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绍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还以为这画守护平安的符咒,只是在额头上点一点之类的,再不济手背不也能画吗,为什么要脱衣服。
脱……就脱吧,其实也没什么。
然后他就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白背心。
说到他身上的装束,他一开始穿着的是囚服,然后在墨的小木屋里换了一套常人的服饰,被切尔森带到庄园里时又穿上了下人的衣服,再到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跟瑟尔德莫名有种配套感的,同样是精灵族的特色装束。
反正他也不会问,只要是看起来不是很奇怪的,瑟尔德给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
背心并不是紧身的,穿在边绍的身上还有些松垮,所以他其实比他以为的只是露手臂要露出了多得多的东西。
瑟尔德大概也是没有想到边绍居然这么乖顺,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加深了。
“不够。”他道。
边绍顿了顿一下,想着莫不是要画在胸口或者是后背上?
然后他把背心也脱了,上半身就这么袒露在了瑟尔德面前,接着他就觉察出精灵的眼神似乎是变得有些奇怪了。
……他的上半身就算没有多少肌肉,也应该也不是很难看吧。
瑟尔德:“你过来一点。”
边绍走过去,又听见对方说:“再把裤子往下拉一点。”
这下子边绍就有些警觉了,想到瑟尔德那跟精灵的“清高”完全无关的性子,觉得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些什么不太健全的事情。
而此时瑟尔德已经在他身前单膝着地蹲了下来,一手抓着他的腿另一只手已经勾住了他的裤子正要往下扯。
边绍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再怎么样这个姿势也太糟糕了,他都没有办法低头直视瑟尔德的脸,以至于他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你是、你是想画在哪里?”
他拉着裤子往上提,瑟尔德则是勾着往下拉,那他的裤子就是往下移了一点,随后卡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瑟尔德居然还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然后道:“嗯,我原来是想着要不是画在你的心上的,可是后来想想,还是这样比较好。”
“……什么?”
“不要动哦。”
瑟尔德说完后,边绍便发现自己的手动弹不了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觉得自己的心跳貌似是加快了。
精灵将一只手松开,指尖汇聚起了梦幻般的星光,然后轻轻的落在了边绍的小腹上。
就肚脐眼下方的那一小块区域,在被触碰的瞬间他顿时“嘶”的倒吸一口凉气,微颤了一下,总觉得有种……有种莫名的感觉。
瑟尔德行云流水的将那个符画完,然后笑道:“这么敏感可不行啊,怎么说呢,可能会很幸福的遭罪?”
他伸舌舔过自己的指尖,笑容意味深长。
边绍觉得瑟尔德在隐喻些什么,可是他听不懂。
瑟尔德站起身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动弹了,顿时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小腹,然后看到了一道白色的纹路。
怎么说呢,感觉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平安符的样子啊。
看起来像是个纹样略显复杂的爱心一样的,只是下半部开了口,线条往两边微翘。
他又伸手摸了一下,擦不掉,虽然这个图形看起来有点微妙,但他平时又不会把小腹露出来,又是白色的,不仔细看的话其实也并不明显。
瑟尔德:“啊,顺带一提,这个在特殊情况下会改变颜色哦。”
“……特殊情况下?”比如说受到攻击什么的?
瑟尔德却是不再多跟他解释,而且心情很好的对他挥手。
“已经可以了,去玩的吧,不过跟之前说的一样,要早点回来呀。”
边绍还是有些疑惑,他看了瑟尔德一眼,没有在对方的脸上看出丝毫异样,于是又以为只是自己想多了,向着莫里斯德最繁华的地方走去。
瑟尔德身手矫健的在枝丫之间跳跃着,然后就那么坐了下来,看着边绍背对着自己走远。
他又笑起来了,将掌心按在了身侧的枝干之上,低声说:“你也很高兴吧,母树?”
“王。”出现在他身后的精灵唤了他一声,随后同样将目光投在了逐渐远去的边绍身上,“王,他……”
“他怎么了?”瑟尔德没有回头,而是一直看着边绍的背影。
这精灵算是精灵王的辅佐官,他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道:“这样真的好吗,王,要是被其他的种族知道了,这……”
“那也没有关系啊,”瑟尔德说着,“别误会了,杜兰特,这并不是什么一时兴起。”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在我心里就已经是跟母树一样重要的了。”
说完他还拍了拍底下的树干。
“说出来可能会很伤人啊,可是搞不好的话,比起你们,母树要更喜欢他。”
毕竟是,用生命拯救了自己的人。
瑟尔德这么想着,眼神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精灵母树是一颗巨大的树,虽然并非所有的精灵都是在精灵母树上诞生的,但跟字面意义上的一样,这就是他们最亲爱的“母亲”。
哪怕她并不会动弹也不会说话,看起来就只是一个过于巨大的树,可精灵在靠近精灵母树的时候就能够感受到温暖,仿佛是被母亲抱在了怀里。
精灵总是有种,觉得自己仿佛能够跟母树心意相通的奇妙感觉。
精灵王直接诞生于母树之上,从诞生之时起便已经戴上了王冠,是精灵们毋庸置疑的王。
至于他的这种性格,与周围的环境都不一样,后天培养起来的可能性不大,只有可能是源自于母树,又或者说是母树创造出来的,大概就纯粹是天生的。
第一次遇见那个青年是什么时候呢,严格来说他并不清楚那个确切的时间,总之他唯一一个,也是第一个被精灵所接纳,能够进入到莫里斯德,能够接近精灵母树的异族,并且还是个人类。
精灵都很喜欢他,明明是人类之身,却像是他们一样,被自然所爱,具体表现在被他浇过水的植物,就连叶子都似乎变得翠绿了许多。
人类青年的魅力不是一般的大,就连精灵王也不可避免的被他吸引,对他心生好感,觉得对方是个十分有趣的人。
他根本就不知道“含蓄”两个字要怎么写,只是想着把手头上的事情先忙完了,能够挪出一段空余的时间的话,他就直率的去表达自己的感情,看看青年是个什么样的意思,跟自己之间能不能产生一段别的故事。
只是在那之前,猝不及防的大难就这么毫无预兆的降临了。
一切的起因是原本该盛放着的花忽然大片大片的枯萎,就像是瘟疫一样,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迅速便蔓延到了莫里斯德。
莫里斯德是永春之地,这里永远都是春天,精灵们相信这是由于精灵母树的庇佑。
所以当花朵开始凋零,莫里斯德甚至是跳过夏天,来到万物萧瑟的秋日时,精灵们顿时就变得恐慌起来了。
当这里被寒冬所笼罩时,他们是不是就要这么死去了?
精灵们控制不住的这么想。
起初以为是失去了精灵母树的庇佑,这对精灵来说无异于是被母亲亲手抛弃了,作为孩子的他们疑惑、迷茫,且绝望,十分无助,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人类青年安抚着他们,说他们并不是被精灵母树抛弃了,而是精灵母树原因不明的开始变得衰弱,天气的转变,花朵的枯萎也都是因为这个。
可是精灵们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个,满心都是惶恐不安,不自觉的就将作为异族的青年当做是了情绪的发泄口。
‘你一个人类能懂什么!!’
他们这么说着。
‘我们怎么可能能冷静下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母树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精灵的王肩负重任,一边要稳定臣民们的情绪,一边还要去调查事情发生的原因,以及试图寻找解决的办法。
那段时间,整个莫里斯德实在是太压抑了,也许一开始只是口头说说,或许只是一个为了缓解口头紧张的玩笑,可到了后来,不知为何,有这么一个说法开始流传。
——“一切都是因为有异族人进到了莫里斯德。”
所以精灵母树才会开始生病,这么想的话其实不无道理,毕竟从人类青年来到这里到母树出事,这其中间隔的时间并不是太长。
一旦这样的说法兴起了,说话者自然而然的就会将那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合理化”,使之成立。仿佛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从黑暗之中看到一丝曙光。
那是不是将人类赶走这个事情就能结束了呢?那显然不能只是这样。
没有精灵敢肯定,并且他们也不敢将这个结论放在明面上说,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王要是知道了,肯定是会勃然大怒的。
只是私下里就已经渐渐的是对此深信不疑,看着青年的眼神也开始不对起来。
而精灵王知道这件事以后,他自然是发怒了。
平时可以说是那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发怒的时候却极为可怕,可他底下的臣民们只是低着头,沉默着,并没有辩解的意思。
‘王,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了,再这么下去的话……不然就先试试吧。’
他的辅佐官甚至还这么说着。
‘……试试?’
精灵王怒极反笑。
‘试什么?’
辅佐官又不出声了。
精灵王只觉得荒谬,仿佛这里所有人里面就只有他自己是最清醒的。
作为称得上是跟精灵母树链接最紧密,也最能理解母树感受的精灵王,他当然清楚这个事情跟人类青年之间没有任何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关系。
可尽管是他,也不能瞬间扭转这个已经被他的臣民所认定的“事实”,不能一下子洗清青年身上的冤屈。
于是便感觉到心疼了,也许还有他未曾表明的那些感情,连带着名为“怜惜”的情绪,混合在了一起,不停翻涌,不断发酵。
‘你先在我那里待一会儿。’他对青年道。
不管怎么样其他精灵也不可能擅自闯入他的领域内,就先躲避一会儿。
青年看着他,说:‘你最近,应该很累吧?’
这是事实,不累是不可能的。
精灵王只是对青年笑了笑,语气轻快的道:‘对啊,都要累死了。’
他承认,然后又说:‘所以等我忙完回来,你能亲我一下么?’
青年也轻笑起来,精灵王一时间不知道他那是知晓了自己的心思,还是觉得按照自己一贯的性子,所以对自己会说出这种话他也并不意外。
‘其实我有办法,’他道,‘就跟他们说的一样,只要把我献出去就好了。’
“他们”指的是其他精灵,可是那个“献”字,就让精灵王有了很不好的预想。
他直接拒绝了,道:‘说什么傻话,先待在这里,我总有办法的。’
青年顿了顿,似乎是有些迟疑的样子,过了片刻他才回道:‘……好。’
精灵王离开了,而等他回来的时候,听见了喧嚣跟惊呼声。
往那个方向望去之后,看见了那个场景,他瞬间便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样,身体无法动弹,一步也动不了。
完完全全的,僵硬在了原地,只有胸腔里的心脏剧烈的狂跳着,叫嚣着什么,却无济于事。
精灵这种生物,无疑是追求美的。
他们本身就是美的,然后也同样追寻着其余一切美丽的事物,歌颂那些事物的美好。
那个时候的青年也是美的,美得夺目,让他移不开眼睛,同时也想要流泪。
只见精灵母树的上方浮现出一个魔法阵,那是一个巨大的法阵,能够将精灵母树整体都笼罩在了里面,而青年正跪坐在了母树的正前面,身上燃烧着淡蓝色的火焰。
每燃烧得久一点,就会有看起来甚至是漂亮且梦幻的细小碎片从青年的身上飘散到空中,那具体到底是什么,他都不敢想。
可就算是不去想,在看见这个场景的时候,其实他就已经是理解了。
——这是“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