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一直觉得,只要自己阳气够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会过来找死。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鬼魂的胆子。
一大早上,她手里的三明治还没吃完,鸡蛋咬了一半,手里热乎乎的豆浆温度正好,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碰上了。
压下胃里翻滚的恶心,本着不想浪费粮食的好习惯,她三两口解决完三明治,然后将豆浆放到书包边上。
这条路她走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吊死鬼挡路。
路边一颗歪脖子树,从一家院子里冒了出来,水泥墙挡不住歪脖子树的积极向上,出墙后这棵树长得越发茂盛,枝繁叶茂,冬天快到了,几片叶子被秋风染黄,晃晃悠悠飘落。
歪脖树上,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枝干上格外突兀的挂着一具尸体。
是一个老人,个子不高,头发花白,面容已经腐朽,露出森白的骨头,四肢纤瘦,显得花色短袖空荡荡的。一根灰色的鞋带卡在喉咙处,嘴巴微张,露出舌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看。
大早上的,怪影响人胃口的。
看看周围没什么人,这里的摄像头也没开,鹿白顺手捏了个决,一团小火苗从她手心蹿出,扑上那具尸体,很快就变成大火,难得被放出来,那些火焰异常兴奋地吞噬着那具尸体,老人喉咙里发出破旧风箱一样的“喝喝”声,森白的指骨试图抓下脖子上的鞋带,挣扎了会儿无果,很快就被火焰吞噬。
那颗歪脖树的枝丫也烧黑了一片。
吹灭手心的小火苗,鹿白继续往学校走。
那房子她知道一点,前几年原本是说要拆迁的,可是说了好几年也没有影子,至今依旧是这个样子。
这里原来是两位老人住,房子挺破旧的,但面积不小,还有一个小花园,小时候她上学的时候经常看见两位老人,偶尔在小花园里种种花花,下下棋什么的,老夫妻挺和蔼的,特别喜欢小孩子。
后来老人儿子儿媳搬过来一起住,邻居就开始抱怨他们那家里太吵,没几天,老爷爷就心梗去世了,再后来,某天早上清洁工发现老婆婆用一根鞋带吊死在这颗歪脖子树上,鹿白记得那天她正好请假在家,头一回见到殡仪车,看见他们把老人的尸体从树上解下来,拖走。
死亡,是经年累日的积累。
耳边是打太极舒缓的音乐声,鹿白走到半路想起什么,一转头,看见马路对面那个熟悉的垃圾桶,沉吟半晌。
反正现在也还早,耽误一会儿不会迟到,她就走了过去。
上次在这里看见四分之一张人脸,吓得她晚上做噩梦,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心情太好,她渐渐缓了过来,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她妈也说没事练练控火术挺好的,刚刚拿那个吊死鬼做了实验,鹿白自我感觉良好,这次就换这玩意儿试试。
但她一眼竟然没找到那个人脸。
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总感觉很亏。
鹿白找了根枯树枝,在垃圾桶里戳来戳去,差点把垃圾桶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之前那张人脸。
她注意力太集中,没察觉自己身后,一辆黑色自行车“呼”地驶过,过了会,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一捏刹车,转了个弯,又骑了过来,停在她边上。
“啧,一大早就这么饥渴?”
听见这声音,鹿白整个身体一僵,末了,下意识磨了磨虎牙,树枝扔进垃圾桶,转身看向他:“我东西落在这了。”
“什么好东西往垃圾桶扔?”陆朝挑眉。
鹿白微笑着吐出两个字:“作业。”
他投来怜悯的目光,也吐出两个字:“节哀。”
鹿白:“......”
节你妹。
***
今天张妮来了学校,不少女生都围了过去,沈青耕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看见这场面冷哼一声。
“平时也没见她们这么殷勤。”
鹿白看了眼,深表赞同。
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张妮脸色有些白,垂着脑袋很不自在的靠着墙,勉强笑着应付。
张妮性格太内向,平时主动跟人说句话都难得,在班上玩的最好的就是沈青耕,除了沈青耕之外,就是她的同桌周颖,但周颖好像不太喜欢跟她一起玩,总是不冷不热的,也没见过两人一起回家。
陈镜开是个大嘴巴,人缘也不错,昨天一整天,张妮的事就传遍了班级,连隔壁班应鹤都知道了。
看似关心,实际不过是为了获取第一手资料,作为跟朋友聊天的谈资。
大课间二十分钟就这么过去,下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课,刚进来,老刘就看了眼坐在窗户边上的张妮,清了清嗓子。
“我想大家都知道了,张妮同学昨天受了惊吓,今天克服困难来上课,我们大家要鼓励。”
班上大半目光都投向那个方向,掌声响起。
“这样,我们平时下晚自习时间也挺晚的,有没有同学愿意送张妮回家?她家也不是很远,最好是男同学,个子高一点的,安全些。”
话音刚落,后排陈镜开就举起了手。
“老师我可以!”
今天张妮一来,他心里就怪不是滋味的,是他把事情说了出去,搞得神秘兮兮的,这种事到了别人嘴里版本就完全不一样了,甚至有人说张妮撞邪,身上不干净之类的话,背后偷偷议论,他都听见了,作为始作俑者,陈镜开心虚得一早上都没能安心上课,——虽然他平时也听不进去。
于是老刘一说这话,他就下意识举起了手。
得想办法跟人道个歉,陈镜开是这么想的。
“好,就你吧,”老刘捏着粉笔的手一指他,“我们正常上课。”
底下沈青耕偷偷对鹿白说:“我忽然觉得陈镜开人挺不错的。”
鹿白看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肌肉猛男,个子高,附和沈青耕的审美。
沈青耕白了她一眼,“我一心只想学习,你不要影响我好不好。”
“哦。”
运动会就在这周四,老师特批了第三节自习课的时间,报了项目的同学可以下去锻炼,这种好机会沈青耕怎么能错过,第二节课一下就拉着鹿白下去跑步。
跑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别想。
鹿白作为后勤,负责在一边给人端茶倒水,在超市和操场之间来回跑,累的不轻。
好在后来张妮也下来帮忙,她才轻松一点。
两人找了个树荫下坐着休息。
鹿白递给她一瓶水,问她:“你没事吧?”
张妮脸色还有点白,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看见她努力笑了笑,其实比哭还难看。
“你不用听他们瞎说,那些都是假的。”
什么妖啊鬼的,都是假的。
但这话鹿白有点说不出口。
“不是的,”张妮捏着水瓶,没拧开,小声说,“我看见了,那里真的有个......东西,头发又黑又长,脸是青的,眼睛是白的.......”
鹿白垂下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害怕,但是......”张妮手里的水瓶被捏变形,整个人在发抖,“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因为我说了那件事么?”
“你别想太多。”鹿白只是这么说着。
鬼会找上人,是因为什么呢?
其实没有什么安排。
不过是巧合罢了。
人死了就要投胎转世,留在世上的生魂没多久就会被鬼差带走,只有那些不愿意离开的逐渐变成厉鬼,丧失理智,身体逐渐腐败,就算碰到一只鸟都会突然暴怒扑上去将它咬死。
它们没有那么高的智商来选择自己的目标。
水鬼这种东西只能活在它死去的地方,当初学校把池塘填了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又建了个莫名其妙的喷泉,让它找到了出口。
如果没有这个喷泉,它会在底下逐渐腐败消失。地下是个暗无天日的牢笼,总有一天它会受不了,努力寻找出路,一旦找到,生命的气息就会让她拥有新的生命力,企图通过吞噬来延长自己寿命,增加苟延残喘的时间。
尴尬的沉默。
沈青耕跑完过来,鹿白递给她一瓶水。
“你们聊什么呢?”
鹿白看了眼低着头快要哭出来的张妮。
沈青耕一拍脑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给她,“你带着这个,我爷爷给我的,驱魔辟邪,贼有用。”
张妮红着眼睛接下,“谢谢......”
“没事。”沈青耕大大咧咧一笑。
那是护持,昨天晚上求她妈教的,他们火系的半妖都会这玩意,把火的力量压缩在符文之中,当做护持交给别人,比寺庙里开光的玉佛有用多了。
鹿白倒是挺好奇的。
等张妮回教室了,她问她:“你写的么?”
“我还不太行,我写的几个都废了,差点把我家房子点着,我求我妈写的,嘿嘿。”
鹿白心里泛酸:“原来我妈真的不爱我,我前两天见鬼她都没给我写。”
“你要这玩意干嘛?”沈青耕不解,“你自己就是个移动殡仪馆,这东西没用的。”
“我都是个移动殡仪馆了,怎么还一堆鬼魂缠着我??”
沈青耕看了看她,摸摸下巴,“可能是你长得好欺负吧。”
反正她长这么大就没鬼敢欺负她。
鹿白更郁闷了。
下课了,操场上跑步的同学也停了下来,三三两两往教学楼走。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鹿白就随便看了眼,就找到了陆朝,他身上的校服已经汗湿,贴在身上,整个后背到腰一览无遗,鹿白就扫了一眼,小心脏立刻变得不安分起来。
沈青耕将空水瓶扔进垃圾桶,“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新来了个物理老师?”
“嗯?”鹿白的注意力被拉回。
“应鹤班上物理老师快生了,学校新招了个,听说长得超帅,A大硕士,”沈青耕开始白日做梦,“我觉得我可以。”
鹿白看了看她平坦的胸脯,“对A也可以?”
沈青耕幽怨的看着她:“小白你能不能不要学陆朝那个王八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