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杨逍满怀欣慰地看着自己这个亲传弟子。一开始他原想将自己的衣钵传给义子,然而沈岳到底是九州王沈天君的独子,家中武学渊源深厚,还是得要他这个唯一幸存下来的沈氏子来继承,那么便不再是他挑选传人的最优选择了。好在还有顾惜朝,他的这个弟子,无论是才智还是心性都颇合他的心意,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培养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继承者来。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流露出些许笑意来。
“说起来。”看那边的考校暂时告了一段落,丁敏君这才开口问道:“惜朝你母亲的身体可还好?可安顿了下来?这一路上千里迢迢的,受苦了吧?”
顾惜朝没想到她竟还会过问自己母亲的状况,不由得微微一愣。虽然他自己已被明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明左使收为了弟子,但莫说在此时,甚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功绩,因而根本无法心安理得地以此自傲。
而他的母亲说到底只是左使下属门人手底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帮佣而已,哪怕一夕之间自己的身份看似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实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存在着抹消不去的惶恐,自己的母亲与即将成为左使夫人的师母,在身份上依旧有着云与泥的差别,因而在丁敏君特意问及的时候,他才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慢了几息才回过神来,拘谨道:“多谢师母关心,不过一则家母身体不好,承受不起舟车劳顿,二则她也待惯了扬州是以不想离开,所以这次并没有随弟子一同前来。”
“是吗……”丁敏君闻言感叹了一声,又看着他这么久了似乎都没有长上几两肉,不由得关心了一句:“读书固然重要,但你也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才行,这昆仑山上气候寒冷,可不要病倒了。”
顾惜朝有些不知所措地应了,从小到大,他似乎从未曾感受过这种纯粹的好意,就如同一个普通的长辈关怀子侄一般,以至于脑中千百种用来虚与委蛇的应对方式都不适用了,怔怔地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这个时候,年仅五岁却极会解读气氛的小师兄仗义出手了,他吭哧吭哧滑下丁敏君的膝头,迈着小短腿跑到顾惜朝身边拉起他的手,忽然拍了拍胸脯颇为自豪地说道:“岳儿虽然读书没有大师弟厉害,但是武功可比他要厉害多了!”
这么一打岔,顾惜朝也从方才莫名无措的状况中缓过了神来,纵容地笑了笑,并没有反驳自己这个小师兄的显摆。
丁敏君与杨逍相视一笑,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那是惜朝看你年纪小让着你呢!”
“才不是呢!”沈岳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拉着顾惜朝就要去院子里,嚷嚷道:“不信我们再演练一遍,你们看了就知道啦!”
丁敏君与杨逍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看着两人跌跌撞撞小跑着出去的背影,提高了声音嘱咐道:“你们跑慢点儿,小心别摔着了!”
沈岳拉着顾惜朝跨过门槛,回头看了看,见义父义母暂时还没出来,于是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把头低下来。
顾惜朝为了迁就小师兄的个头,蹲下身疑惑地凑了过去,便听他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说道:“义母是个很好的人,你不用那么拘谨的,只要多跟她撒撒娇,她就会亲你抱你,对你很好很好啦,当然你也要对她很好才行!”
撒、撒娇?
亲亲??
抱抱??!
顾惜朝恍恍惚惚地听着,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满脸“快感谢我吧,这可是师兄的经验之谈”的沈岳,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轻咳,两个人身形骤然一僵,猛地站直了身体,同手同脚地转了过去。
看着师父似笑非笑的神色,显然是将方才他们的“耳语”全都听了个明白。因年纪尚幼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的沈岳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奶声叫他们,而从小生活在鱼龙混杂的地方,极会察言观色的顾惜朝却已经能够读懂师父无需说出口的警告——
离你们师母远一些,嗯?
顾惜朝:“……”
他突然有种想要掩面遁走,远远地离开师父的视线不去触他霉头的冲动,再看仍旧一脸无知无觉的小师兄,他不得不在心中暗暗感叹:什么都不知道还真是好啊……
丁敏君神情疑惑地看着满目超然地牵着沈岳离去的顾惜朝,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这两个孩子不是要比试武功给他们看吗?不然他们走出来干什么?
杨逍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微微一笑,劝道:“孩子们的想法总是很多变的,天马行空,不外如是,我们身为长辈的,只要看着他们就可以了。”
“是、是吗?”丁敏君看他似乎一副很懂的模样,便被他说服了,不再多问,与他再次走了回去。
……
三日之后的清晨,杨逍身上中的阴阳煞再次发作,登时汗如雨下,浑身好似烈火灼烧般滚烫。
被僮仆从睡梦中叫醒的胡青牛胡乱套上衣衫,和王难姑一道匆匆赶过去为他诊脉,并在无意间从丁敏君口中得知了两人曾同练过一门内功心法,且练功之时会浑身热气蒸腾,将体内多余的真气溢散出去,使得功力更加凝练纯厚。
胡青牛听到后当即如同醍醐灌顶,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亢奋道:“就是这个!”他猛地站起来左右踱步,语速略快地说道:“我与夫人商量了三天,大致列出了一个治疗的方案,但一直觉得还不够完善,却始终想不到办法来补充,现在好了!”他转过头对着丁敏君和杨逍详细地说道:“我们现在就去那处雪峰,到了那里后,我先为杨左使你施针打通关窍引出体内的火毒和寒毒,丁女侠你就与杨左使同练那什么内功助他将毒气散出来,最后再由夫人用药祛除余毒。能不能成,中间那步至关重要,胡某武功低微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说完之后,他都来不及听两人的回复,便和王难姑急急忙忙回了自己的住处去准备一些必要的东西:金针、药草、火炉、瓦瓮、干粮……最重要的还有御寒的衣被和皮草,他们夫妇不像杨左使和丁女侠两人那般内力深厚,若就这么贸然上去,和赤条条躺在冰窟窿里也差不了多少了,怕是要冻死在那里。此行大约要去个三五天,他们自然得把东西准备充足了。
胡青牛夫妇甫一离开,丁敏君也立刻着僮仆收拾行装,杨逍则唤来雷门门主塞克里仔细交代了一番。
堪堪两刻钟之后,四人在总坛大殿门口会合,不再停歇,径直前往两个山头之外的雪峰。
路途并不算远,一行人早上出发,入夜便到了那里。
那座雪峰极高,还未到达山巅,便已经将缭绕的云雾踩在了脚底下。胡青牛和王难姑武功并不高,越往上气息越急促,几乎要去了半条命,两人一个善医一个善毒,自然清楚再这么下去他们两人必定撑不住,迫不得已只好如实相告。
胡青牛摇着头,断断续续极为惭愧地说道:“都怪我们……武功……不济,实在是……无法……继续往上……了,唉……”
王难姑也白着一张脸在旁边低下了头,胸膛剧烈地起伏,显然也并不好受。
“无妨。”杨逍见状忙强忍着难捱的灼热安抚他们:“若不是为了杨某,二位也不必受这种苦。”
胡青牛夫妇二人连忙推辞道:“杨左使……言重了……”
杨逍向下压了压手掌示意他们不要再说话了,这样应当会好受一些。他转过头与丁敏君四目相对,两人心意相通,早已有了无需言说的默契,只消这一眼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打算,互相点了点头,转向胡青牛夫妇提议道:“这样吧,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需要施针了我便下来找你们,等施完针我再上去,如何?”
“这……”胡青牛与王难姑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道:“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四人就在半山腰停了下来暂时休整片刻,待胡青牛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后,杨逍便脱去上衣,露出精壮的背脊让他施针。平日里他多做书生打扮,惯爱颇有魏晋风范的宽袖大袍,是以看起来并不太像江湖中人。此时衣衫一脱,露出的腰身劲瘦却肌理分明,极富爆发力,才让人恍然意识到,他果真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武林高手。
胡青牛手法娴熟地在杨逍的头顶、后颈、脊背、后腰等处统共扎下了七七四十九枚金针,随后杨逍便带着这些金针与丁敏君一同到达了山巅。
他们刚一上去,首先看到的就是一汪冒着汩汩热气的温泉,距离温泉五六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天然的冰洞,两人进了那里后盘腿相对而坐,因着那个心知肚明的缘由,突然无言地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杨逍依旧如同以往在崖底小屋时那般,从衣摆上撕下来一截布条绑在眼前,安静地等在那里,将主动权交予了她。丁敏君这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抿了抿唇,开始慢慢解开自己的衣带。
最后一件衣衫滑落,白皙如玉的身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饶是有内功护体,她也不由得止不住打起了冷颤,口中呵出的白雾几乎瞬间便会凝结成霜。
杨逍坐在对面,因为视线被遮蔽,以至于耳力越发灵敏,仅凭那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便能在脑中清晰地勾画出丁敏君一件一件除去衣衫,柔软的织物划过她光滑的肌肤落在地上,露出线条柔美的胴体时的景象。
体内的火毒越发旺盛,几乎要将他全身的血液都烧得沸腾起来。额际不停地淌着豆大的汗珠,已经将蒙眼的布条打湿。口中干渴地厉害,喉结上下滚动,他不由自主地用舌尖抵着牙根,勉力压制着快要冲破层层阻碍的心火。
意识似乎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杨逍!”
直到一记清喝仿佛从天边传来,瞬间穿透欲.望的迷障,让他的灵台蓦然为之一醒。
丁敏君见他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对,急忙提高了声音叫他的名字,催促他道:“快把手掌伸出来,我们现在就运功!”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杨逍垂在膝头的双手微微动了动,然后缓缓抬了起来。
丁敏君连忙与他双掌相抵,闭上眼睛,口中默念内功心法,调动丹田中的真气,沿着掌心输送过去,再将他的引进体内,如此开始循环一个又一个周天。
不多时,两人身上便有大量热气蒸腾而出,逐渐向上逸散。
作者有话要说:顾惜朝:都怪我懂的太多(疲惫.jpg
言归正传:
恶意太多,善意太少
由于身世的原因,小顾哪怕一跃成了高高在上的光明左使的弟子,内心还是会惶恐不安,企图做些什么来体现自己的价值,所以选了那么艰难的一条路。
不过会随着时间慢慢敞开心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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