘了？”
他这么一说，鹿白回忆了下，没能想起来，可能是她忘了吧。
下好了软件，她戳进一中贴吧看了看，果然，排在置顶之下的帖子是2013年十一月的。
发帖的人是个五级的号，头像很非主流，主楼也就是短短一句话——
我就想让大家一起看看这个女的的骚|样。
下面是一个视频，很黑，但鹿白认出来了那是学校的艺术楼，之前认识一个学美术的朋友，帮忙送东西去过，所以她还有点印象。
可能那时候一中贴吧没多少人，底下的人大多都是在问是谁，有人发字母猜人，楼主也配合这说“不是她”之类的话，唯独在一人问“是不是lxl？”后，楼主回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
可能是都没猜中才回复这么一个微笑的表情，也或者，楼主表达的意思是他猜对了，真的是这个人。
显然，大部分人因为猜测却没有正确答案丧失了兴趣。
再后来到了十二月份就没有回复了，可能帖子渐渐沉了下去，没人再关注。
然而今天底下却出现了很多评论，甚至有人觉得，说不定视频里面的女生真的是“lxl”，毕竟其他楼层楼主回的都是“不是她”、“别瞎猜”、“怎么可能”这种文字，而只有lxl下，楼主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有人猜测：可能是楼主觉得他们都没猜对，不高兴才发的。
鹿白皱着眉看完评论，心里那丝怪怪的感觉被逐渐放大，隐隐约约觉得，应该就是她。
这时候，陆朝忽然出声，“要看视频么？”
他从抽屉里摸出耳机。
原本沈青耕的抽屉是空的。
鹿白：该死的空间系。
插上耳机，两人一人一只，点开了视频。
视频很短，视角很奇怪，看起来像是偷拍的，偷拍者站在门口，偷偷拉开门，将手机伸进去拍。
很黑，即使亮度调到最亮也是一片黑暗，隐隐约约中只能看见两个人，应该是一男一女，因为坐在桌上的那人穿着裙子，另一个是短发，低头跟那个女生接吻，很快，空旷的教室放大了两人的沉重呼吸声，甚至有女生的呻|吟，听得鹿白头皮发麻。
好了，听声音就知道两人在干什么了。
鹿白按了暂停，看向陆朝，“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带着他看这种东西的。
她还是一个纯洁的少女......
陆朝面色如常，没什么表情，“糊成这样，能看见什么？”
鹿白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是七年前的手机，像素不高，再加上真的一点光亮都没有，观众们只知道“一对情侣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艺术楼教室里寻求刺激”，至于是谁，谁也看不出来。
但鹿白一翻底下的评论，心渐渐凉了下去。
一个一级的号评论：lxl=李希林。
李希林，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很快就有认识的人剖开姓名，吐露她的信息。
——这不是那个自杀的学姐？
——死了之后还把三个女生拖进了水里。
——握草，这么可怕？这是恶鬼啊。
——不是听说前几天哪个班的同学被拖进喷泉里了，学姐不会回来了吧？
——楼上大晚上能不能别讲鬼故事！说不定人家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呢！！
——那个喷泉能有多深，能淹死人我跟你姓。
——李希林和徐镇远.......你们不会忘了吧？
徐镇远的名字被爆出来的时候，鹿白知道，这件事已经被挖出来了。
呼吸不畅，有点难受。
鹿白关了手机，不想再看。
陆朝还是那副样子，“怎么了？”
这件事太长了，鹿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算了，那天讲故事的时候你睡着了。”
陆朝从她手里抽过手机，打开贴吧看了一遍，他阅读文字速度很快，扫完事情经过，了然，“怎么，担心隔壁的物理老师？”
鹿白没好气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这样在网上扒人信息不好。”
陆朝笑笑，“那有什么，他们只是在讨论。”还是讨论死人的隐私。
“那也不好，”鹿白难得严肃，“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还想死更多的学生吗？”
陆朝耷拉着眼皮，语气不温不火，听不出来情绪，“你是不是忘了那天把你拖进去的是谁？”
鹿白垂下眼。
她当然记得。
作为半妖的时候，她又不是那个眼睛近视还散光的高三学生，她五感异于常人，在水底下看见了女生校服领口处的名字——
李希林。
一中要求学生都穿校服，但大家都是一模一样的衣服容易弄混，更何况是艺术生，平时换上练功服校服就被扔到一边，人多的时候根本分不清哪件是谁的，为了避免丢失，不少学生都会在校服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或者把名字绣上去，这样更方便，也不容易掉。
鹿白校服的领口上就绣着自己的名字。
一条条信息拼凑在一起，鹿白已经知晓事情经过。
视频、情侣、自杀，但很难说清徐镇远在其中是个怎样的角色。
对于自己女朋友的死，他如何看待，又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